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阳焦煤集团的班子会议上有人事建议权的人,只有刘成功、关峡、赖峰三个人。刘成功和关峡作为正处级党政正职自不必说,赖峰虽说和其他班子成员一样都是副处级,但他享受正处级待遇,实质上行使的是副董事长和常务副总经理的职责,是名副其实的三把手,自然也就有了人事建议权。
刘成功见自己和关峡的建议全部通过,就说道:“好吧,6名同志的调整建议通过了。下面由赖总提出人员调整建议。”
赖峰向刘成功和关峡点了点头,又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才说:“我对两名同志提出工作调整建议。第一,鉴于人事部有一个副部长岗位空缺,为加强人事管理力量,建议将人事部吴小清同志提级为副部长,行政级别由干事级调整为副科级。请董事长,关书记和各位议定。”
刘成功说:“我同意。”
关峡说:“我也同意。”
其他人也都表示同意,赖峰关于吴小清的提级提议没有任何异议,一致通过。
赖峰又说:“第二,建议将安全部张新阳同志调整到行政部,代理副部长职务,协助张俊同志处理工作,享受副科级待遇。请董事长,关书记和各位议定。”
刘成功说:“我和关书记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关峡见刘成功不先表态,也说:“我个人对张新阳同志不太了解,按董事长说的,还是先请大家客观评价吧。”
马文明、常月梅、陈晓东、王大有先后表示同意,就在郭志明准备表态时,王福阳抢先说:“赖总的提议我不同意,张新阳同志参加工作时间短,没有从事过综合管理,我觉得把他放在行政部时机还不成熟,也容易出大纰漏,出于对张新阳同志发展的考虑和对公司负责的态度,我建议暂时不做调整。”
说完,他看了郭志明一眼。郭志明说:“我也不同意对张新阳同志的调整建议,我是在行政部干过副部长的,张新阳的文字功底还有待提高,我个人认为目前他还无法胜任行政部的工作,所以我也建议暂时不做调整。”
按照公司民主议事规程,涉及干部人事调整表决时,如果不同意的班子成员超过三分之一,原则上不予通过,须延期再议。此时,除关峡和刘成功外,8名班子成员已经有两名持否定意见了,大家都把目光落在了还未表态的纪委书记李义山身上。
李义山不慌不忙地推了一下眼镜说:“我不同意张新阳同志的调整建议。理由有两个,一是综合管理能力不够,没有在基层从事过管理岗位;二是党龄太短,素养还达不到行政部的岗位要求。我建议暂缓对该同志的调整。”
刘成功听了班子成员的表态,喝了一口水说道:“既然王总、郭总和李书记都对张新阳同志的调整持反对意见,按照公司规定,张新阳同志的调整暂缓。客观地说张新阳同志的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今后我们要重点培养,也是给公司发展储备人才嘛。会后请赖总组织下发安全大检查严重问题的专题通报,前期议定的处理考核建议我和关书记全部同意,关于王文吉的处理按今天的会议议定事项办,下面请关书记讲讲。”
关峡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我们研究了对8名同志的调整建议,7名同志的调整建议通过,1名同志的调整建议暂缓,我们充分发扬了民主作风,把6名优秀的同志放到了合适的管理岗位上,为公司的管理注入了新的活力。同时,对降级使用的王文吉同志、暂缓调整的张新阳同志,在座的各位还要多帮助、多支持、多鼓励,请组织部和人事部按程序进行组织谈话和民主测评,依据测评结果发布人事令。”
顾阳焦煤集团关于安全生产大检查存在严重安全问题的情况通报下发了。王文吉离开技术部的第二天,邢利为、张俊、王一飞、吴小清也全部调整到位,赖峰和孙德平主持新生焦化厂的二级班子会议,宣布了对何英成、王大刚的任命。这次人事调整的最大赢家是王一飞,而最落寞的人是张新阳。
张新阳在起草通报时,已经得知了公司班子会的研究结果,果然不出吴小清所料,自己被淘汰出局了。看着神情多少有些落寞的张新阳,赖峰拍着他的肩膀鼓励他不要灰心,这只是一次投石问路,这块石头不投下去,是不会知道这一池子水究竟有多深的,也不会知道一块石头究竟会泛起多大的涟漪。
张新阳清楚赖峰的提名主要是源于他对王文吉的调查,几位领导的反对或许也是源于他对王文吉的调查。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事情已经如此,他也只能黯然一笑,只能安慰自己,日子还长,路还要走,无所谓了。窗外的一抹斜阳穿透乌云,洒下金光,但仅仅一瞬就暗淡了,夜色袭来,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星期五晚上,一场大雨一直下到了天亮。雨渐渐停下来的时候,天际已经微微地泛起了白色。清晨窗外久违的泥土香气扑来,乌黑的矿区露出了难得的鲜亮色,张新阳仿佛又感受到了家乡淳朴的气息。
昨晚窗外风雨交加的时候,张新阳接到了刘诗雅的电话,刘诗雅说要和父母彻底摊牌,她要向他们宣布,他们的宝贝女儿大学毕业了长大了,而且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她要告诉父母,她,恋爱了。
刘诗雅从津州纺织工业学院毕业,从来就没有想过去那儿就业,她的工作问题,父母早已帮她安排妥当了,津州纺织集团财务处。她要做的,就是开开心心地过完最后一天暑假。而最能让她开心的,莫过于告诉父母她有男朋友的消息后,他们能欣然接受她和张新阳的恋爱关系。
清晨,张新阳照例在通往程家村的公路上跑了5公里,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大汗淋漓的他贪婪地享受着此刻的轻松。坐在路边的早点摊前,放任着天马行空的思绪。忙碌的时候也许会抱怨自己的选择,但一闲下来又觉得无聊至极,大抵是因为努力成了习惯,就再也没有了安逸的基因,但凡在人生路上想有所收获的人,想必都是用尽了力气的。他知道,自从告别校门那刻起,他就已经化身飞蛾,用微不足道的身躯,向着自由和幸福一步一步前行,即便是火光,也毫不犹豫,努力才是与生俱来的母语!
当他边想着心思边埋头吃饭的时候,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张新阳回头看时,那人已经挨着他坐下了,正是他的朋友兼同事——王一飞。王一飞也要了一碗馄饨、两根油条,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王一飞去了技术部干了实质上的副部长,而且他和林笑的关系又进了一步。这个看着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却成了名副其实的赢家。张新阳虽然替这个朋友高兴,但想到自己的境遇,又有些许说不出的苦涩。
两人只顾各自低头吃饭,张新阳先吃完,便把两人的账付了,坐在边上看着王一飞狼吞虎咽地吃。王一飞吃饭的速度也很是了得,不一会儿馄饨和油条就让他风卷残云,一扫而光。吃完又打包了一份,张新阳知道他这是带给林笑的。
两人并肩往公司宿舍走,都想说些什么,却又都不知该从哪儿说起。最后还是王一飞先说道:“新阳,别往心里去,机会还多着呢。”
张新阳似乎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你是指什么?”
王一飞略微迟疑了一下说:“我说的是这次干部调整。咱兄弟俩,我也不和你见外,我这次调整是我爸打过招呼的。可是我觉得以你的能力是不应该上不去的,我不懂领导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不公平嘛。”
张新阳听王一飞又提起了这个事,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说:“一飞,谢谢你信任我,不过我提醒你,要保护好自己,别到处瞎说。至于我嘛,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无所谓了。说实话我还真没有太当回事呢。”
王一飞又拍了拍他的肩说:“你和我还装啥?我能看出来的。”
张新阳也坦然地笑了笑说:“我没有装。说一定不往心里去那是假话,要说是因为这事儿就想不开了,你还真把兄弟看轻了。”
王一飞说:“新阳,我觉得他们反对你,肯定和你在调查组期间的工作有关,你触及别人的利益了。”
张新阳默默地走着,许久才说道:“一飞,你什么都没有说,我也什么都没有听到。我不知道谁在反对我,也不想知道谁在反对我。但我张新阳对得起公司,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王一飞也沉默了。早晨的阳光穿透云层射向了雨水浇透的大地,整个城市很快变得闷热而又潮湿。
快到公司门口时,张新阳问道:“一飞,你和林笑怎么样了?”
王一飞晃了晃早点说:“这不?我成保姆了。”
张新阳打了他一拳说:“你小子,还真行!她家里知道吗?”
王一飞说:“我和我爸去过她家了,他爸妈都是机械厂的内退职工,他们只说,只要我俩愿意他们就没啥意见。”
王一飞问:“你的语嫣呢?”
张新阳说:“毕业了。”
王一飞问:“然后呢?”
张新阳说:“还没有然后。”
王一飞说:“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
张新阳说:“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