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蘭常隨清風飛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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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走了很長一段路了,可能有五到七英裏了。他的雙腳站在人行道上,發熱發腫。他在朗伯斯區(Lambeth)的什麽地方,是一個貧民區,狹窄泥濘的街道在五十碼外就沒入了黑暗之中。周圍霧氣繚繞,零落的幾盞路燈如同孤星一般懸著,除了它們自己什麽也沒照亮。他餓得厲害。咖啡店水汽蒙蒙的窗戶和那粉筆寫就的標語——“一杯好茶,2便士。禁用茶缸。”——都在引誘他。但這沒用,他不能花他那個三便士的鋼鏰。他從幾個泛著回音的鐵路拱橋下走過,沿著小巷走上亨格福德橋(Hungerford bridge)。肮髒的水麵上,在高樓廣告牌的輝光照耀下,東倫敦的垃圾,木塞、檸檬、木桶板子、一條死狗、幾片麵包,正嘩嘩衝向內陸。高登沿著大堤(Embankment)走向西敏寺(Westminster)。大風刮得懸鈴木沙沙作響。狂風驟起摧肝膽。他抽搐一下,又是這句廢話!即使是現在,即使都十二月了,還有幾個可憐又邋遢的糟老頭子待在長凳上,把自己裹在報紙做的某種套子裏。高登麻木地看著他們,他們管這叫流浪。他自己有一天也會淪落至此的。或許這樣還好些?他從不覺得真正的窮人有什麽可憐。那些穿得光鮮的窮人,那些中層中產階級,才需要可憐。

他走到特拉法加廣場(Trafalgar Square)。還有幾小時的時間要打發。國家美術館?當然早就關門了。肯定的,都七點一刻了。還有四五個小時他才能睡覺。他繞著廣場走了七遍,走得很慢。四次順時針方向,三次逆時針方向。他雙腳酸痛,大多數長椅也都空著,但他不肯坐下。他隻要停下來一瞬,對煙草的渴望就會來折磨他。查林十字街(Charing Cross Road)上的茶館都人聲鼎沸,猶如汽笛。有一次,一家萊昂斯茶館的玻璃門開了,噴出一陣熱烘烘的蛋糕香氣,這差點就打敗他了。畢竟,為什麽不進去呢?你可以在那裏坐上近一個鍾頭。一杯茶兩便士,兩個小麵包,每個一便士。算上那個三便士的鋼鏰,他有四便士半。但是不!那個該死的鋼鏰!收銀台的姑娘會笑話的。在豐富的想象中,他看見收銀台的姑娘一邊拿著他的三便士鋼鏰,一邊側頭對蛋糕櫃台後的姑娘咧嘴一笑。她們知道這是你最後的三便士。沒用。繼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