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榮耀之半島雄鷹

第七十九章 乙天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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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師的糧草車隊又一次遭襲?你們的斥候呢?”劉仁願的臉扭曲著,火光為他的皮膚罩上了一層陰森的橙色。他拔出刀指著信使:“莫非你們都是睜眼的瞎子?斥候沒給你們任何警訊?”

滿身血汙的信使搖搖頭:“劉將軍,運糧隊的斥候本來就不多。更糟的是,最近不斷失蹤。”

“他們發動夜襲?”相比於劉仁願的憤怒,劉仁軌更有大唐宰相的度量,他不動聲色,耐心提問。

來人疲累地點點頭:“我們將糧草運到了離這裏三十裏地的地方,之後安營休息。兄弟們勞累了半月,倒頭就睡著了。半夜,靜悄悄地來了一大隊人馬。事後我們才發現他們足足有五千多人,由一個持雙刃長斧的將軍帶領。他們偷偷砍倒衛兵,清除柵欄,放主力攻進來。等我們醒來時,對方騎兵躍過溝渠,手執刀劍和火把衝進營區。帳篷被引燃,隨後是運送糧草的車馬。看到糧草被燒,馬載將軍的護送隊伍馬上組織起來和敵人短兵相接,營內一陣混亂,敵人趁亂逃脫。不過,我們抓到了一個俘虜。”

雙刃的長把利斧?乙天卓馬上想到一人:“他們是高句麗的人馬,為首之人是金繆。”

蘇定方背著手,在帳內的巨大幾案前來回走動:“天卓,你怎麽知道的?”

“先別裝神機軍士,高麗奴。”羅圈腿劉仁願喊道,“帶俘虜上來!”

兩個士兵押上一人。俘虜進來後磕頭不止,用三韓語不住地喊道:“饒命!饒命!”

劉仁願粗暴地命令乙天卓:“高麗奴,問他偷襲糧隊的草寇是誰?”

乙天卓忍著沒有發怒,厲聲責問俘虜。滿頭是血的俘虜叩頭:“將軍,大麗的人馬……無敵大將軍金繆帶著我們……他受泉男產將軍的委托,晝夜不停地騷擾大唐的運量車隊。”

“金繆?”蘇定方皺了皺眉頭,“他是何方神聖?”

“高句麗灌奴部三韓人部落的酋長。”乙天卓回答大帥,心裏一陣翻滾,“他的利斧和一般斧頭不一樣,是雙刃的,比長槍還要長。我二弟攻打蓋蘇文時,他無恥地背叛了我們灌奴部,還親手殺死了我二弟。”他還殺死了劉至師傅,還有灌奴部無數族民。他讓泉男皂墜落懸崖,他逼迫乙天卓與群狼搏鬥……金繆的債太多,他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你們有多少人?”乙天卓問縮成一團的俘虜。

“我們有兩萬人駐紮在百濟。晚上偷襲,白天藏匿於山中。”

“你們昨天的藏匿地點在哪兒?”

“黃山(今忠清南道論山市)。我們每晚都換地方。”

乙天卓把話翻譯給了蘇定方。

“閻王易見,小鬼難纏。我們必須斷了泗沘城等待外援的心思,否則久攻不下後會夜長夢多。”蘇定方臉上閃現一絲憂慮,“我還以為三韓人會向著他們的祖國新羅呢,看來他們更願意拍蓋蘇文的馬屁。”

“新羅兵是軟腳蝦,被階伯死死拖住,既不能如約提供攻打泗沘城的軍隊,又不能提供給養。蓋蘇文這鳥人又派出三韓狗偷襲,我們難道在這裏幹等著被屠?”劉仁願的大黃牙**在外,噴著唾沫,“把這個狗娘養的拉下去斬了。”

蘇定方雖然默許,但他瞪了羅圈腿一眼:“仁願,相比於惹人厭的抱怨,我更想聽建設性的解決之道。”

劉仁願看著俘虜被衛士拖走:“三韓人來去無蹤,又是半島土著,熟悉地形,往往我們的剿匪大軍剛到,他們就已經躲得遠遠的了。我有什麽辦法?”

“如果金春秋這個老兒在這裏的話,我一定要狠狠地扇他兩巴掌。”蘇定方發狠道。

文官劉仁軌回到地圖旁:“我們十三萬大軍的補給所剩不多,而新羅人又無法將糧草運到泗沘,時局對咱們很不利。”

大帥也來到地圖前,指著地圖說道:“百濟正規軍還有兩支,一支在泗沘城中,還有一支是階伯的人馬,他們守在百濟東側。新羅王金春秋的妹夫金庾信正在與之作戰。這個口子打不通,新羅的糧草、輜重大軍就無法到達咱們這裏。”蘇定方說道。

“我看本來就是新羅人在搞鬼!新羅王樂意看到大唐和百濟同時掛掉,這樣他們就能占領半島——哼!這些新羅人,貪得無厭,反複無常。”劉仁願氣哼哼地斷言,“新羅人不能信任,新羅婢,婢女國!”

“各位,我們不能再耽擱了,你們要馬上想出一個辦法!”蘇定方看了他們三人一眼,乙天卓能感受到大帥眼睛裏的威嚴,“我們突襲百濟,從德物島登陸以來,敵人莫不丟盔棄甲。我不想讓我的十三萬大軍死死耗在泗沘城。諸位,我們有整個半島要征服!”

劉仁願說道:“那我們就撥出一部分人馬,專門對付蓋蘇文派來的三韓人?”

蘇定方搖了搖頭:“不行。我們要集中優勢兵力盡快拿下泗沘城。天師向來都是經由遼東通過陸路攻擊高麗,唯獨這次從海上投放兵力到半島。新羅婢耍花腔,如今我們隻能靠自己的糧草。大海遠比陸地暴躁,糧草供應既困難又凶險。我們要是不想在冬天前灰溜溜地撤回大陸,就必須盡快拿下泗沘城,而不是分散兵力去剿匪。”

羅圈腿劉仁願氣呼呼地說道:“那我們在這裏做什麽,什麽也不做?”

“我們可以做。”乙天卓開口,他心裏有了主意。

三個人的眼睛齊刷刷地盯住他。

“天卓,你有何良策?”劉仁軌來到半島後水土不服,臉變得消瘦。

“當我們在乎這一城的得失時,其實我們忘記了,敵人也一樣。”乙天卓說。

“高麗奴,什麽意思?把話給我說明白。”劉仁願不耐煩地催促他。

“天師的糧道被金繆打劫,我們便糾結於此。其實大可不必,因為我們也可以讓金繆糾結。”

“我沒時間聽你廢話,有屁快放!”劉仁願的嗓門兒如破鑼之音一般讓人討厭。

“泉男產和金繆的人馬在百濟境內鬧得歡,但他們大軍出動,自己的城池防守必定空虛。如果大帥認為不能分散大部分天師的兵力,我們可以派出一小隊天師,奇襲、奪取他們的重要城池。這樣,蓋蘇文必定會將這些騷擾軍隊縮回去防守,而顧不上天師剿滅百濟的戰爭。戰場上的形勢也就隨即逆轉,百濟人再也無法期待高句麗的兵馬支援,軍心渙散,天師拿下泗沘城也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什麽城池會重要到讓蓋蘇文下令回撤軍隊守城?”劉仁軌麵有懷疑。

乙天卓來到地圖下,指了指地圖上的一個位置,也是他魂牽夢縈的地方。“冬比忽。”

羅圈腿劉仁願看了下蘇定方,誇張地大笑起來:“按照郭子奢的城防圖,冬比忽的城牆比平壤的還高!”

劉仁軌掏出珍藏的羊皮紙地圖,攤在長條幾上:“天卓,根據郭子奢的地圖,冬比忽的城牆高達十丈,幾乎和長安城的一樣高。”

“這冬比忽的城牆堅固嗎?”蘇定方問他。

“正如劉仁軌大人所說,高達十丈,俱用石頭鑄成,無堅能摧,四角各有一座方塔,中央還有一座方形碉堡。”乙天卓如實地告訴大帥和劉仁軌。

“石牆不能用火燒,我們怎麽打?哪怕是對付一座最簡陋的城堡,我們的人手也不夠。”劉仁軌道。

“您說得沒錯,用再多的拋石機、雲梯和火箭也攻不下冬比忽城。”乙天卓告訴他們。

“天卓,整個天師都很難攻克,那——”蘇定方頗感興趣地問他。

“他們三人的眼中隻有焦躁,唯有我能幫他們解決這個大問題,但我必須注意自己的言辭,大帥是個膽大但無比心細的將軍。”乙天卓告訴自己。

“隻有我能拿下冬比忽城。”他說,“雖然冬比忽的城牆高大、堅固,但它也有弱點。那就是泉男產將大部分士兵遣到了百濟,來斷我糧道,這會導致冬比忽城防守空虛。大帥,給我兩千名士兵,我會把冬比忽城拿下,獻給天師。”然後他會帶領一支自己的大軍攻到平壤。

劉仁願斥道:“牛皮吹上了天!”

“即使泉家人和三韓部殺了他的家人,冬比忽還是他的家,他對城池的熟悉度勝過任何人。”蘇定方有些惱怒地看了眼劉仁願,“劉仁願,你什麽時候能長點心?!天師大將要都是你這鳥樣,泗沘城一年也攻不下!”

大帥看了眼劉仁軌。文官劉仁軌以審視的眼光看了看乙天卓:“釜底抽薪。雖然風險很大,不過值得一試。”

父親教導過他,瘋子才打無把握之仗。“我有信心。”乙天卓通過眼神把信心傳遞給他們。

“我們為什麽要相信你,你這個背叛自己國家的人?”劉仁願湊近,幾乎貼著乙天卓的臉,“我們聽從了你的意見攻打泗沘城,到現在還沒有攻下!”

“因為要麽相信我,要麽就讓大麗的冬天把天師吞沒。”乙天卓臉上寫滿對劉仁願的厭惡,“再說,你們即使損失,也是損失兩千人。”

“兩千人也是我大唐天師。如果耍詐,我現在就殺了你。”劉仁願發狠。

“你們不會殺我,你們知道我的價值。在王興寺我指揮一百多人的隊伍殺死了上千名敵人,多數還是騎兵。而你們麵對的是更棘手的敵人。金繆是隻狡猾的嗜血大麗狼,又熟悉地形,占據天時地利,後麵還跟著一幫野蠻的三韓人。泉蓋蘇文和泉男產已經卷入百濟保衛戰,因為泉家人已經意識到,保住泗沘城就是保衛他們自己。”

一口碎牙的劉仁願好像被逼吃下了難吃的食物:“高麗奴,這隻是你的猜測。”

“我沒猜測。”乙天卓明白無誤地告訴羅圈腿,“俘虜說襲擊糧隊的人是金繆,駐守大麗的金繆。偷襲、火燒糧草,這是他最喜歡幹的醃臢行為。”

“你以為這是在開玩笑?這是天師,說到做不到是要殺頭的,小鬼。”劉仁願逼他。

“我可以立軍令狀。”

“好!如果拿不下冬比忽,到時候你們低賤的雙神也保佑不了你——”劉仁願一陣輕笑,還要大放厥詞。蘇定方打斷了他:“正剛、仁願,你們先下去,我要和天卓單獨談談。”

劉仁願惡狠狠地看了乙天卓一眼,隨即離去。

“天卓,我知道你的心思是找金繆複仇,還有解救你的阿妹。”等二人出了中軍大帳,蘇定方坐在虎皮椅上,口氣變得柔和。

“是的。”他覺得他無法隱瞞,“我阿妹正在冬比忽。殺害我父親的凶手泉男產正在**她。我夢中都在殺他,還殺死了他很多次。”他想回到乙支府,回到他的家,那裏有後花園、黃檗樹,還有雪塔。

“天卓,複仇並不能讓你的親人起死回生。”大帥關切地說,“你在長安還有一個幹爹,貞觀帝指定的親人。裴行儉是本帥的關門弟子。如果你死了,將來就無人給他守靈送終了。這個任務太危險,它會讓你送命的。”

“大帥,我不怕死。”乙天卓說。

“那你也別怕活下去。”

大帥的勸說他一句也聽不進去,因為這是他活著的意義。“大帥,我請求您給我兩千最強的人,我會把冬比忽獻給您,我會讓所有殘害我親人的敵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蘇定方看著他堅毅的眼神、握緊的雙拳,歎了一口氣,說道:“孩子,我們越是喜歡什麽,就越會栽在它身上。”

“我不後悔。”

蘇定方停了半天沒有說話。最後,他再次開口:“那去吧。我把最信任的將軍龐同善交給你。天卓,不要死掉,我不想讓裴行儉再次失去兒子,”蘇定方歎了口氣,盯著他說,“即使這個兒子來自異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