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埃莉諾去了利伯提百貨喝茶。約會結束得比她預想的要快,距離回程火車發車還有兩個鍾頭的時間。她站在哈利大街和馬裏伯恩路的街角,灰色的烏雲彌漫在灰色的大樓上。她覺得自己需要振奮一下精神,便伸手招了輛出租車。於是她就出現在了這裏。她用精巧的調羹一圈一圈地攪拌著牛奶,然後沿著精致的瓷器杯嘴將牛奶緩緩倒入茶中。她注意到鄰桌一位穿著得體的男士正朝她微笑著,但她並沒有回應。
她依然對安東尼變回原樣懷著無盡的希望,這真是太蠢了。但隻有這樣才會最終清醒。真是比老傻瓜還傻。安東尼是對的:醫生已經黔驢技窮,隻是在重複著相同的話。埃莉諾有時懷疑,希望,這個人類世界可敬可畏的東西,是否已經逝去;或者簡單點說,它能否被扼殺。如果能的話,事情就會變得容易許多,就像撥動一下開關那麽簡單。但是,唉,希望似乎總是在遠處隱約閃現著,無論在通往它的旅途中走了多久都沒能到達。
埃莉諾放下調羹。即使一切像她所想的那樣,她也知道自己錯了。安東尼已經放棄了希望——不是在法國的戰場上,而是在戰爭之後十年來的某個時刻。而難就難在這裏,這就是為什麽她必須一直嚐試。有些事情曾在她的眼皮底下發生,她沒有足夠密切地關注到,因為如果她注意到的話,她肯定會看到,並且盡一切所能去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她曾對他,也對自己這樣發過誓。
現在窗外開始下起雨來,倫敦像是蒙上了一層髒兮兮的石灰色。大街上漆黑的水坑閃閃發亮,黑色的雨傘潮水般起伏在來往的人流之上。人們在雨中快速移動,表情嚴肅,眼神專注,每個人都隻顧著各自的目標。外麵的行人太過匆匆,埃莉諾感到一陣疲倦。此時此地,她坐在這溫暖的茶館裏,仿佛在決策的海麵上漂泊,隨時有沉沒的危險。她從不擅長利用時間。她本應該從康沃爾帶本書來。她本應該把丈夫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