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神话:全四册

第一百三十七回 群仙大会庆成功·说梦·禹游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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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命道:“洪水之平,虽则天意,但是一切指导帮助之功都是王母,所以应该归功到王母,洪崖先生的话是不错的,文命君臣等岂有可不代表人民致谢之理?”说着,就向王母行礼,深深致谢。一瞥眼,看见云华夫人站在王母后面,又忙过去向云华夫人行礼,深深致谢。王母连声说道:“算了吧!算了吧!不要再多礼了,我们快坐,我们快坐。”

众人听说,一齐就近坐下,三人为一席。文命恰与南极王夫人同席。另外一个男子非常面善,但是叫什么姓名、在什么地方见过,总想不起。正要想请问他,忽听见王母问道:“今朝我请来的这许多嘉客,有好些都与崇伯见过,崇伯还能认识么?”

文命仔细一看,最触眼的是东海神禺虢、北海神禺强、南海神祝融、风神飞廉;其次如日中五帝圆常无、丹灵峙、浩郁将、澄增渟、寿逸阜五个;又有二十八宿及五岳神君、庐山使者、霍山潜山两储君;又有云师、雨师、滕六、巽二;又有西海神祝良、东海神阿明,及东海君冯修青、朱隐娥两夫妇,南海君祝赤、翳逸廖两夫妇,西海君句太丘、灵素简两夫妇,北海君禹张里、结连翘两夫妇;此外又有西城王君、海若、青女、东方青腰玉女、南方赤珪玉女、西方白素玉女、北方玄光玉女、中央黄素玉女、王华存夫人、玉女李庆孙;此外认识的就是王母的女儿紫微夫人王愈音、云林右英夫人媚兰、太真夫人婉罗和玉卮娘了。

原来文命天赋高、记忆力强,一见之后,无不认识。有好许多没有见过之人,则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神仙,于是离席起身,向那认识的一一招呼,行礼致谢。忽然有五个绝色女子,衣服分青、黄、赤、黑、白五种颜色,齐走过来,向文命说道:“崇伯!如今贵显,不认识我们了?”

文命仔细向她们一看,觉得面貌非常之熟,然而在何处见过、叫什么名字,无论如何总想不起。只得告罪道:“某记忆力弱,一时实在想不起,有罪有罪,请原谅吧。”那五个女子听了,都和文命笑了一笑,一个穿赤衣的女子指着文命同席的那男子道:“这位先生,崇伯总应该认识。”那男子亦向文命拱手道:“崇伯!多年不见,不认识我么?”

文命再仔细一看,始终想不出,便问道:“上仙贵姓?”那男子笑道:“某姓宋,名无忌。”文命陡然想起,就说道:“某从前曾经做过一梦,梦见先生引导向月中经过,见到月中五帝夫人,不要就是诸位么?但是那个是梦境,并非真的,岂竟实有其事?”宋无忌哈哈笑道:“崇伯以为是梦么?我们都以为是真的呢。”

正说到此,只听见众人一齐叫道:“秦先生!秦先生!为什么来得这样迟?”文命转身一看,原来是巨灵大人秦供海。但见那秦供海一路进来,到处向众人拱手,说道:“对不起!对不起!累诸位久待。”文命忙过去相见。

后来大家坐定,文命只见席上每人面前各放一个碧金的酒杯,铸成鹦鹉的形状;杯旁安放一个白玉的酒勺,雕成鸬鹚的形状,心想真是奢华啊!忽听王母高声说道:“菲酒无多,诸位请啊,不要客气。”文命听了,刚要用手去拿那个鹦鹉杯,哪知杯已凌空而起,径送到自己嘴边。文命大骇,只得一饮而尽,杯就渐渐放下。旁边的白玉鸬鹚勺也随即自动起来,将杯中添满,仍复放下。文命细看同席的诸位无不如此,并不动手,欲饮则杯自举,杯干则勺自挹,方叹仙家妙用。后来肴馔纷呈,每人一簋,亦都不用人搬送,大概自空中自然而至。吃过之后,那残碗自会凌空而去,接着又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新馔凌空而来,依旧放在原处。

这时全殿中共有几百席,所以室中常有几百个碗盏之类来来往往,连续不绝,如穿花蛱蝶一般。各位神仙对于这些是见惯的,所以绝不在意,依旧各人谈各人的天。文命是初次观光,殊觉见所未见,暗想,从前大司农来的时候并不如此,他的日记上并没得记着。现在我来了:“他忽然显出这个神通,必定有一个原故,绝不是故意弄给我看。”后来突然悟到,“禺虢、禺强、飞廉等都是人面兽身之神,并无两手,何以能持杯?所以只好用这种器皿;既然有几个人用这种器皿,自然大家一律都用这种器皿了。”

文命正在思潮起落,只听宋无忌问道:“崇伯当日游月宫的情形,还记得么?”文命道:“记得记得,但当时确实是梦,何以竟实有其事?”宋无忌道:“大凡人的做梦,共分六种:一种叫正梦,是无心所感之梦;一种叫噩梦,是奇怪不祥之梦;一种叫思梦,日之所思,夜则成梦;一种叫寤梦,似醒未醒之时所成之梦;一种叫喜梦,因喜悦而有梦;一种叫惧梦,因恐惧而成梦。这六种梦,有人说其实不过三种:一种是致梦,凡思梦、喜梦、惧梦都是因思之所致,所以叫致梦;一种叫觭梦,凡噩梦、寤梦都是因为心情不宁、念虑纷繁,或凶兆将至所致,所以叫觭梦;还有一种叫咸陟,就是无心所感之正梦了。一个人平日如思虑繁多,神魂不宁,绝不能有正梦,或者反有畸梦。假使是个正人,他的思虑当然纯一,他的神魂自然宁静,待他睡时,或者如至人之无梦;假使有梦,那个梦一定是非常之灵验。所以令高祖黄帝当时做了一个梦;梦见大风吹天下之尘垢,尘垢尽去;又梦见一人,手执千钧之弩而驱羊数万群。醒了之后,就知道天下必有姓风名后和姓力名牧的两个贤人,后来访求起来,果然得风后于海隅,得力牧于大泽,用以为将相而天下大治。这个岂不是梦之灵验么!还有一个圣君,梦见天帝赐他一个贤人,醒后将他的形象画出来,到处去寻,用以为相,果然是个贤相。这种梦不必推详,实实的在梦中看见这个人,岂不是尤其灵验么!”

文命道:“这种理由某亦知道,但是那圣君虽则梦见贤相,那贤相究竟没有看见圣君。现在某梦见诸位,而诸位竟实实看见某,岂不奇怪!”宋无忌道:“这个理由不难解说,那贤相是凡人,某等不是凡人。凡人自然不能见人梦中之神魂;某等神仙则不但能见人梦中之神魂,并且能和他的神魂讲话游宴,这是常有之事。譬如常人往往梦其祖先或亡故的亲友,托梦非常灵验,就是这个原故。鬼尚能如此,何况某等神仙呢?”

文命听了,恍然大悟,又问道:“那么人当睡熟之时,他的神魂一定飞扬而他去么?”宋无忌道:“亦不必如此,有的只在它躯壳之中辗转来往,亦能梦见许多人物。因为人身百体,无不有一个神在那里管理。如同发神就有两个,一个名叫寿长,一个名叫玄华。耳神一个,名叫娇女。目神也有两个,一个叫朱映,一个叫虚监。鼻神亦有两个,一个叫勇卢,一个叫冲龙王。舌神亦有两个,一个叫始梁;一个叫通命,号叫正伦。脑神叫觉元。齿神叫丹朱。肾神叫玄冥,号叫育婴。这种名目,一时亦说不尽。当一个人入梦之际,神魂游行于百体之中,遇到什么神,就领导他去游行什么脏腑或什么肢体,那个梦就奇妙新鲜了。还有一种人,入梦之后,他的神魂只在离脑际数尺之地盘旋来去,做出许多离合悲欢奇怪变幻的梦,这种梦大概是三梦之中的致梦为多。假使遇到一个有道之士,能够见人生魂,就知道他日间在那里想什么事,做什么事,因此就可以判断他这个人的善恶,这亦是常有之事。所以做梦也有一个梦神,梦神的名字叫趾离,如若就寝的时候叫了他的名字,祝告一番,那么做起梦来一定平安清吉,亦是个厌胜的方法。至于崇伯那日神魂同某偕游月宫,不过是做梦之一种罢了。”

宋无忌正在滔滔聒聒的谈梦,忽听见王母高声说道:“今日请诸位嘉宾莅止,开一个盛会,有三个意思,可以说三会并作一会。怎样的三会呢?一个是欢迎会。崇伯离开此地,到下界去建功立业,普救众生,屈指已近三十余年。今日难得重来,旧雨变成今雨,亦是一段佳话。我们欢迎他,应该多敬他一杯。”大家听了,一齐拍掌,都说:“赞成赞成!欢迎欢迎!饮一杯饮一杯。”那时黄金鹦鹉杯早似蝴蝶般联翩飞来,络绎不绝。文命听了王母的话,虽则大半不解,但不便问,只好接连的饮了无数杯。

只听得王母又高声说道:“自从近百年以来,上界闹政变,下界闹洪水,真可以说是天昏地暗,神人不宁。幸而得仗天帝的大力,旋乾转坤,上界的恶神刑天氏等业已降服,料来四五千年之中不至于反复;而下界的水患亦次第平定。从此以后,天清地宁,宇宙上下同享升平之福,这是极难得的。所以今朝这个会亦可以叫庆祝会,我们大家站起来,各饮一杯,共同庆祝天上,庆祝地下,诸位以为如何?”大家听了,又是一回拍掌,一回欢呼,站起来齐饮一杯,方才坐下。

忽然那洪崖老先生又站起来说道:“诸位请听,前数年我在下界游戏,偶然遇到了唐尧圣天子,他因为水患渐深,恳我设法,我当时知道天意未回,严词拒绝。后来圣天子恳求不已,我才说出‘西王母’三个字,当时原是可怜圣天子忧民之心太切,不忍使他绝望,所以才说这三个字,并非有意泄漏天机。今朝阿母竟埋怨我,说一切事情都是我惹出来的。诸位想想,是我这个老头子惹出来的么?治水之功,帮助崇伯的人固然不少,但是总以阿母为第一。因为一切遣将、请神、设法,都是阿母为首。所以今朝既开慰劳大会,我们敬过崇伯之外,还应该多敬阿母几杯,诸位赞成么?”言未毕,大家一齐拍手道:“赞成赞成!”

只见西面席上又有一个女仙站起来说道:“阿母帮助的功劳固然不少,但是云华夫人帮忙的功劳亦不算不多,依我看,她们母女两个都应该重重敬她们几杯。”大家听了,又重复一齐拍掌道:“赞成赞成!不错不错!”于是鹦鹉杯飞来飞去,又忙了一阵。

这时宾主极尽欢娱,忽然空中又飞下一只只翡翠之盘,盘上盛着一个桃子,光明洞澈,仿佛水晶所做。文命不识,正在细细赏玩,南极王夫人道:“这桃名叫玉桃,是本山的土产,平时坚硬之至,刀斫不入,只要用玉井泉水一洗,就酥软可食了,崇伯何妨尝尝呢。”文命依言,吃了,果然香美之至,这亦是大司农日记上所没有的。仙境珍奇,正不知有多少呢!

过了一回,酒阑席散,众神仙骑龙跨凤,纷纷向王母告辞而去。文命多饮了几杯,有点醉意,亦向王母告辞。王母叫三青鸟使护送云车,到行宫里,住了一宵。

后来王母等又备了云车,与文命出了龙月城,从增城而上,过了昨日宴饮的地方,再升上去。文命向上一望,只见上面仿佛都是城阙。后来升到一处止住,只见太阳、月亮都在下面,东西南北四面之风一齐而至,文命觉得寒气凛冽,颇不可耐。王母亦觉得了,便道:“崇伯犹是凡胎,罡风恐怕耐不住,四面尤不可受,我们下去吧。”说着,那云车已渐渐低下,文命回望山巅,驾鹤骖鸾在那里游戏的仙人颇不少。

不片时,已降到昨日宴饮的那一层止住,王母道:“昆仑三层,最下一层叫增城;这层是第二层,名叫凉风,亦叫阆风;最上一层叫悬圃,以金为墉城,其方千里,城中有金台五所、玉楼十二,城中最高处叫昆陵之地,这种地方都是不容易到的。这层阆风,道行较深的人就可以到。昨日崇伯仅到了一个倾宫,现在可以各处走走了。”说罢,驾了云车,各处游历一转,真是说不尽的富贵华丽。最后到了一间房室,尤其精美。忽见云华夫人用手将壁间一物扳了一扳,顿觉得天旋地转,那房室就移转起来,渐渐的绕了一周。王母道:“这就是此地著名的旋室,我因为看得好,所以在我那里亦依式造了一间。上次大司农来,曾经请他在那里宴饮。”文命一想:“不错,日记上是有的。”

大家在旋室中谈了一回,重复乘云车降至第三层。文命记得大司农日记上还有疏圃一段载着,便问疏圃在哪里。王母等又领文命到疏圃一看,果然纯是蔬菜之畦,四面浸以黄水。王母道:“昨日席上所用的菜,就是此地所出呢。”出了疏圃,一路言谈,不觉已到阊阖门。

文命只见阊阖门外极远之处,有一座高山正对阊阖门。文命便问那是何山。王母道:“那座山名叫须弥,正对七星之下,矗立在碧海之中,但以地势而言,仍是昆仑山的一个支阜,所以通常亦可以叫它昆仑山。”文命道:“那山上想来亦是仙灵所居?”王母道:“是的,那山和此地之增城差不多高,亦分为九层,中多奇物。第五层有一个神龟,长一尺九寸,有四翼,已历一万岁,能升木而居,亦能作人言。第六层有一株五色玉树,荫翳五百里,夜至水上,其光如烛。第三层有大禾,其穗一株可以满一车;有一种瓜,其味如桂;又有一种柰,生于冬天,色如碧玉,拿了玉井之水洗而食之,能使人体骨轻柔,可以腾虚。第九层山形狭小,但是上面也有无数芝田蕙圃,都是仙人在那里种植。旁边有十二个瑶台,各广千步,都是用五色玉筑成基址。最下一层有流精霄间,直上四十丈,四面又各有奇异之景物。东面有风、云、雨、师。南面有丹密云,望之如丹色,丹云四垂周密。西面有螭潭,多龙螭,都系白色,每千岁而一蜕其五脏。潭的左侧有五色之石,都是白螭之肠所化成,此石中有琅玕璆琳之玉,煎之可以为脂。北面有珍林,上面都是珍玉,从旁道别出一干折枝,终日在那里相扣,音声和韵,非常可听。山下更有九河分流,南有赤波红波,隔千劫而一竭;再过千劫,水乃更生。所以论到须弥山,有无穷的灵异。崇伯愿去游玩么?”

文命道:“承王母及诸位夫人伴游一日,已觉不安之至。现在时已不早,某归心如箭,倘有仙骨,或有福缘,且俟将来吧。”王母等听了,亦不相强,即令三青鸟使仍送文命回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