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擠滿了士兵和滿臉倦容的倫敦難民,逼仄的車廂裏勉強有立足之地,但薇薇安上車之後,竟然有人給她讓座。她這才明白,自己這副剛從轟炸廢墟中刨出來的樣子原來也有好處。左邊的座位上是一個小男孩,他膝蓋上放著一個行李箱,雙手緊緊捧著一個罐子,裏麵裝著一條紅色的小金魚。火車加減速度或拐上岔道的時候,水拍打著玻璃罐子,小男孩舉起罐子看魚兒是否受到了驚嚇。魚兒也會受驚嗎?薇薇安心裏清楚,它們不會。但想象著被關在玻璃罐裏的畫麵,她心裏忽然一緊,呼吸都有些艱難。
不看魚兒的時候,小男孩抬起頭打量薇薇安。他用憂鬱的藍色大眼睛看著薇薇安臉上的傷痕和她身上不合時宜的白色皮草大衣——儼然已是暮春時節,這衣服太厚了。薇薇安笑著回應他的目光。旅途過了大概一個小時,男孩依舊重複著同樣的動作。薇薇安心裏思緒萬千,好奇這個男孩的身份,戰爭期間他為什麽獨自出行,但她沒有開口。她心裏的弦一直繃得緊緊的,害怕一開口就會暴露自己的身份。
每隔半個小時,就有一趟開往小鎮的公交車。到達車站的時候,她聽見幾個歲數較大的女人在嘀咕,這趟車非常準時,風雨無阻。但薇薇安還是決定走路過去,她依舊覺得,隻有不停地走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一輛小汽車放慢速度,跟在她身後,薇薇安身上每根神經都繃緊了。她想,自己大概一直都要活在恐懼當中吧!除非亨利離開這個世界,那時候她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司機是一個她不認識的穿著製服的男人。薇薇安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穿著冬季的皮草大衣,悲傷的臉上還有瘀青,手裏提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踽踽獨行在這座陌生的小鎮上。“下午好。”男人主動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