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蘭常隨清風飛

屋漏偏逢連夜雨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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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驟起摧肝膽,新禿白楊迎風折。

不過,實際上那天下午一絲風也沒有,幾乎和煦如春。高登對自己吟誦他昨天開頭的那首詩,抑揚頓挫,語聲輕柔,單單隻為了這聲韻中的樂趣。此時此刻他對這首詩很滿意。這是一首好詩——反正完成以後會是一首好詩。他忘了昨天晚上它簡直叫他惡心。

密密匝匝的懸鈴木一動不動,掩映在繚繞的薄霧之中。電車從遠遠的下方小巷裏隆隆駛過。高登沿著馬爾金山(Malkin Hill)往上走,穿過沒腳深的幹枯的落葉,擦出窸窣的聲響。

落葉鋪滿了整個人行道,皺巴巴的,金燦燦的,猶如某種沙沙作響的美國早餐麥片,仿佛巨人國的女王把她的一整包特魯威早餐脆麥片順著山坡倒了下來似的。

真舒服啊,這無風的冬日!一整年裏最好的時光——至少高登此刻是這麽想的。高登挺高興。一整天沒抽煙,全部家當隻有一便士半和一個三便士的鋼鏰,能有這麽高興就很不錯了。今天是星期四,可以早關門,高登下午休息。他要去保羅·多林家,保羅·多林是個評論家,住在柯勒律治園,在家舉辦文學茶話會。

他花了一個多小時來做準備。當你的收入為一星期兩英鎊的時候,社交生活就會非常麻煩。他吃完午飯馬上用冷水痛苦不堪地刮了下胡子。他穿上了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這套衣服已經穿了三年了,但如果他能記著把褲子在床墊下麵壓一壓,就還看得過去。他把自己的衣領翻了出來,並係上領帶,這樣就看不出破的地方了。他用一根火柴棍在罐子裏刮了半天油,然後用油擦亮自己的鞋子。他甚至向洛倫海姆借了一根針,縫了襪子——這是一項恐怖的工作,但總好過把露出腳踝的地方塗黑。他還弄了一個空的“金箔”香煙盒,把從自動售貨機上買來的唯一一根香煙放了進去。這隻是為了看起來像那麽回事。你當然不能不帶煙就走到別人家去。但哪怕隻有一根也是可以的,因為隻要人們看到煙盒裏有一根煙,就會認為有一滿盒,很容易就能假裝是意外而蒙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