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神話:全四冊

第一百三十五回 禹到三身國·禹到奇肱國試飛車·禹到一臂國·青鳥使迎禹·槐山遇老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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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文命自從鑿通方山之後,就與淑士國君告辭,乘龍更向西北而行。一日到了三身國,其人民一首三身,舉動異常不便,言語亦不可了解,遂不多留,再往西行。

遠處空中又看見那似鳥非鳥的車子,伯益道:“這個東西非常可怪,究不知是什麽東西,我們跟過去,看它一個下落吧。”大家讚成。郭支口中發出號令,兩條龍就掉轉方向,徑跟那飛車而行。走不多時,那飛車漸漸降落,兩龍亦跟了降落。文命等一看,原來是個繁盛之地,廬舍廛市彌望相接。那時飛車已降在地上,仿佛旁邊還有無數飛車停在那裏。

文命等之龍太長大,降不下來,隻能再轉向海濱空曠之地,然後降下。剛下龍背,陡聽得機聲軋軋,又有兩座飛車淩空分道而去,接連又是一座翱翔而來。文命等無不詫異,就叫郭支等守住行李,獨與伯益、黃魔、鴻濛氏、之交五人緩步入其國境。沿途所見人民,都隻有一隻手,而眼睛卻有三隻,一隻在上,兩隻在下,成品字形。又遇到幾個同樣之人,各騎著一匹渾身雪白而朱鬣、目若黃金的文馬。伯益認識,就指給文命看道:“這個就是從前在犬封國看見的騎了之後可以活到千歲的吉量馬,難道此地之人都是長壽不死的麽?”

正說時,隻聽得路旁樹林之內劈拍一聲大響,按著又聽見獸嗥之聲,大家嚇了一跳,仔細一看,陡見兩個獵戶從外麵奔進林內去,原來已捉到好幾隻野獸了。文命等跟進去一看,隻見裏麵設著一種機關,有三隻野獸關住在內,亦不知是何名字。

那兩獵戶將三獸一個一個捉出捆縛,依舊將機關張開,然後將野獸扛之而行,自始至終,兩個人隻有兩隻手,但毫不覺其吃力費事。文命等看得稀奇,就上去問他們道:“請問貴國何名?”那獵戶道:“叫奇肱國。諸位遠方人,要探聽敝國情形麽?某等苦不得閑,從此地過去幾十步,有一間朝南舊屋,屋中有一個折臂的老者,他閑著無事,而且到過的外國不少,請諸位去問他吧。”說著,竟抬獸而去。

文命等依他的話,走到一間舊屋,果見一老者坐在裏麵,看見文命等走到,先站起來問道:“諸位是中華人麽?難得到此,請進來坐坐。”文命等入內與之施禮。那老者道:“老夫病廢,不能還禮,請見諒,請見諒。”文命等坐下之後,就問那老者道:“老先生曾經到過中華麽?何以知道某等是中華人?”那老者道:“老夫久仰中華是個文化禮義之邦,但是無福,卻不曾到過。前幾年在別個國裏遇著中華人不少,現在看見諸位服式相同,所以知道是中華人。不知諸位到此是做何種買賣,還是為遊曆而來。”

文命道:“都不是,都不是。”因將看見飛車、特來探訪的來意說明。那老者聽了詫異道:“敝國飛車每個時辰走四百裏,諸位乘的是什麽船?竟能追蹤而至,亦可謂極快了。”文命道:“某等坐的不是船,是龍,所以能追得上。”那老者聽了,益發詫異道:“龍可以騎麽?究竟是中華天朝,有這種能力,敝國飛車算得什麽呢!”文命道:“敝國騎龍不過偶爾之事,並非人人能騎。貴國飛車乃人人所用,且係人力所造,所以某等極願研究。”那老者道:“既然如此,待老夫指引諸位去參觀吧。”說著,站起身來,往外先行,文命等跟在後麵。

走約一裏之遙,隻見一片廣場之中停著飛車不少,這時正有二人向車中坐進去,忽然用手指一扳,隻聽得機聲軋軋,車身已漸漸上升;升到約七八丈之高,改作平行,直向前方而行,非常之穩。那老者邀文命等走到車旁,文命細看那車的製造,都用柴荊柳棘所編成,裏外四周都是輪齒,大大小小,不計其數。每車上僅可容二人,所以方廣不到一丈。座位之前又插著一根長木,那老者指點道:“這飛車雖則自能升降行動,但如得風力,其速率更大,這根長木就是預備掛帆布的。”又指著車內一個機關說道,“這是主上升的,要升上去,便扳著這個機關。”又指著一個道,“這是主下降的,要降下來,便扳著這個機關。”又指著兩個道,“這是主前進的,這是主後退的。”又指著車前突出的一塊圓木板說道,“這是主轉向的,譬如船中之舵一樣。”文命等且聽且看,雖莫名其奧妙之所在,但暗暗佩服他們創造之精。

正說時,又聽得機聲軋軋,仰天一看,隻見又是一座飛車從空降到廣場之上,車中走出兩個人來,向他方而去。文命又問那老者道:“這種飛車是貴國政府所有的呢,還是人民所有的呢?”那老者道:“敝國上等之家都自備飛車;中下等人家無力備車者,可到此地來雇用,所以這種都是商家營業之物,每日來雇用的頗不少。”

文命道:“貴國飛車是在國內用的呢,還是到外國去才用呢?”那老者道:“在本國亦用,因為敝國人為天所限,隻有一臂,做起事來萬萬不能如他國人之靈便,所以不能不愛惜光陰。來往較遠之地,乘坐飛車可以節省時間,並非為貪安逸之故。”文命道:“貴國人到外國去,究竟何事?”那老者道:“大概多為經商。敝國所製之物非常靈巧,外國人極為歡迎,所以常常獲利,敝國人所恃以立國者唯此而已。”文命道:“貴國人雖隻有一臂,而眼睛卻有三隻,比別國為多,想來總有特別用處。”那老者道:“敝國人三眼分為陰陽,在上的是陰,在下的是陽。陽眼用於日間,陰眼用於夜間,所以敝國人夜間亦能工作,無需用火,這是敝國人的長處。”

那老者一麵說,一麵走,領了文命等仍到他的家中。文命道:“老先生遊曆外邦甚多,不知道到過幾國。”那老者笑道:“老夫從二十幾歲坐飛車出門,遊曆外國,到此刻足足有四十多年。所到過的,近者如長肱、軒轅、女子、丈夫,遠者如裸民、貫胸、厭火、歧舌,最遠者如跂踵、聶耳、犬封、深目,足足有幾十國,偏偏沒有到過中華,這是生平所引為深恨的。上次又乘飛車遠行。剛出國境,不料空中似有神仙在那裏戰鬥,被龍風一刮,頓然墜下,幸喜落在地上,不曾墮入海中,然而一臂已經折斷,從此一切需人,再想遠遊是不能的了。”

伯益道:“犬封、深目等國遠在極北,而且苦寒,老先生到那邊去做什麽?”那老者道:“從前聽人傳說,犬封之國有一種良馬,名叫雞斯之乘,騎了之後壽可千歲,不過甚難捉獲。敝國人民聽了,非常欣羨。商賈經業本來是敝國人的生計,用機械獵取禽獸亦是敝國人的特長,所以就議定,派十輛飛車,備了貨物,帶了機械,尋到那邊,居然被某等捉到二牝一牡,這就是某到犬封國的原因了。”

伯益道:“這馬騎了果能壽長千歲麽?”那老者道:“敝國捉到這馬不過二十多年,究竟如何,且看異日,此刻殊無把握。”文命道:“老先生遊曆既多,就近之地必多到過,請問貴國之西還有幾國?”那老者道:“西麵都是神人所居,無可貿易和遊曆之地。距此西麵約一千餘裏,名叫西海渚,那個神人人麵鳥身,珥二青蛇,踐兩赤蛇,據說名叫弇茲。距此西南數百裏,有一片平野,名叫栗廣之野,有十個神人,橫道而處,名叫女媧之腸。據說是中華上古一位聖君女媧氏的腸所化,未知確否。又距此地西北一千餘裏,有個神人,名叫石夷,據說是司日月之長短的。那麵有一隻五彩有冠之鳥,名叫狂鳥,此外無可觀覽,請諸位不必去吧。”文命道:“貴國北邊呢?”那老者道:“敝國北麵是一臂國。再往東北,純是西海。西海之北,不周山、天山、鍾山、三危山自東而西,連綿不斷。”

正說到此,外麵有幾個人進來,說有要事和老者商量,文命等隻得告辭出來。時候尚早,又到各處遊覽,隻見各處捕捉禽獸的機械甚多,多是百發百中,巧妙無比。又見有一種異鳥,兩頭赤而黃色在其旁,不知何名。當下回到海濱,住宿一夜,空中飛車聲時有所聞,想來他們能用陰眼,不怕天黑之故。

次日晨起,文命和伯益商議道:“據老者說,西方都是神人所居,無可遊覽,此話諒必可信,我們向北走吧。”伯益道:“是。”於是大眾徑向北行。不多時,到了一臂國,隻見那人民生得怪極,不但手臂隻有一隻,連眼睛也隻有一隻,鼻孔也隻有一個,下麵亦隻有一隻腳,仿佛一個人直劈作兩半一般,所以平常不能行路,隻能一腳趯趯的跳,必須兩人聯合起來才能好好的走。大家都看得稀奇,說道:“這也是鶼鶼、蠻蠻之類了。”

後來又看見一匹黃馬,滿身虎紋,隻有一目,前蹄亦隻有一隻,行路甚為艱難。伯益道:“想來此地風土偏而不全,所以人物都有這種現象,正是天地間缺陷甚多,無可補救的。”

過了一臂國,果然是茫茫大海,雖有島嶼,人跡甚稀。兩日之後,才見一座大山阻在前麵。降下一看,風景甚熟,原來已是不周山。文命道:“既然到得此間,我們繞四海一周已經差不多了。當初陛辭的時候,天子曾吩咐我親見西王母致謝。如今西去就是西主母所居,我想去見西王母,如何?”眾人聽了,無不讚成,於是徑向昆侖玉山而行。

過了峚山,就到鍾山,其間四五百裏,本來盡是大澤,漸見幹涸,奇鳥、怪獸、奇魚非常之多,然而多不知其名。再過去是泰器之山;山下有水,名叫觀水;水中有魚,其形如鯉而有鳥翼,蒼紋而白首、赤喙。大眾正看得稀奇,庚辰道:“此等處某等可謂熟遊之地,但是蟲魚鳥獸之名記不得這許多,所以雖是見過,亦不知其名。”

一日,到了槐江之山,剛要到山頂,陡見一匹怪馬,人麵而鳥翼,遍身虎紋,從上麵半飛半跑的迎上來,和文命點首為禮。文命不解,青鳥介紹道:“這位是本山的神祇,名叫英招。”文命聽了,慌忙答禮,便問他本山所有的出產。那英招神一一對答。文命道:“某治水已畢,將謁西王母,經過貴山,並無他事,請尊神不必相陪。”那英招神聽了,答應一聲,再將頭一點,展開兩翼,直向北方而去。

下了槐江山,越過泑澤,到了天山,看見一個怪物,其形如黃囊,其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渾敦而無麵目,大家詫異之至。青鳥道:“這是此山之神,名叫帝江,一切不知,但識歌舞。”橫革有點不信,說道:“他耳目俱無,何能識歌舞呢?”青鳥道:“你不信,可試試看。”橫革唱了一個歌曲,又舞蹈一回,那帝江果然應聲合節的飛舞起來;等到橫革曲終舞罷,他亦停止不動,才相信青鳥的話是真。

到得山腳,忽見一個老翁坐在一塊大石之上,他旁邊停著一乘蹺車,其製甚小。文命細看那老翁,須發雖白,顏如童子,知道他必是一位仙人,遂和伯益上前施禮。那老翁但將頭點點,並不起身還禮,說道:“文命、伯益!汝等來了麽?昨日天帝已有蹺車一乘送來,叫我招呼你們,但是僅文命一個有緣,其餘除天將等不算外,都是無緣,隻好留在此間,陪我遊玩吧。”這幾句話說得響亮而柔和,仿佛如鍾磬之聲,大眾都不知道他是什麽人。文命自從受了雲華夫人的寶冊符籙,能夠驅使鬼神,以後到處神祇見了他都是恭敬客氣,從沒有像這老翁的大模大樣,又聽說連伯益都無緣,不能同去,不勝驚訝。當下文命就請教那老翁的姓名。那老翁道:“我名叫老童,你的父親鯀就是我的胞弟。”文命聽了,急忙倒身下拜,說道:“原來是伯父,小侄放肆失禮了。”老童道:“彼此都沒有見過,無所謂失禮。不過你的心思我亦知道,無非想伯益也同去,但是做不到。你們看這乘蹺車,不是隻有一個人可容麽?”

文命等至此隻好打消同往的意思,伯益尤悵然失望。隻見老童從袖中取出一張物件來,遞與文命道:“這個亦是昨日天帝交來的,叫你佩在身上,才可以渡弱水三千,否則雖有蹺車亦不中用。”文命連忙拜受,展開一看,隻見上麵都是些寶文大字,無從認識,更不知道說的是什麽,隻得謹敬佩在身上。老童道:“你上車吧,可以去了。他們都有我在此做伴,不必記念。將來仍舊回到此地,和他們一同歸去。”

文命一一答應,跨上蹺車,不及和眾人作別,那蹺車不假人力,自然淩空而起。三青鳥便取出羽衣披在身上,倏然化為三青鳥,飛往前導。七員天將亦淩空而起,在蹺車的左右前後簇擁護衛。那蹺車前進,其速如矢,眾人在下麵不勝豔羨,直到看不見蹤影,方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