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蘭常隨清風飛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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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塵從煙囪中直直騰起,映襯著灰紅色的天空。

高登八點十分趕上了27路車。街道仍然沉陷在周日的睡夢中。各家門前台階上尚未取走的牛奶瓶靜靜地等待著,如同一個個小小的白色哨兵。高登手上有十四先令——確切地說是十三先令九便士,因為車費花了三便士。有九便士是他從工資裏存下來的——高登知道,這對這周接下來的日子意味著什麽!還有五便士是跟茱莉婭借的。

他周三晚上去茱莉婭處串了個門。茱莉婭的房間在厄爾斯苑,雖然隻是一個三樓的裏間,但和高登那間粗陋的臥室有所不同。這是一間開間,兼做臥室和客廳,重點在客廳。茱莉婭寧願餓死,也不會忍受高登所處的那種肮髒環境。幾年間,她一桌一椅地漸漸積攢起了家具,確確實實每一件都代表著一段半饑半飽的日子。有一張近乎能讓人誤認成沙發的沙發床,還有一張氨熏橡木小圓桌、兩件“古董”硬木椅子、一個裝飾性腳凳,以及一個蓋著印花布的德拉格牌扶手椅,扶手椅是十三個月分期付款買的,放在小小的煤氣爐前。各式各樣的架子上放著爸爸媽媽、高登、安吉拉姑姑的裝框照片,還有一本白樺林的日曆,這是某人的聖誕禮物,上麵烙畫著“康莊長道,一往無前”幾個字。茱莉婭讓高登萬分沮喪。他總是告訴自己,應該多去看看她,但實際上除了去“借”錢以外,他從不接近她。

高登敲了三次門後——找三樓要敲三次門——茱莉婭帶他上樓進了自己房間,然後在煤氣爐前跪下來。

“我再把火點上。”她說,“你想喝杯茶吧,是不是?”

他注意到這個“再”字。這房裏冷得不像話,今晚沒有點過火。茱莉婭一個人時總會“節約用氣”。當她跪下時,他看著她狹長的脊背。她的頭發白得多厲害呀!整縷整縷的都灰白了。再白一點,就可以直接叫做“白頭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