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岁月:全二册

第64章 不同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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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阳焦煤集团工作会议在新世纪大酒店召开,公司董事长、党委副书记刘成功做了“面向市场合力共为,全面开拓集团公司发展的新局面”的工作报告,公司党委书记、副董事长、总经理关峡做了“抓住机遇迎难而上,全力实现经济发展的新目标”的报告,公司常务副总经理、董事赖峰做了“抓基础控关键,确保安全持续稳定”的报告,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李义山做了“加强制度引领,强力提升党风廉政建设水平”的报告。

会议回顾了去年集团公司的主要工作,总结了各项工作中存在的不足,全面部署了下一年的工作,讨论议定了公司改革发展的若干议题。张新阳作为行政部副部长,全程参与了会务筹备、资料准备、征求意见、研究谈论等各项工作,两天的会程结束后,张新阳高度紧张的神经放松了,他坐在办公室,感觉每一块肌肉都酸疼酸疼的,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似的。可这口气还没有喘匀实,其他事务性会议又相继召开了,虽然会议由组织部筹备,但作为行政部副部长的张新阳,也自然也要参与到其中,服务领导、服务组织是他们应有的职责。几个会议结束后,张新阳没有再回宿舍,他把自己关在了新世纪大酒店的贵宾间整整睡了12个小时。

这天,张新阳刚刚坐到办公室,对面的门开了,刘成功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他朝着张新阳办公室看了一眼,看到张新阳来了,便走进来问:“哎?新阳,今天周六,你咋又来了?”

张新阳见刘成功走了进来,忙起身说:“这几天光顾着忙会了,调研材料还没有最后定稿,我想今天再好好过一遍,争取拿出终稿来。”

刘成功说:“辛苦你了,这几个会议也忙得你够呛,市里来的列席的领导也都很满意,我得给你记一功。”

张新阳说:“您过奖了,这是大伙儿共同努力的结果,您看允许的话能不能给大家伙点儿奖励。至于我嘛,都是分内之责,应该干好的。”

刘成功说:“奖,必须奖,这个事儿你办就行。新阳,我想说的是应该干好和能干好不一样,不是谁都能干好的。”

张新阳代会务组的人谢过了刘成功,至于刘成功对他的肯定,他并没有回应,他知道不能接这个话,有的时候领导的表扬就客气一下,真要是把领导的表扬当了真,那只能说明你还幼稚。

张新阳露出了一个办公室人常有的标准微笑说:“我觉得工作报告中有点儿小遗憾,我的调研报告出得有点儿晚了,要是能放到工作报告中就好了,大会上一讨论就过了,能省很多事儿。”

刘成功顿了一下说:“不,你要真放进去我也要给你删了。工作会议是出思路、定调子的会议,不是具体议事的会议。新阳,干工作不能懒惰,也不能急躁,凡是都有个规矩,急不得,也缓不得,你的工作经历太短,阅历也太浅,一定要让自己静下来,静,知道吧。”

张新阳点头说道:“谢谢董事长,新阳记住了。”

刘成功又问:“材料征求过赖总和陈总的意见了吗?”

张新阳说:“上次开完会我就出了一稿,分别请示了赖总和陈总,二位领导都提了意见和建议,我基本上已经全纳进去了,今天我再好好过一遍,晚上就可以定稿。”

刘成功说:“好,定了稿给我一份。还是那两个字的要求,保密。”

张新阳说:“请您放心!”

刘成功说:“好,争取一开年就能上会定下来,涉及公司发展和干部职工收入的事情,等不得!”说完刘成功拍了拍张新阳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忙,转身出了办公室。

其实,刘成功所说的保密其实也仅仅是表面的保密而已,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又何况是收购民营焦化厂这么大的事。早在上次班子会上,刘成功表露出这个意向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开始琢磨他想干什么了。

对党委来说,春节前的主要工作就是慰问一些困难户、老同志、老干部。按照惯例,关峡和刘成功只是慰问几位老领导,几位省里的老劳模和几个重困职工,其他慰问对象就由其他班子成员分别带队慰问去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惬意。关峡正在办公室看着报纸,享受着片刻的恬静,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地敲了几下。关峡放下报纸,说了声请进,门被轻轻推开了,进来的是王福阳和郭志明。关峡起身把两人让到了沙发上,抽出两支烟给两人递了过去。

在顾阳焦煤集团,行政副职经常去哪位正职的办公室汇报工作,有条看不见的界限,这个习惯是从老领导王诚退下来后慢慢形成的。当年王诚是公司董事长兼党委书记,名副其实的一把手,而关峡是总经理、副董事长、党委副书记,虽然和王诚一样也是正处级。可关峡并没有把自己放在和王诚平起平坐的位置,其他副职在汇报工作的时候,也就没有太多顾虑。自从刘成功、关峡分别挑起董事长和党委书记这两个担子后,情况慢慢发生了变化,董事长是这个企业的行政一把手,那总经理呢?不应该也是一把手吗?对公司的事说了不算吗?

站在现代企业管理的角度来说,是。有人看着《乔家大院》开玩笑说,这董事长不就是东家,总经理不就是掌柜的吗,具体事务是要掌柜的去定夺。有的行政副职这样想,也就自觉或不自觉地这样做了,有些事在刘成功不知情的情况下,请示完关峡就把事情办了。

不说别人,至少郭志明就是这样办的。有一次大华煤电派了一批学习交流的年轻人,郭志明请示了关峡后就把几个年轻人安排在了乱石滩矿。不凑巧的是,其中一个年轻人下矿井时摔断了胳膊,恰恰这个年轻人的舅舅是津州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外甥在矿上摔断了胳膊,当舅舅的自然不能不管不问,于是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刘成功的手机上。

刘成功刚弄清对方是谁,电话中就传来了盛气凌人的数落:孩子是去你们那儿交流锻炼的,是学管理、学业务,不是学下矿挖煤的,你们这样锻炼青年人才?简直是在胡闹。刘成功让人莫名其妙地一番数落,可嘴上还得应承着。等到那位副部长发完了火,挂了电话,刘成功马上派人调查这件事,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立即火冒三丈,把郭志明狠狠批了一顿。郭志明并没有太当回事,嘟囔了一句,我副总经理向总经理汇报了还不行吗?这也有错?这下彻底惹怒了刘成功。刘成功在公司大会上宣布,考核郭志明一个月奖金,并在集团上下开展干部作风大整顿,有人说这件事刘成功做得过了,不过自从这件事后,行政方面的工作,再也没有人向关峡请示了,而关峡的许多关于行政管理的提议,自然也就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顾阳焦煤集团行政和党委的工作越来越泾渭分明,想法提议落实不下去,这意味着什么,对一个领导来说那是不言而喻的,关峡作为总经理,只剩下了签发文件时的同意两个字。

王福阳坐在沙发上边抽烟边说:“关书记,上次班子会上董事长说的经营改革并购的意向有方案了?外面可是四处传小道消息,说咱们顾阳焦煤要收购一家私人焦化厂?昨天顾阳的吕副县长都给我打电话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关峡说:“别听外面瞎说,现在的人不传闲话就难受。董事长无非也就是在会上提议了一下,提议嘛,别太当真了。”

郭志明说:“我听说,张新阳可是去杜天的焦化厂了,焦化厂的于振东陪着,在那儿待了好几天呢。”

关峡听了郭志明的话沉默了。其实关峡已经感觉出刘成功要有动作了。刘成功这个人向来谨慎,只要他透出一点儿风,那就说明这个事在他心中已经酝酿很久了。不过,关峡对收购私人焦化厂的看法还是有所保留的,毕竟涉及重大项目,不仅要上董事会,而且还要津州市国资委和市政府批准,不是他刘成功一拍脑门就能定的。至于说经营改革创效,他的意见则是优化产能结构,从内部挖潜,小步快走,一个一个的小项目汇集到一块儿就是大项目。他的这个计划虽然保守,但多点突破,多处开花,而且麻烦事也要少许多。

至于具体怎么操作,他对郭志明提出的剥离乱石滩矿东矿区还是比较赞同的。东矿区大部分采区在林阳县,管理不顺,开采成本高,安全风险大,始终是公司的重大隐患。如果实行股份制改革,引入林阳县资金和民间资金,这样的话,集团公司多了一份收入,少了一份责任,还能激活东矿区产能,也是一招好棋。这次关峡想努力一把,把这个计划兑现了。

关峡坐在沙发上,依然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慢悠悠地说:“张新阳?就他一个人吗?一个小毛孩子,即便是去了又咋样,也就说明董事长有这个意向罢了,实施这个并购,并不是一个小事情,就凭小小一个行政部副部长去转一圈就能办了?笑话。”

郭志明说:“张新阳这个小子,脑子快,点子多,有他的地方总能折腾出点儿动静。真要收购这焦化厂,我是坚决不同意的,这要投入多少钱?这些钱从哪儿来?还不是职工勒紧裤带省出来的,这个亏本买卖不能干。”

关峡笑着说:“志明,你咋还是这个犟脾气呢。董事长认定的事,必然有他的道理,你这生哪门子气嘛。”

郭志明说:“有啥道理,花钱就是道理?经营改革第一要务就是要赚钱,花钱也算是改革,那谁也会改,谁也能改。”

关峡说:“志明,你是副总,董事,不是矿上的经理,更不是车间主任,说话要注意你的身份。”

郭志明说:“我是看不惯现在的一言堂,凭啥我们就不能有意见,凭啥发展的功劳都是他的,吃苦受罪,得罪人的事都是我们的。我关于东矿区改制的建议刚开了个头,就被他给打断了,凭啥?”

关峡的脸沉了下来,有些生气地说:“幼稚,你知道你在瞎说什么吗?董事长为啥要打断?你有数据吗?你经过调研了吗?没有是吧,想当然的事谁都会说,关键是要有支撑。这几天呀,我反复研究了你的提议,你的这个提议确实不错,等过完年,你组织个调研组,好好调研一把,形成材料,我去找董事长。”

王福阳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关书记,人家已经拿定决心了,也许现在方案都有了,你还在这儿调研个啥嘛。”

关峡又沉默了,坐在办公椅上紧紧盯着墙上的字画,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