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奴隸主磐井的府邸坐落在三井郡的海邊。打開臥房窗戶,便是大海。
這座雄偉宅邸的舊主人已被高寶梅殺死在宮晶島。後來她割下磐井的頭顱,交給了中臣鐮足,由他轉呈中大兄皇子。磐井死後,奴隸大軍兵敗如山倒,九州大地很快被大和皇室占據。
中大兄這次沒有辜負她。在她望眼欲穿地等了半個月後,中大兄果真帶大軍來到三井,準備殺向半島。
高寶梅站在窗邊,透過外牆遠眺大海。海灣上吹來涼風,卷起了她的素白襦裙,這是大麗的顏色。襦裙的胸口開得很低,露出了她的肩膀和半個胸脯。
扶餘豐把信送來時,她正眺望大海。在大海的另一側,她唯一的親人在那裏。
“妞兒,”扶餘豐的聲音總是漫不經心,似乎沒有什麽事能讓他憂慮,“來自家鄉的消息。”他把羊皮紙遞給她。
看完後,高寶梅覺得天旋地轉,喃喃地說道:“我阿弟失蹤了。”
“上次你不是說他還在春州嗎?”身旁的扶餘豐問道。
鬆煙製成的墨水雖已幹涸,仍然散發出一股清香。在信中,鬆桓講述了仲室韋的死和春州陷落的經過,還有他和太子分開後去鐵原借兵的經曆,結尾則是“我會繼續尋找,直到給太子借到兵馬”。
鬆桓不相信太子已經死了,她更不會相信。阿弟絕不會放棄,高家人的命很硬,沒人能逼死高家人。她把信件拿到蠟燭邊燒掉,盯著煙霧盤旋。火焰燃盡信紙,轉而舔舐她的手指。
扶餘豐滿懷期待地徘徊:“妞兒,你不回信?”
“我不會回信,”她告訴他,“我要回去。”
“春州陷落了,”扶餘豐不懷好意地說,“你阿弟可能已遭不測。你還回去幹什麽——”
她左手掐住扶餘豐的脖子,讓他動彈不得,臉變成青紫色:“永遠不要說我阿弟已經死了。”
她鬆開手,任憑扶餘豐邊咳嗽邊喘著粗氣。
一會兒後,扶餘豐跟隨她進入臥室。“出去,”她對他說,“我想一個人待著。”
“你想要的是我。”他試著吻她,討厭的猴子在一旁怪叫連連。
她推開他:“再碰我,我就——”
“怎樣?”他臉上的刀疤在顫抖,推她到**,“脫吧,妞兒。咱們不知道還有多少天可活。”
她用膝蓋踹他胯部。他蜷起,用膝蓋分開她的兩腿:“我要占有你。”
扶餘豐救過她。雖然他長得醜,但他有動人的大笑,還有強壯的臂膀、靈巧的手指。他還是百濟國的王子。一個女人還能要求什麽?她應該滿心歡喜地和扶餘豐成婚。
他們抱在了一起。
“我甜美的公主,”他呢喃,以一種帶著沉重睡意的聲音誇讚她,“我甜美的妞兒。或許有一天,我會帶你回泗沘大殿,如果中大兄能幫我奪回它。”
“你能奪回泗沘城的,正如我會奪回春州一樣!”
“大唐是個恐怖的對手。”
“我會打敗他們的。”她篤定地說。
“憑什麽?我知道靠我這張醜臉肯定嚇不跑他們。”扶餘豐戲謔地說。
“哦,真的嗎?看看身後的倭國勇士,他們可是無所畏懼的武士。”
“倭國武士無所畏懼,在島上所向無敵。可惜他們在半島會碰到大唐。他們對大唐一無所知。”
“扶餘豐,有時候我搞不懂你。你桀驁不馴,卻又心地善良。”
他過來摟住她,嘴唇貼住她的嘴唇:“你是我的,我是你的。要死我們一起死,但我們先活過今夜。”
他們沒有舉行大婚典禮,不是明媒正娶。她希望有個自己的家。家是神聖的東西,是最寶貴的東西,她不想從一開始就褻瀆它。她隻是個女孩,幾乎孤身一人的女孩。雖然扶餘豐看上去不正經,但對她無比照顧,甚至曾冒著生命危險救她。
她想找個依靠。母親說過,對於所有女人來說,獨立和堅強是女人的毒藥,隻有依附於正確的男人,才能找到幸福。
但扶餘豐是那個正確的男人嗎?或許是……
扶餘豐的手沿著她的大腿撫摩。這一瞬間,她想起母親楊萬玉的話:“愛情太瘋狂,欲望會讓身體變得無比脆弱。我的女兒,竭盡所能地保住你的貞操吧。有朝一日,那位真正在乎你的人會把你娶回家的。當他發現你的冰清玉潔時,他會一輩子對你感激不盡。”
扶餘豐的手繼續向她大腿內側探索。
“你真的在乎我嗎?”她按住他的手。
“世上再無第二個人能與你相比。”
“那等拿回半島,你明媒正娶來接我。”她回避了扶餘豐熱烈的雙唇。
她輕吻他的麵頰,從**起身。“平壤才是我的家,”她告訴自己,“不是這裏。”海的鹹腥味彌漫在臥房,對麵才是她的家。
扶餘豐的眼睛裏現出失望,隨後被生氣所代替,最後竟然變成了開心。他整理好衣服站起身,往下壓了壓已經豎起的**。“沒關係,妞兒。我的老二一直為你而硬。我會趕走紅袍子,成為百濟王。到時你會見到由九百九十九人組成的提親隊伍,帶著我的熱情和忠貞,還有數不清的財寶,到你府上提親。你無法拒絕,會和我回到泗沘城,和我大婚。你會舒服地躺在後宮,看著太陽升起,看著清風吹散烏雲。”
“我等你!”高寶梅深情地望向他,“不要讓我失望。”
“應該喝酒慶祝下。”扶餘豐呷了一口酒,“倭國的秦氏清酒像清水,比不上我百濟的原釀米酒。”
高寶梅問道:“實在搞不懂你們男人為什麽這麽喜歡喝酒,味道這麽苦。”
“你以為我們喝的是它的味道?”扶餘豐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
高寶梅喝了一口,不禁有些懷念離開的僧旻和尚。僧旻當時對她說:“公主,我們緣分已盡。我德不勝妖,劍走偏鋒,以致走火入魔,對廝殺已經厭倦。我師傅圓寂前曾吩咐我師兄,不讓我祭奠他。我懷恨在心,讓嗔念住在心底。現在,嗔念已經遠離。我隻想學學玄奘法師,真心向佛,為弘揚佛法、普度眾生做些事情。中大兄皇子一心向往我佛,我接受了他的邀請,準備留在此地,弘揚佛法——阿彌陀佛……”
無論她如何勸,僧旻都不為所動。她沒辦法隻能接受。她給僧旻和尚黃金珠寶,僧旻堅辭不受。最後,她給和尚做了一身袈裟,又贈給他一對金如意,依依不舍地分別。
兩日後,百濟大臣鬼室福信的獻俘儀式在三井郡的入海口舉行。一艘碩大的大唐船隻停在港口,紅漆黑底,船頭是龍頭的形狀。在太陽的照射下,高達四五丈的帆布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
太陽暴曬,她站在蔭涼處。高寶梅看到有人穿著高句麗的服飾下船,便過去問:“你們從哪裏來?”
一個矮胖男人抱著一個孩童,穿著白色衣裳。他看了一眼高寶梅:“春州,還有一些人來自泗沘城。春州被三韓人占了,他們屠殺了很多扶餘人和漢人。為了活命,我們來到倭國避難。”
“你們知道太子高寶雄嗎?”
“乞丐王子?他被新羅人騙了,春州變成了新羅人的天下。可憐的王子,他不知所蹤。”
聽到後,她心裏如同火一般煎熬,恨不得馬上渡海尋找阿弟。
最後下來的是鬼室福信和幾十名被綁的中國人。鬼室福信見過扶餘豐,接著對中大兄皇子一躬道:“見過中大兄皇子。續守言、薛弘恪等中國人坐船到百濟,意圖奴役我百濟百姓,被我英勇的反抗軍所擊潰。我代表百濟國向中大兄皇子獻上中國俘虜,並接回我們的王儲扶餘豐。”
身後有倭兵喊道:“殺了他們!”
“中大兄,用中國人的鮮血來壯行!”中臣鐮足在身旁勸中大兄。
幾年沒見,中大兄的臉變得滄桑。現在的他可以睥睨世間萬事。他平靜而得體地回答:“感謝鬼室福信的禮物,我代表天皇收下這份濃情厚誼。至於這些中國人,他們不過是些文臣,我無意殺死他們。”
“中華人尚武,文臣也能舞槍弄棒,騎馬射箭更是輕鬆平常。半島最大的敵人是劉仁軌,他就是個文臣。在他的指揮下,大唐軍隊打得百濟軍隊落荒而逃。”中臣鐮足勸說。
“不。我大倭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時。”中大兄擺擺手,迅速做出決定,“把他們帶走,好好招待他們,不可虐待。我意欲借用漢文造我倭文,說不定他們會派上用處。”
中國俘虜被幾名士兵押了下去。
鬼室福信得意地笑道:“我聽聞我家王子跟隨中大兄剪除了蘇我家族的黨羽,擊殺蘇我入鹿,又南下此地,徹底平定蝦夷和磐井,為大和皇廷立下了汗馬功勞。”
中大兄皇子笑道:“當然。我不會食言。我會派出五萬大和雄兵到百濟,與你們共戰大唐和它的走狗新羅,幫助你們趕走侵略者。”
中大兄皇子帶領眾人走上高台,麵對五萬名大倭勇士。
“我的大和同胞們,”中大兄大聲說話,語氣平靜,內容讓人血脈僨張,“我們是不幸的,因為我們身邊是狂暴的大海,腳下是焦躁的大地。但我們又是無比幸運的!因為永不休止的恐懼和憂慮讓我們變成了無畏的勇士、永不屈服的武士!”
“勇士!”高台下的倭國男兒揮舞手中刀劍,在陽光下發出萬道光芒。
中大兄皇子用他最大的嗓門兒繼續喊道:“我的大和同胞們!我們知道我們從哪來——”他指了指西邊的大海,“那就是半島。成百上千年以前,大和族的祖先扶餘人踏上咱們腳下的土地。在日照大神的榮耀下,他們征服了大山,征服了大海,變成了彌生人,變成了你我,但他們從未停止西望故土。”
中大兄提高了音量:“在我說話時,故土正遭受著卑鄙的新羅和強大的大唐的欺侮!扶餘人的後代們,”他指了指扶餘豐和高寶梅,“我們和扶餘人血肉相連。勇士們,我們征服過新羅,這次我們要麵對大唐。我不打算對你們隱瞞——大唐是最為強大的中華王朝。它西滅高昌、焉耆,東敗契丹,南滅安南,在北部草原馳騁的突厥勇士也沒能幸免。如今這條巨龍又把鋒利的爪牙伸到半島和我國。它固然強大,但我要問你們,作為大和族的子孫,你們有沒有勇氣趕走大唐,有沒有勇氣把新羅打入八大地獄?!”
五萬名倭國勇士們炸窩般地整齊喊道:“勇氣!勇氣!”
“兩百年前,我們的先人越過了這片海洋,到達了半島。三萬名倭國勇士被新羅人的詭計害死,永遠地長眠在半島土地上。同胞們,你們想不想複仇?!”
“複仇!複仇!”
“好!”中大兄抓住扶餘豐和高寶梅的手,高舉到空中,“那讓我們和高句麗、百濟攜手,一起殺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