終於到了周六晚上,吉米把深色的頭發往後梳,想讓額前稍長的那縷發絲服帖些。沒有發蠟注定難以成功,但這個月實在擠不出錢去買發蠟了。他隻好用梳子蘸了些水,勸自己相信這樣也很英俊,但結果還是差強人意。屋頂的燈泡不停閃爍,吉米抬頭看著燈泡,祈禱它千萬不要熄滅——這個燈泡還是挪用的客廳裏的,要是再壞掉的話就隻能把浴室裏的燈泡取下來了,他可不喜歡摸黑洗澡。燈光忽然變暗,吉米站在昏暗的房間裏,聽著樓下公寓裏無線電收音機傳來的音樂聲。燈光終於重新亮起,他心中也鬆了一口氣,跟著音樂聲哼起葛倫·米勒【18】的《好心情》。
這套西服是父親的,吉米還小的時候父親就做了這套衣裳,如今,它是吉米所有衣服中最正式的一套了。穿著西裝吉米感覺束手束腳的,實話說,外麵戰事正酣,即便不能身穿軍裝上陣殺敵,至少也不能打扮得像個花花公子。可桃莉在信裏說了,讓他穿好點兒——要穿得像個紳士,貨真價實的紳士。吉米的衣櫃裏滿足這個條件的衣服實在沒幾樣,這套西裝還是他們從考文垂搬來的時候帶過來的,那時候戰爭還沒開始,這也成了吉米最不忍割舍的一樣舊物。但吉米知道,桃莉打定主意的時候最好別讓她失望,最近一段時間尤其如此。自從桃莉的家人遭遇不幸以來,他和桃莉之間就有了距離,過去幾個星期他還去了北方。桃莉不想讓吉米同情自己,她假裝很堅強,但吉米擁抱她的時候她整個身子都是僵硬的。她對家人的死閉口不談,隻跟吉米談論她的雇主,提到那個老太太的時候,她比以前開朗多了。能有人緩解桃莉的悲傷,吉米覺得很欣慰。不過,他更希望這個人是自己。
吉米搖了搖頭,努力擺脫這些念頭——桃莉麵對那麽大的災難都還在堅強麵對,自己居然還有時間自憐自艾。桃莉最近沉默寡言,都有些不像她了。吉米有些害怕,那種感覺就像太陽躲進了烏雲裏,他知道,若是沒有桃莉,自己的生命將陷入無盡的寒冬。所以,今晚的約會非常重要。桃莉給吉米寫了信,讓他穿得正式些——這還是考文垂大轟炸以來,吉米第一次看見桃莉有這麽高的興致,他可不想桃莉又回到以前蔫蔫的狀態。吉米重新看了看身上的西裝——竟然非常合身。父親穿著這套西裝的時候,吉米總覺得他像個巨人。真不敢相信,自己如今也是個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