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來透口氣:我的前半生

02

字體:16+-

我們在一起生活了將近一年。當然了,在下賓菲爾德這樣的鎮子上,你口中的“共同生活”隻是一個象征性的說法。其實,我們隻是出去散步,當時這種習俗是被認可的,跟真正意義上的談戀愛還是不太一樣。大路上有個岔道通向上賓菲爾德,我從山坡下往前奔跑。山坡很長,將近一英裏,卻也很直,兩旁都是高大茂密的七葉樹。一旁的草地上,大樹底下有一條小路,人們都叫它“情人小徑”。五月的傍晚,我們常去那兒,那時栗子花正在開放,然後短短的夜就來了,我們離開店鋪之後再過幾個小時天就亮了。六月的傍晚是一種什麽感覺,我想你是有體會的。藍色的黃昏延續著,空氣像絲綢一樣輕輕掃過你的臉龐。禮拜天下午,我倆有時會翻過查福德山,朝泰晤士河邊的水草豐美的草場奔去。1913年!我的上帝!1913年!一切都是那麽安靜,那碧綠的湖水,還有大壩下麵那奔湧的潮水!這一切再也不會回來了。我說的可不是1913年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指的是你心中的感覺,那種從從容容、沒有恐懼的感覺,那種可以告訴你也可以不用跟你說的感覺,那種你沒有體會過從此以後再也不會體會到的感覺。

直到夏末,我們才開始所謂的“共同生活”。我膽子太小,又笨手笨腳的,怎麽都做不了那事;還有,我太無知了,不知道在我們之前早就有人這樣做過了。一個禮拜天的下午,我們走入環繞著上賓菲爾德的山毛櫸林中,那種地方是沒人打擾的。我很想要她,同時我心裏也非常清楚她在等我開始。有什麽東西進入了我的腦子裏,我弄不明白,驅使著我到了賓菲爾德山莊周圍。老霍奇斯,當時已經七十多歲了,脾氣非常暴躁,會趕我們走,不過在這樣一個禮拜天的下午,他極有可能在睡覺。柵欄上有個洞,我們溜進去,到了通向那個大池塘的山毛櫸林中的一條小路上。我上次走這條小路是在四年前,或者是四年多以前。一切都是原來的模樣。那種徹徹底底的孤寂還在,一棵棵參天大樹將你圍住,你心裏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那個古舊的船庫還在燈芯草叢中腐爛著。我們在野薄荷叢旁邊那個小小的草灘上躺下,隻有我們自己,仿佛置身中非。上帝知道我吻了她多少次,然後我站起來,又開始新一輪的來回轉悠。我很想要她,很想進入她的身體,可是我有點害怕。奇怪的是,我的腦子裏還有另外一個想法。我突然意識到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一直想來這兒卻不能,而今天我來了。如今,我離它是這麽的近,要是不到另外一個池塘去看看那兒的大鯉魚豈不是個遺憾?我知道要是錯過這個機會,以後我會埋怨死自己的。大鯉魚早就存入了我的腦子裏,除了我沒人知道這件事,終有一天我會去捉它們。事實上,它們是屬於我的。事實上,我已經在朝那個方向開始晃**了。走了大概十碼遠,我轉身回來,前麵是野薔薇叢和正在腐爛的矮樹叢。今天我穿的是最好的衣服,要想過去就隻能硬闖。我穿的是黑色的外套和帶扣子的靴子,戴的是圓領硬禮帽和一個都快把我的耳朵割斷的硬領。在那個年代,禮拜天下午人們出去散步時都是這身打扮。我很想要艾爾茜,於是我回去了,在她身旁站了一會兒。她躺在草地上,胳膊蓋著臉,聽到我過來,她連動都沒動。穿著黑裙子的她,有一種……我不知道是什麽,似乎是一種溫柔,一種服從,她的身體是柔順的,你想怎麽折騰都行。她是我的,我可以擁有她,此時此刻我是想擁有她的。突然,我的恐懼消失了,我摘下帽子扔在草地上(我記得它還跳了一下),跪下,抱住了她。至今我仍能聞到野薄荷發出的那種氣味。那是我的第一次,卻不是她的第一次,我們做得不像你預料的那樣糟糕。就是這樣,大鯉魚再次從我的腦子裏消失了,其實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幾乎沒有再想起過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