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五官、骨骼以及覆蓋其上的組織是生物學的產物,但麵容是他自己創造的。麵容展示了他慣常的情感態度,他的欲望需要借助這些態度來實現,恐懼則需要它們作為保護,躲避窺探的眼神。他的麵容就像他的惡魔麵具,根據自己的情感相應地激發別人的情感。如果他害怕,他就需要使人懼怕,如果他有欲望,他就需要激起別人的欲望。麵容是一張屏風,遮擋起他心靈的**。能通過麵容看穿心靈的人寥寥無幾,譬如畫家。其餘的人認為,可以通過觀察言行舉止來理解他們所看到的麵具。然而,雖然他們本能地知道麵具並非真麵目,但事實擺在眼前時,卻每每震驚不已。一個人如果認識不到自己表裏不一,那麽看到別人的雙重麵孔必然會感到震驚。
如是,當拉蒂默終於見到迪米崔,並努力從房間對麵注視他的那張麵容中辨認那個惡魔時,震驚之感油然而生。迪米崔摘了帽子,一身得體的深色法國衣服,身材勻稱挺拔,灰白頭發一絲不亂,儼然是個身份尊貴的有識之士。
這種尊貴,屬於大型外交場合上一個不那麽引人注目的賓客。看起來他比保加利亞警方認定的182厘米略高。他的膚色是那種奶油白,從年輕時的灰黃皮膚自然過渡到中年。高顴骨、窄鼻梁配上薄薄的上嘴唇,說他是東歐國家公使館的一員也不為過。對比拉蒂默對他先入為主的觀念,唯一符合的就是他的眼神。
那雙眼睛是純粹的褐色,乍一看像微微眯縫著,不知是因為近視還是出於擔心。但額頭沒有緊繃,眉頭也沒皺起,拉蒂默這才發現,擔憂或者近視不過是他顴骨和雙眼的位置引起的錯覺。實際上,他根本麵無表情,漠然如蜥蜴。
褐色的眼睛注視了拉蒂默半晌;彼得斯先生關上房門,迪米崔隨即扭過頭,用口音很重的法語說:“介紹一下你這位朋友吧。我似乎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