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班電車晃晃悠悠地繞過西奧巴德街角的公共廁所,朝著皇家大道開去。從東邊各郡進城的卡車大半駛向考文特花園。在布盧姆茨伯裏大街一個樹葉落光的廣場上,一隻貓正從鄰家的房頂上回家去。在D的眼中,這座城市是那樣不尋常地暴露著,但居然沒有受到任何損傷。街上沒有一個人,除了他自己,也沒有一絲戰爭的跡象。他帶著傳染戰爭的病菌經過一家家還沒開門的店鋪,經過一家煙草店和一家租賃廉價小說的書店。他記得他要去的門牌號碼,但他還是把手伸到口袋裏想證實一下——記事本不見了。這麽說他們費了半天心機終究還是得到了些許報償。可是本子裏除了他的地址可能對他們還有些價值外,別的什麽都沒有。不錯,本子裏還有一份他從一張法文報紙上抄下來的做各種卷心菜的菜譜,以及他從什麽地方抄下來的幾行詩,詩的作者是一位原籍意大利的英國詩人。這幾句詩表達了他對自己死去的親人的哀思:
每天追逐著她的
是你的心跳與足音,
急匆匆地,你追趕了多少時日,
以什麽樣的**,但她永遠無法覓尋。
還有從法國某個季刊寄來的一封信,談到《羅蘭之歌》,提到他很久以前寫的一篇文章。他很想知道L和那個司機對那幾行詩有什麽推測。很可能他們會認為那是某種暗語,正在費盡心機尋找破譯的方法。人類的天性究竟繼承了多少輕信和互不信任啊!
還好,他記得門牌號碼——35號。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那竟是一家旅店,雖然並不是一家講究的旅店。敞開的大門在歐洲每一座城市都明確無誤地標明了它的等級。他察看了一下自己置身的地方——他對這個地區的記憶已經十分模糊了。這裏的環境隻給予他一種朦朧的感覺,使他記起他在大英博物館讀書時的日日夜夜,攻讀學術著作,戀愛,和平的日子。這條街道的一頭通向一個大廣場——有霧中黑魆魆的樹木,一家帶有奇妙的圓形屋頂的不很高級的旅店和一個推銷俄式浴盆的廣告牌。他走進這家小旅店,在室內的玻璃門前按了按鈴。不知什麽地方傳來鍾敲六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