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迄今為止最熱的一天,倫納德醒來時,決定去遊泳。他已經習慣了清晨沿著纖路[3]漫步,有時在烈日當空、高溫難耐的午後,還會再次去纖路上散散步,直到太陽像聚光燈一樣突然熄滅。
流經倫敦的泰晤士河,河道寬闊,河水渾濁,像是一位暴虐的君王。這裏的泰晤士河卻截然不同,舉手投足間盡是優雅與靈動,絲毫不見煩憂。河水越過石頭,掠過河岸,清澈得可以看到深處有蘆葦在狹窄的河**搖**。他斷定,這一段河道是位女性,因為它在陽光之下雖然清可見底,但在某些地方,卻突然變得高深莫測。
6月裏長時間的幹燥,給了他大把的機會到處走走看看。倫納德發現,往上遊走一兩英裏,在距離萊赫萊德·哈芬尼橋還有一段路的地方,有一處特別怡人的河灣。一群打打鬧鬧的孩子在遠處的田野上紮起帳篷,打算在那裏過夏令營,不過一片白楊樹將這處河灣隔絕開來。
現在,他正背靠一棵柳樹坐著,心想要是把那條破木船修好了該有多好。那條船是他在房子後麵的穀倉裏找到的。在這樣靜謐無聲的日子裏,倫納德想不出能有什麽事比躺在小船上順流而下更愜意的了。
遠處,一個大約十一歲的男孩從一棵樹的陰影下朝另一棵樹的樹幹跑去。他的雙腿細長,膝蓋的骨節有些突出。他在陽光明媚的空地上馳騁,像風車一樣掄起雙臂。他在鬧著玩,笑得合不攏嘴。
一瞬間,倫納德記起年輕時自由自在的飛奔是何等暢快。“跟我一塊兒跑啊,蘭尼[4],跑!”當某陣風吹起,或是鳥兒掠過頭頂,他依舊會聽到這樣一句呼喊:“跟我一塊兒跑啊,蘭尼。”
那個男孩沒看見倫納德。他正在和夥伴們撿幹柴,撿的柴火棍兒大概有一柄劍那麽長,然後把它們交到白色棉布帳篷旁的一個男孩那裏,再由這個男孩來分辨,哪些能用,哪些不能。以倫納德這樣成年人的眼光來看,這個分辨柴火棍兒的男孩並沒拿自己當孩子頭。也許,他的個子比其他人高一點,年紀大一點,但孩子可以憑直覺來辨別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