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着幽灵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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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先生经常引用一个小女孩的病例,她在催眠状态下强迫一只布艺小象吃药,如果它拒绝的话,她就威胁说她不会再爱它了。小女孩的行为让他识别出她的母亲患有名为“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1]”的心理疾病:那个女人悄悄地给女儿服用大剂量的药物,只是为了让她生病,吸引亲戚朋友的注意,让自己在人们眼中表现得像个关心女儿的好妈妈。

不过,催眠师之所以记起这个病例,只是因为安妮塔·巴尔迪提到了它。她是想用这个例子说服他,如果他们发现了埃米利安身上的真相,那都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可能是你的潜意识提示了你该做什么。”巴尔迪坚持道,她指的是那罐被下药的榛子酱,里面掺入了餐具洗涤剂。

但是格伯坚信,那个白俄罗斯小男孩能够得救,要归功于汉娜·霍尔。因此他立刻去找她。他很清楚,这不如说是一个在事务所之外与她见面的借口。他发现,在约定好的时间见面已经无法再满足他。就像一个为爱痴狂的恋人,他需要意外和偶遇。

他来到普契尼旅馆,冲到前台处询问,期盼她在自己的房间里。

“很遗憾,那位女士昨晚就离开了。”接待员说道。

这个消息让格伯呆住了。他道了谢,向门口走去,但他想了想,又走了回去。

“霍尔女士在这家旅馆住了多久?”他一边问道,一边把一张钞票递给接待员。

他坚信,早在她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之前,汉娜就来到了佛罗伦萨,为的是收集关于他的信息,否则无法解释她怎么会了解那么多关于他过去的事。

然而,接待员却回答道:“她只在这里住了几天。”

格伯没有料到这一点。注意到他的惊讶,接待员补充了一个细节:

“这位女士订了一个房间,却从来不在这里过夜。”

格伯记下了这条信息,再次道了谢,然后匆匆离开,他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但这间接证明了他没有猜错:如果汉娜在别的地方睡觉,那就没人知道她在这座城市里待了多久。这个女人为了演好这场戏,准备了很长时间,连普契尼旅馆里那个简陋的小房间也是表演的一部分。

她还在这里,他对自己说道。

但他已经厌倦了那个骗局,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和她谈话。他想到一种可能性,把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

他立刻打给了“特雷莎·沃克”。

一个预先录制的声音用英语告诉他,用户目前不在服务区。

他又尝试了几次,回家后也试过,但每一次尝试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最后,他背靠在走廊的墙上,慢慢地让自己滑到地面上,紧张又疲惫。他就这样呆坐在黑暗里。他不得不屈服于这明显的证据,即便他做不到。

汉娜·霍尔不会再回来了。

他迫切地想要找到她,突然想起只剩一种可寻的途径——互联网。“沃克”有一次对他说过,在澳大利亚有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叫作汉娜·霍尔。一个是国际知名的海洋生物学家,另一个是他们的病人。

格伯打开手机上的浏览器,在搜索引擎里输入那个女人的名字。当搜索结果出现时,他不知为何想起了霍尔先生所说的没有影子的生物。从网络深处浮现出了他意料之外的东西,如果他没有让自己被表象所蒙骗的话,他本可以轻易察觉到。

屏幕上的照片里,那位国际知名的海洋生物学家和他的病人长得一样。

从来就没有两个汉娜·霍尔。

只不过,唯一真正存在的汉娜·霍尔并不是一个寒酸且不修边幅的女人。照片上的她驾驶着一艘帆船,一头金发随风飘扬。她面带微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未这样笑过,这使他感到一丝嫉妒。但最重要的是,她虽然和他的病人有着相同的外貌,却是个完全不同的女人。

她很幸福。

他本应该感到高兴,因为汉娜——真正的汉娜——克服了被偷走的创伤,也克服了被转移到一个陌生家庭的创伤。他本应该为她感到骄傲,因为她活出了自己的人生,没有让过去的遭遇影响自己。然而他只能想,汉娜·霍尔为什么要演这出戏,然后又突然消失。他和自己打赌,她实际上是个注重养生的人,甚至通常不吸烟。

您父亲的秘密遗言是一串数字,对吗?

就在这时,有人按响了他家的门铃。格伯猛地站起来,走过去看来人是谁,祈祷着会是她。但他一打开门,出现在他面前的那张脸立刻让他失望了。

但那是张熟悉的脸。

与他们仅有的两次见面相比,她已经老了许多,但他还是认出了他父亲的这位朋友:他小时候在冰激凌店里看到的神秘女人,他成年后在B先生临终前看见的那个女人。

“我认为这个属于你。”这位圣萨尔维医院的前员工对他说,因为吸了太多烟的缘故,她嗓音沙哑。

接着,她举起手,向他展示从家庭相册中被偷走的那张老照片。照片上是彼得罗·格伯刚出生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