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阳对冯媛媛的感情是复杂的。曾经的冯媛媛是他无话不谈的知己，也是他刚来到这个陌生县城唯一可以倾诉的人。每次想起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总有一种暖暖的感觉。他曾怀疑过自己对冯媛媛的感情是否已经超越了朋友，可无论怎么假设，结果都告诉他，那种感情可能是一种无法割舍的情感寄托，如果非要有个答案，他的答案是没有答案。
婚后的冯媛媛，看似幸福的婚姻其实并不幸福。特别是她怀孕后，凭着女人的直觉，她感觉到李哲有了外遇。而闺密发给她一张李哲和另一个女孩子亲昵的相片，让她的直觉变成了事实。理性告诉她，曾经和李哲的海誓山盟不过是过眼云烟。感情的空缺，让她在回忆往事时，总能想起那个曾经的知己——张新阳。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张新阳的思念越发强烈，她已经意识到，那年那月在医院的那个夜晚，她心里早已种下了爱的种子，现在，这颗种子发芽了。
两人最近一次相见已经是去年冬天的事情了。那次在怡馨茶语的聊天，张新阳静静地聆听着冯媛媛的倾诉，后来张新阳接到单位电话准备离开，当他伸手去扶慢慢起身、准备一起离开的冯媛媛时，对方顺势靠在了他肩上，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滑落了下来。她呢喃了一声：“新阳别走！”虽然声音很低，但张新阳却听得真真切切。冯媛媛的这声挽留，让张新阳察觉到冯媛媛对他的感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自从那次分别后，张新阳开始慢慢疏远冯媛媛，他知道感情这种东西是捉摸不定的，他不能让冯媛媛的这种感情蔓延，更不能让这种感情在自己心中植根发芽。他的心中只有对刘诗雅的承诺，不允许有任何其他感情的种子在此播种，尽管他对冯媛媛是那么在乎，但那仅限于友情，他不允许自己的感情有丁点儿的越界。
张新阳不想和冯媛媛见面，但因为那条短信，他思考再三，还是拨通了冯媛媛的电话。嘟嘟的等待音响了好长时间，就在张新阳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冯媛媛的声音显然有些疲惫，她沙哑地问：“新阳？好久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了。”
张新阳有些敷衍地说道：“是，最近有些忙。你和孩子都还好吗？”
冯媛媛叹了口气说：“孩子发育正常，只是我行动有些不方便了。我还是每天上班下班，没有什么好不好的。”
张新阳说：“媛媛，最近有时间吗？我……我想见见你。”
冯媛媛迟疑了一下说：“难得你有时间，那就今天下班后吧，还是老地方。”
张新阳又问：“那我下了班去医院接你？”
冯媛媛说：“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过去，不见不散。”
怡馨茶语的雅座，冯媛媛解开了宽松的羽绒衣，白色的毛衣包裹着她隆起的小腹。熟悉的环境，熟悉的音乐，面对面坐着的两人却有些陌生。张新阳静静地看着好久不见的冯媛媛，她的气色不是很好，没有化妆的脸上挂着一丝疲倦，乌黑的长发没有了烫染的痕迹，很自然地扎了马尾辫。一种淡淡的伤感涌上了张新阳的心头。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张新阳躲开了冯媛媛的目光，看着冯媛媛凸起的肚子说：“媛媛，肚子都这么大了，还上啥班呢，请假休息吧。”
冯媛媛依旧盯着张新阳的脸，眼中已经有了晶莹的泪花。她叹了口气说：“不想回家，在单位心情还好些。”
张新阳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你俩又吵架了？”
冯媛媛点着头说：“吵，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结婚前他装得很努力、很上进的样子，一天到晚甜言蜜语地哄着我。我也知道他这个人有些懦弱，但本质上还算是个好好先生，只要他对我好，我也就知足了。谁知结婚没几天就原形毕露了，整天不务正业，喝酒、打牌、逛夜店，有点儿时间就趴在电脑上打游戏，丝毫没有上进心。这些我都认了，但自从怀孕后，他居然开始和我吵架，我真的怀疑自己，当初怎么会对他那么痴情。我真的很傻，很傻……”说着冯媛媛开始抽泣起来。
张新阳抽出了一张纸巾递到了冯媛媛手中说：“媛媛，别生气，对你和孩子都不好。李哲从小家庭条件好，有些小毛病是难免的，别太计较了。大家都是平凡老百姓，所以，很多时候有目标的人，反而是一种悲哀，一辈子都浪费在了所谓的追求成功上，又有啥意义？有时候，我们还真应该学学李哲，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是一种对待青春的态度……”
“张新阳，够了！别再说了！”冯媛媛忽然打断了张新阳的话，两眼通红地盯着张新阳说道，“不要给我上课了好吗？你这是在给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辩护！什么叫小毛病？你张新阳身上有这些小毛病吗？你凭什么为他解释？”
张新阳辩解道：“没有，我没有解释，你听我说，你可能是孕期有点儿心烦气躁，婚姻是有磨合期的，需要慢慢适应对方，要包容对方的缺点，宽容对方的无心之过……”
冯媛媛冷笑道：“新阳，你说得容易，包容，宽容，包容什么？宽容我挺着大肚子独守空房，而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胡搞？”
张新阳说：“你太敏感了，谁还没有个异性朋友呢。”
冯媛媛有些激动地拿出了手机，不一会儿，一张照片就出现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冯媛媛把手机递给了张新阳，相片是在一个昏暗的场所拍的，虽然像素不高，但张新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正准备亲吻年轻女孩的男人就是李哲，而他怀中的那个女孩张新阳好像在哪儿见过。对！是她，就是那个在三亚和李哲一夜**的女孩！张新阳的脑袋嗡的一声，上次谈话后，李哲根本就没有和那个女孩儿了断，李哲一直在说谎，一直在欺骗深深爱着他的冯媛媛。
张新阳忽地站了起来，把手机递到冯媛媛面前，瞪着两眼问道：“这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从哪儿来的？”
冯媛媛让张新阳的这个举动吓了一跳，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是年前我朋友在欢乐颂酒吧拍到的，第二天她就把照片传给了我。”
张新阳又问：“你肯定是年前的事儿？”
冯媛媛失望地说：“不会有错的，我朋友12月31日去欢乐颂酒吧跨年聚会的时候拍的，日期是不会有错的。而且那几天李哲说他们单位在进行年底决算，需要加几天班，所以根本就没有回家。”
张新阳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回了座位上。此时的他有些懊悔，上次从海南回来，他就应该把李哲的事儿告诉冯媛媛，可是他没有那样做。他清楚冯媛媛对李哲的感情，他怕冯媛媛接受不了。他期望李哲能改过自新，结婚后能和冯媛媛用心经营他们的小家庭。可是，他错了，这个李哲并没有收敛，而是变本加厉地玩起了出轨游戏。
张新阳的举动让冯媛媛觉得有些意外，但看着张新阳那张棱角分明、熟悉又陌生的脸，她很快就确定这才是她认识的张新阳。张新阳手握着茶杯，出神地盯着慢慢舒展开的茶叶，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五六分钟过去后，张新阳把目光移向了冯媛媛。两人目光对视的一刹那，张新阳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媛媛，那你打算怎么办？”张新阳低声问道。
“等我生了孩子就和他离婚。”冯媛媛干脆地说。
张新阳又问：“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冯媛媛说：“为什么要挽回？要挽回什么？”
张新阳说：“为当年执着的爱，挽回你付出的青春。”
冯媛媛苦笑着说：“青春啊，早已成了一场梦，一场早已醒来无法继续做下去的梦。”
张新阳说：“可毕竟有过曾经的美好啊？”
冯媛媛苦笑了几声，没有说话。她把头靠在了椅背上，两眼出神地看着斜上方的天花板。张新阳看到了她陷入回忆的眼神和围着眼眶打转的泪。忽然，冯媛媛把头从椅背上抬了起来，两眼紧紧盯着张新阳，一脸严肃地问道：“新阳，老实说，你对我动过心吗？”
张新阳像被电击了一下，一阵难以言表的感觉从他的心头掠过。这是他在内心无数次问过自己的问题，可这个问题有答案吗？张新阳又一次躲开了冯媛媛的目光，嘴唇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冯媛媛又问道：“新阳，我不会干涉你的感情，也不可能干涉你的生活，现在的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你爱过我吗？哪怕只是一时一刻？”
张新阳和冯媛媛的目光再次相遇了，那张美丽而又熟悉的脸上挂着一丝红晕，一双含着泪的眼睛忧郁深邃而又充满了期待。张新阳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一幕幕往事在眼前快速地划过，最后定格在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不顾一切朝着火的公交车疯跑的瞬间。张新阳的眼睛开始变得湿润了。
冯媛媛抓住了张新阳的手说：“新阳，回答我，好吗？”
张新阳眼前的画面消失了，他收回了思绪，快速把手从冯媛媛手中抽回，很认真地说：“媛媛，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曾经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没有答案，或许有，或许没有。”
冯媛媛用双手抹掉了自己的眼泪，随即露出了她标准的笑容，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又流了出来。她似乎有些释怀地说：“好吧，至少我知道，我在你心中还是有一丁点儿位置的，我知足了。说实话，假如当初我确认对你的那种感觉就是爱，或许我会选择另一条路，可惜过去是不容假设的。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在我的青春岁月中，至少还有一些关于你的美好回忆。”
张新阳说：“媛媛，只因遇见你之前，我的心已被别人占据，没有留下任何余地，请原谅我。”
冯媛媛说：“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们只是好朋友。你要结婚了，恭喜你！”
张新阳说：“谢谢！”
张新阳和冯媛媛走出了茶座，在昏暗的夜色中，两人站在路边等着出租车。夜风吹来，冯媛媛裹了裹衣服，她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张新阳，慢慢地把身体靠在了他身上，接着又拉过张新阳的双臂，放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随后将自己的双手环抱着，紧紧扣住了张新阳的手，轻轻闭上了眼睛。这次张新阳没有躲闪，也没有说话，任由夜色中的冯媛媛依偎在自己怀中。霓虹下，街边的一切都如从前一样，只是岁月已经在两人的脸上刻出了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