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來透口氣

與妻子希爾達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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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布茨圖書館是A類會員,會花上半克朗去舞廳跳舞,還是當地一家網球俱樂部的會員。在那種故作高貴的郊區常有這樣的網球俱樂部——木製的小看台,場地用高高的金屬網圍著,年輕的小夥子們身穿很不合身的白色法蘭絨球衣,上躥下跳,大聲喊著“十五比四十”和“得優勢分”。他們在模仿上流社會,卻也幹得不錯。我學會了打網球,舞跳得還算可以,並且跟姑娘們處得不錯。當時我已年近三十,是個模樣不算太差勁的小夥兒,我那紅撲撲的臉龐,黃油色的頭發,在那個年代,還是打過仗的標準。那時候,別管什麽時候吧,我的模樣反正看上去都不像紳士,不過現在你很可能看不出我是鄉下小鎮一家小型零售店店主的兒子了。我會在一個諸如伊林這樣的人口相當混雜的地方生存下去。公司裏,普通員工和中層員工混在一起,等級之間的差別不是那麽明顯。正是在網球俱樂部,我第一次見到了希爾達。

那時候,希爾達二十四歲,個子小巧而苗條,非常害羞,黑色的頭發,舉止間透露著優雅。還有,她的眼睛相當大,跟野兔的很像。她是那種沒有多少話的姑娘,卻總守在一旁聽人家談話,給人留下一種她在聽的印象。說話時,那也不過是一句“哦,是的,我也這麽看”,不管是誰,她總是同意人家的說法。在網球場上,她的動作是非常優雅的,球也打得不壞,可不知為何,總給人一種無助、幼稚的感覺。她姓文森特。

結婚了,你會無數次問自己:“我為什麽要結婚?”這種話我問過多少遍,隻有上帝才知道。如今,十五年過去了,我再次問自己:“我為什麽要娶希爾達?”

當然了,一方麵是因為她年輕,從某一方麵來講,還挺漂亮。除了這個,我隻能說,因為她的出身跟我完全不同,我弄不懂真實的她是個什麽樣子。我得先娶她,然後再了解她。比方說,要是我娶的是艾爾茜·沃特斯,就知道娶的究竟是什麽人。希爾達的家世我隻從別人那兒聽過一點兒,她出生在一個貧困潦倒的幹部家庭。幾代以來,她的家人都是士兵、水手、牧師、印度裔英國官員等等。他們從未有過錢,可從另一方麵講,在我看來他們也沒做過什麽正經事。隨便你怎麽說吧,我娶她,是有點兒像勢利小人那種做派的,要知道我可是屬於敬畏上帝的開鋪子的那個階層,去簡陋教堂做禮拜的那個階層,喝下午茶的那個階層。現在,這種事我是沒什麽感覺了,可那時有。別誤解我說的話,我的意思可不是說因為希爾達屬於我曾在櫃台上服務過的那個階層所以才娶她,心懷卑鄙的念頭,想要通過一種欺騙的手段擠入上層社會。我僅僅是因為不懂她,所以才為她神魂顛倒。有件事我實在是百思不解:這些來自一貧如洗的中產階級家庭的姑娘,為了離開家,竟然願意嫁給任何一個有褲子穿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