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阳焦煤集团对万顺焦化厂的并购正式启动了。顾阳焦煤集团出资6980万元全资收购万顺焦化厂,并购后万顺焦化厂更名为新创焦化厂,与新生焦化厂、军屯矿、乱石滩矿并列为集团公司的四大厂矿。
顾阳焦煤集团与顾阳县劳动服务公司签订了战略合同,所有原万顺焦化厂的现场管理人员和生产作业人员全部与劳动服务公司签订合同,由劳动服务公司劳务派遣至新创焦化厂,工资待遇仍保持不变。当公司的人把政策解释清楚后,现场人员很快全部履行完了手续。同时,公司还外聘原万顺焦化厂技术负责人于振东为技术主管,因此,所有权的变更并没有影响到现场的生产。杜天还将主管经营的赵文廷、主管财务的老梁暂时留在了新创焦化厂,配合集团公司完成交接过渡期的一系列工作,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时候,当初持怀疑态度的人开始变了,他们期待中的“热闹”并没有如期到来,顾阳焦煤这一方江湖,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
事实上也并非那些等着看热闹的人所看到的那样平静。问题主要还是来自新创焦化厂二级班子的人选确定上。竞争最大、争议最大的就要数经理人选了,但最终新创焦化厂的经理职务落在了人事部副部长吴小清头上,在新创五名二级班子成员中,也只有吴小清是由副科级提成了正科级,其余人员都是平级调动过来的。事后所有人聊起这件事儿来,只有八个字的评价——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此次人事调整的另一个谈资便是办公室的马俊杰了。曾经顾阳焦煤最年轻、最有才气的干部,每次提拔呼声很高,却二十年如一日原地踏步的传奇式人物马俊杰,这回出人意料地由办公室干事提拔为了副主任科员。就在众人觉得老马要老骥伏枥、大干一番的时候,他这个副主任科员却被安排到职工活动中心图书馆去当主任了,这是一个闲到能数蚂蚁腿的岗位,在人们诧异的目光的注视下,老马却喜滋滋地端着茶缸上任了。
张新阳整日坐在办公室敲打着键盘,仿佛从来没有参与过并购的任何事情,只有听到别人悄悄议论马俊杰的时候,他才从办公桌上那些杂乱的文件中稍稍停下来,露出一丝笑意。
柳絮不再纷飞的时候,也就预示着顾阳的夏天要来了。傍晚7点钟,黄昏的空气中充满着燥热的气息,街头的烧烤摊位陆陆续续地多了,饭后逛街的男女老少也渐渐多了。张新阳看看窗外快要落山的太阳,又看看刚刚敲下的最后一行字,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喃喃自语道:“这几天的活怎么越干越多了呀。不写了,不写了,正经事都要让这几个破材料耽误了。”
张新阳边说边拿了件薄薄的外套穿在身上,看看斜对面刘成功办公室的门早已关严实了,他这才锁了自己办公室的门,下楼朝着公司大门走去。自从吴小清提拔为新创焦化厂经理之后,张新阳还没有单独见过吴小清,今天是周五,他想一个人去步行街走走,一来是给自己一个独自享受孤独的空间,二是给吴小清女儿西西买点儿礼物,等周六或周日得空了去趟吴小清家。
这几年顾阳发展得越来越快,步行街越修越长,也越来越热闹了,扩音喇叭的叫卖声和熙熙攘攘的人流,早早换上夏装的红男绿女,俨然勾勒出了一个中等城市的繁华,看来顾阳县撤县立市的日子不远了。张新阳漫无目的地走着,隐约听有人喊他,他回头看了看,并没有认识的人,扭头又走了没几步,就有人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说道:“张部长!”
张新阳又一回头,眼前出现一位50岁上下梳着整齐的头发,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的男人,镜片后一双不大的眼睛眯缝着,脸上带着自然而又标准的礼仪式微笑,正在盯着他乐。张新阳盯着来人端详了几秒,便立即伸出手说道:“老梁,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正是原万顺焦化厂的财务总管老梁!
老梁依旧乐呵着说:“一个人闲着没事儿,出来透透气,没想到遇到了张部长。我还正有事儿要找你呢,这就碰巧遇着了。缘分啊!走,走,老哥找个地儿,咱们边吃边聊!”
张新阳不置可否地跟着老梁往前走,边走边笑道:“您这是大忙人啊,怎么也有这份闲心来这儿逛?”
老梁依旧笑着说:“焦化厂卖给你们后,我就算是失业了,现在我的身份是杜天先生派驻新创焦化厂的临时顾问。”
张新阳说:“杜老板是有大战略的人,我看您也就是偷个几日的清闲,舒服不了几天。”
老梁指着前面的一个小饭馆说:“就这儿,别看门脸不大,饭菜的味道没的说。走,进去尝尝。”
说着,老梁做了个恰到好处的让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小饭馆。老梁找了个小隔断包间,点好了菜,坐到了张新阳对面。
张新阳问:“杜老板最近可好?”
老梁说:“我最近整天泡在新创焦化厂,也好长时间没有见他了。前段时间在一块儿的时候,他还提到了你,问我经理是谁,为什么不让你去干经理?”
张新阳哈哈笑道:“杜老板这是开玩笑,我还真没有那个能力。”
老梁说:“老弟,你这是谦虚,杜老板说,这个项目要没有你,可能真就黄了,我可是很少听他夸奖年轻人啊。再说哪有什么能力不能力的,国有企业的干部,说你行你就行,关键是要看有没有人说你行。如果你要有意向,干脆下海跟着杜老板干,就你那几个死工资,简直就是毛毛雨。”
张新阳说:“您抬举我了,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之所以干了点儿事,是身后面有企业,有领导的支持,可以调动资源,可以不用担心犯错,离开了企业,自己啥都不是。”
老梁说:“张部长不愧是青年才俊,看问题看得透、看得准,佩服,佩服。”
张新阳又问:“依您看,新创焦化厂的前景如何?”
老梁推了推眼镜,略带羡慕地说:“服了,我是服了。要说还是这国有企业厉害,当初我们所有的难题,来了这儿都不叫问题。焦煤敞开了供应,等待拉焦炭的车在门口排着队,甩开膀子干就行了。这一个星期的产量快顶上我们那会儿一个月了,要我说啊,今年年底收回投资根本不成问题。以后都是干赚,这就是买了台印钞机啊,刘成功有眼光!”
张新阳笑笑说:“我们董事长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也干不了这个董事长。”
老梁忽然神秘地说:“张部长,有个事儿我正准备去找你!”
张新阳有些疑惑地看着老梁说:“找我?”
老梁说:“对,找你。”
张新阳更加疑惑地问:“有事儿找我?”
老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悠悠地说:“准确地说,是杜老板托我找你。”
张新阳实在不知道老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笑笑说:“您就别和我卖关子了。”
老梁伸手在口袋中摸了半天,掏出印着某超市字样的小纸包,推到了张新阳面前说:“张部长,这个你收着。这是杜老板的一点儿心意。”
张新阳看了看眼前的包,应该是某超市的购物卡,他轻轻推到了老梁跟前说:“杜老板太客气了,我又没有干啥,这个新阳不能收。”
老梁又把卡推了回来说:“杜老板交代过了,一定要把他的这点儿心意给您送到,他说这次并购您可是第一功臣,他很感谢您的付出,这点小心意您必须收下,况且这也不是个啥,您收了,我也好回去交差。”
张新阳还要推让,老梁已起身把卡塞到了他的上衣口袋中,并按着他伸到口袋边的手说:“张部长,您就收下吧,不要为难我了。”
张新阳看着一脸真诚的老梁,心想一张超市的购物卡,收就收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拍了拍老梁的手说:“好,那我就谢谢您和杜总了。”
老梁的眼又眯了起来,他伸手拿过酒,边倒边说道:“张部长爽快,爽快,来,喝酒!”
张新阳端起了酒,和老梁重重地碰了杯,一仰头把酒送到了口中。
微醺的张新阳回到了宿舍,桌上是刚买的一套山水音响,他打开音响,放入一张理查德·克莱德曼的唱片,《梦中的婚礼》立即从低音喇叭中优雅地流泻出来。张新阳打开柜子,开了一瓶罐头,一口气吃了一个底朝天。酒精的燥热和罐头的清凉相遇,他整个人顿时觉得无比舒服。
张新阳脱掉外衣,安静地躺在**听音乐。钢琴曲中,一个念头无法抑制地在心里反复浮现——去津州见刘诗雅!张新阳明知去津州最早的一趟火车也要等到明天早上4点多,但此时想见刘诗雅的念头却如同魔咒一般蠢蠢欲动。
这时张新阳灵机一动,冒出了一个想法,自己何不买辆车?走刚刚开通的高速无非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这样每个周末就可以回津州了。刚才还懒洋洋的张新阳立即来了精神,拽过一张纸,开始计算起来。
划拉了几下家底儿,张新阳得出了一个尴尬的结论,买车——钱不够!从孟强的焦化厂退股后,以前的积蓄在装修盛世嘉园的两套房子的时候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而他现在的收入来源只剩工资和省城三套房子的租金了,想买个八九万的车,确实有点儿捉襟见肘。
张新阳苦笑了一声,随即又一个想法闪了出来,上个月有位租客给他打电话想要买他们租住的这套房子。既然有人要买,何不卖掉呢?反正房价已经翻了一倍多了,除了结清房贷的尾款,还会结余一大笔钱的,买辆车根本不在话下!好,就这么定了!打定主意,他伸了个懒腰,在娓娓的钢琴声中美美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