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埃洛蒂依然感到奇怪而不安。於是,她利用坐火車上班這段時間把她還記得的母親講過的睡前故事都草草地記錄下來。倫敦的景象在車窗外一片模糊。車廂裏,有一群小學生在盯著手機偷偷地笑著。埃洛蒂把記事本放在膝頭,將現實世界隔絕在外。她的筆尖在紙頁上劃過,可在快到滑鐵盧站時,她的熱情開始退去,書寫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她瞥了一眼自己剛剛寫下的文字,故事裏講述的有那棟帶日月星辰風向標的房子,有附近那條變幻莫測的蜿蜒的河流,還有在夜晚的森林裏發生的那些精彩又可怕的事情。埃洛蒂感到有些尷尬。畢竟,這是講給小孩子聽的故事,可她是個成年人。
火車停在了月台邊。埃洛蒂把背包從腳邊的地板上拿了起來。她看了眼素描簿——現在它被裹在一條幹淨的棉質茶巾裏——她回想起自己昨天下午的魯莽行為,想起自己的一時衝動,想起自己越來越篤定這本素描簿預示著某種神秘,一陣不安湧上心頭。她甚至懷疑,這本素描簿這些年來一直都在等待著她——感謝上帝自己沒傻到把這個想法說給父親聽!
在埃洛蒂經過河岸街聖母教堂時,電話響了起來,佩內洛普的名字出現在手機屏幕上。埃洛蒂感到心慌,她突然意識到父親說的也許有些道理。自己之所以這麽不安,可能都是因為婚禮,並不是因為那幅畫著房子的素描。她沒接佩內洛普的電話,而是把電話塞回了口袋裏。當天下午,她要先和皮帕碰個麵,向她說些具體情況,然後還要到自己未來的婆婆大人那裏報到。
埃洛蒂曾想過數千遍,要是自己的母親還活著就好了,這樣就有人和佩內洛普勢均力敵了。母親能做得了主——不僅僅是在她父親那裏——因為勞倫·阿德勒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埃洛蒂在十七歲時就曾瘋狂研究過有關母親的報道,先是上網,後來又跑到大英圖書館申請了借書證,把自己能找到的每篇有關勞倫·阿德勒輝煌職業生涯的文章和訪談都收集了個遍。她晚上在自己的臥室裏閱讀了所有的文章,並以此拚湊出一個充滿活力的年輕女性的形象:她有著驚人的天賦,是樂器演奏方麵的大師級人物。不過,讓埃洛蒂反複品味的是那些訪談,因為在那些引號之間,她發現了母親自己的話,發現了她的想法、她的聲音、完全屬於她自己的表達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