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班的时候,张新阳接到了吴小清的电话。吴小清想约他见个面。张新阳知道吴小清肯定有事,于是两人就约在了怡馨茶语。等到了茶座,两人要了一壶龙井,在悠悠的音乐声中,张新阳略带轻松地半靠在椅背上。对面的吴小清并没有化妆,但素颜的她反而显得更有韵味了。
张新阳并没有心情欣赏这位学姐的丰韵和气质,自从那次在新世纪酒店偶遇后,吴小清在他的印象中便再也不是那个有气质的学姐了。他已然在心中筑起了一堵墙,既是一种敬畏,也是一种符号,更是某种代表和象征。
吴小清轻轻甩了一下长发,又用双手将长发向后拢了拢,她将一侧的长发别在了耳后。而另一侧的头发柔顺地垂了下来遮住了半边脸颊。她笑着说:“新阳,又立功了?”
张新阳诧异地问道:“立功?立什么功?”
吴小清笑出了声:“怎么?和我还保密呢?王文吉的事,不是你干的吗?”
张新阳也呵呵笑着说:“嗨,这事呀,领导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干,没啥大不了的。”
张新阳从吴小清口中听到了这件事,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激动。如果是别人说起这个事,他确实会感到很诧异,因为,这意味着他的工作泄密了。但由吴小清说出来,他却很释然,这说明刘成功已经把这个功记在了他张新阳的头上。吴小清紧紧盯着张新阳,张新阳和她对视了一下就移开了目光。不得不承认,血气方刚的他确实抵挡不住这个女人的凝视。
吴小清优雅地喝了一口茶,又说:“明天要调整人了,可能有你。”
张新阳的心猛地跳了几下,这才知道吴小清找他的目的,他说:“是吗?我还不知道呢,让我去哪儿?”
吴小清一脸严肃地说:“去哪儿有待开会议定。新阳,我要批评你了,这么重要的关口,你看不出来吗?别人是削尖了脑袋往上爬,你呢?你到底是在想啥呢?”
张新阳愣了一下说:“什么重要关口?没人告诉我呀,我怎么……”
吴小清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没人告诉你?你等谁告诉你?等有人告诉你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张新阳说:“姐,你这不就告诉我了吗?”
吴小清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脸上也没那么严肃了。她说:“新阳,你是真傻,还是逗姐玩呢,你咋这么可爱呢。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现在告诉你这事儿,已经无济于事或者说是于事无补了。”
张新阳被吴小清彻底搞晕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做得不好,只是傻傻地看着面带微笑的吴小清。
吴小清慢慢收起了笑容,看着一脸不解的张新阳说:“新阳,在没有正式公布前,泄露人事调整的信息是违反纪律的。我和你明说吧,关于你的调整是赖总提议的,虽然赖总的提议也是有分量的,但毕竟不如董事长或关书记提议的分量重,如果有人反对,通不过的可能性很大。你最近和董事长汇报过工作吗?”
张新阳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在哪儿了,他摇了摇头说:“没有,我这级别不够和董事长汇报工作吧。”
吴小清瞪了他一眼说:“你不汇报,等董事长和你汇报呀?要学会在适当的时机展示自己,董事长不了解你,怎么会用你呢?”
张新阳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说道:“是我考虑不周全,我觉得赖总和李部安排的工作就是董事长布置的,干好了就好,董事长是会知道的。”
此时的吴小清,俨然一副阅事无数的样子,如老师般给张新阳上着课:“幼稚!你每次汇报工作会提这事是别人干的吗?都是别人干的你干什么了呢?自己要学会推荐自己,不要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既要低头拉车,还要抬头看路呀。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不否认你这样干是会进步的,但是这种干法是会影响你进步的速度的。在机关工作,有的时候,迟一步就是步步迟,也许你这一辈子都追不回来。”
张新阳手停在茶杯上,听着对面这位学姐的肺腑之言,他忽然觉着吴小清说的每句话都那么在理。心想,自己以前还真是把这个女人看简单了。他给吴小清倒上茶说:“姐,谢谢你!说实话,我还真没有这样考虑过事,你要不说,这些道理,我三年五年是悟不透的。”
吴小清说:“姐是过来人,这样的事见多了,不想让你走了弯路,但愿明天你的提名能通过,好好把握吧。”
张新阳说:“谢谢姐,非常感谢。”
吴小清说:“和我还这么客气,你发展好了,姐也高兴不是。今天我和你说的话,你心里有数就行,别四处张扬,有的时候能管住自己的嘴更重要。”
张新阳使劲地点着头,吴小清确实是给自己上了一次深刻的教育课。在这样的企业,如何做人做事是不会有人去提醒你的,全得靠自己悟,但很多时候悟到了,机会也早已错过了。也正因为如此,很多人前半程的职业生涯只能是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等后半程悟透了,也只能做一个与世无争的退隐者了。而更多的人,却是直至退休也没有悟到,他们用自己的任劳任怨期待着奇迹,直至退出职业生涯。
说完了正事,二人把话题转移到了津州大学,也正是因为有校友这层关系,才拉近了他们的距离,共同的经历也让交流越来越有氛围。就在俩人聊得正起兴的时候,吴小清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便拿起手机,边往外走边接通了电话。
等再回来的时候,她告诉张新阳说,她临时有事要走了,张新阳要送她,她却执意不肯。张新阳猜出了个中缘由,也没有坚持,看着窗外的吴小清上了出租车,朝着霓虹中的新世纪酒店飞驰而去。
张新阳又要了一壶碧螺春,茶香飘起时他已陷入了沉思。赖峰也曾有意无意地向自己暗示过的,从他的只言片语中能听出来是想把自己放到行政部,只是自己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而且事情来得也有些太快了。
吴小清显然知道了明天自己的事儿是存在变数的,这个变数或许是刘成功不太认可自己。更直白点说,是不信任自己,如若不然,他早就亲自提名了,何必由赖峰提呢?那么自己这次也就只能是试着闯闯关了,要成功了那就是副科级干部了。张新阳想着这个副科级的职务,还是很心动的,虽说在国有企业行政级别的含金量不能和政府部门比,可怎么着也是有级别的干部了。
不过吴小清说了,是有变数的,变数啊,也许这次真的只能和运气擦肩而过。张新阳不禁问自己,为何不去接近刘成功呢?不,不是不做,是不能做。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年轻人,必须是一步一步干出来的,让刘成功从别人口中了解自己、熟悉自己,效果是要比自己毛遂自荐强得多的。目前,自己能跳过李荣、赖峰去接近刘成功吗?不能,不能这样做的。张新阳将那杯香茗一饮而尽,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去他妈的,爱咋的咋的。在顾阳焦煤,谁他妈不说我张新阳是条汉子!有这,就足够了!
集团公司一个月至少要开两次班子会议,一般都在月中和月底。而这次却是在月初,所以所有参会人员知道要有重要人事调整了。会议室内,刘成功和关峡一左一右坐在会议室中间,赖峰、马文明、李义山、陈晓东、王福阳、常月梅、王大有、郭志明都依次坐在了两边。组织部部长胡文浩、人事部部长赵永生对视了一下,他们见行政部邢利为并没有来,而是秘书小田在做记录,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也落座了。
刘成功习惯性地看了看手表说:“到点了,人都到齐了。咱们开会。今天的会议主要是讨论人事调整的问题。这个会是我和关书记临时决定的,所以除赖总外,事先没有和大家打招呼。好吧,下面我先说大概情况,之后咱们再一个一个讨论。这次人员的调整,主要是市安监局检查发现我们的设备管理存在非常大的安全隐患,曹副市长高度关注,冯副局长多次询问整改情况。经过公司调查,我们的安全设备确实是存在安全隐患的,技术部负有主要的管理责任。所以我和关书记研究,建议将王文吉同志调整到乱石滩矿锻炼,同时计划对其他同志也进行一些调整,我建议调整以下几位同志。”
“第一,建议将王文吉同志调整到乱石滩矿任技术员,行政级别由正科降为一般干部;第二,建议将行政部邢利为同志调整到技术部任部长,行政级别正科级;第三,建议将新生焦化厂党总支书记张俊调整到行政部任部长,行政级别正科级。下面请大家讨论。”
按惯例主管技术部的总工程师王福阳先发言,王福阳清了清嗓子说:“我同意董事长的提议,王文吉同志确实是管理经验不足,应该放下去锻炼锻炼,有提高了、有进步了,我们还能用。”
众人见王福阳这么说了,也纷纷表示同意,尽管有人已经感觉到了王文吉的问题已涉及了某些纪律,但就现在的形势也举手表示了同意。紧接着邢利为、张俊的调整建议也都全票通过。
刘成功说:“好,三位同志的调整建议全部通过,下面请关书记提出人员调整建议。”
关峡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我提议对三名同志进行调整。第一,建议将新生焦化厂何英成同志由党总支副书记调整为总支书记,行政级别由副科级调整为正科级;第二,建议将新生焦化厂保卫科长王大刚调整为总支副书记,行政级别由干事级调整为副科级,保卫科长由新生焦化厂按公司规定任命;第三,建议将人事部王一飞同志调整至技术部,协助邢利为同志开展工作,享受副科级待遇。下面请大家讨论。”
刘成功听完,稍稍皱了一下眉头。关峡的调整人选事先并没有和刘成功交流太多,按照惯例,只要关峡同意了刘成功的人选,刘成功对关峡安排的人选基本上都是同意的,这也是两人共同遵循的规则。但这次王一飞的调整建议,却让班子成员都感到有些意外,包括刘成功。事前关峡是没有和他透露一点儿消息的。
陈晓东有些犹豫地说:“我对王一飞同志不太熟悉,但他刚来时间不长,不知能不能胜任技术部的工作。”
副书记马文明说:“这个年轻人我比较了解,中国地质大学毕业,对当前矿山技术很有认识和见解,应该给年轻人个舞台锻炼锻炼,我同意。其他两名同志的调整建议我也同意。”
王福阳作为主管领导也表态说:“我同意王一飞同志的调整建议,其他同志的调整建议我也同意。”
其他班子成员也表示全部同意三名同志的调整建议。陈晓东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同意了关峡的建议。至此6名干部的人事调整建议全部通过。直到赖峰提出了他的调整人选建议,才在众人中引起了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