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大酒店贵宾厅的水晶吊灯投出了轻柔而又绚丽夺目的光,把整个大厅的高贵典雅和绚丽豪华衬托得淋漓尽致。在若有若无的钢琴曲中,一名穿着白色礼服的年轻女孩把两瓶拉菲红酒轻轻地放到了已经堆满海鲜的餐桌上。她用请示的目光看眼并没有坐在正中央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轻轻点了点头。女孩熟练地打开木塞,玫瑰色的酒顺着高脚杯的杯壁滑下。很快,酒的芳香从桌上的高脚杯中散发出来,这香味,如法国少女般让人陶醉。女孩又看了看中年男子,他轻轻地挥了一下手,女孩把酒放到了在餐桌前围坐的五个人面前,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后转身离开了。
刘成功端着酒杯,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看着其他四个人,站起身笑着对众人说:“今天,顾阳焦煤集团收购万顺焦化厂的合同正式生效,这意味着我们成功了,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兄弟们,干杯!”其他人也站了起来,五个酒杯发出了碰撞的叮当声,仿佛在演奏着一首胜利的乐曲。
赖峰把酒杯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红酒的香气,一口便喝光了半杯红酒。他刚把酒杯放到了桌上,老梁便给他续上了小半杯酒。
赖峰陶醉在红酒的芳香和成功的喜悦中,笑着对刘成功说:“董事长,这次还真他妈悬,要不是你果断决策,这个事儿还真就黄了。”
刘成功瞅了赖峰一眼说:“说过多少次了,兄弟们在一块儿,不要再董事长、董事长的,听着别扭。”
赖峰拍了拍脑门,笑着说道:“是,我的好大哥!”
刘成功说:“这个工程,我们虽然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可还是百密一疏,差点儿在小阴沟里翻了船,好在是有惊无险,顺利完成了。”
杜宇把雪茄夹在指尖,轻轻地吐出了一团烟雾,他笑着说道:“大哥,你这是利公利私、利人利己的工程,没有不成的道理。”
刘成功叹了一口气说:“利己就是利己,利私就是利私,不管能给企业带来多少效益,能给职工带来多大好处,我这么做已经背叛了自己,我们这是在犯罪。”
杜宇呵呵笑道:“大哥,你怎么还是这么犟呢?你说你辛辛苦苦几十年,把一个企业做到这么大,就凭这个功劳,拿他这点儿钱又算什么?我的好大哥,人要努力奋斗事业,更要懂得享受生活,你总不会想等到退休了,就指望几个退休金,过那种骑着破自行车每天去公园练太极的日子吧?人总要为以后着想,为儿孙着想嘛。再说,我们的计划,任何一个环节都合法合规、合情合理,怎么就是犯罪了,谁又能证明我们是犯罪了?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干你的董事长吧。”
刘成功盯着杯中红酒折射出的光,缓缓说道:“我从一名采煤工成为技术员,又从技术员成为车间主任,后来当上了经理、副总,直到干了这个董事长,这是我当初在漆黑的矿井下采煤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能坐到今天的位子,对我来说已经很知足了。我还记得刚提拔为车间主任的时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工作干好,我痛恨那些占着位子无所事事而又贪得无厌的人,没承想,如今的自己也走了这一步。有时候想想,真是莫大的讽刺。”
赖峰略带安慰地对刘成功说:“大哥,您和他们不一样,在您的手里,顾阳焦煤重新焕发了生机,一跃成为津州市的利税大户。也正是因为有公司的带动,顾阳县也一跃成为津州市的第一经济强县。这功劳无论是谁都不能否定。况且,我们收购老杜的焦化厂,无论是对企业的发展还是对干部职工的收入,绝对是有利无害的。我们只是在这块大蛋糕上挖了小小的一勺奶油,无足轻重的,您就别太往心里去了。刚才老三也说了,我们整个过程都合理合法,每个环节都天衣无缝,您放心吧。”
刘成功又一次想起了远在英国边读书边打工的女儿。女儿那双因在餐馆打工而冻得通红的手,她谈起其他中国孩子时眼神中流露出的羡慕之情,再一次浮现在了他眼前。两年前他倾尽所有积蓄,把女儿送到了英国读书,可就凭自己这点儿工资,根本满足不了女儿的日常开销。自从父母去世以后,女儿就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至于妻子黄薇,那个贪婪、愚昧的女人,从结婚那天起,她就从他的感情世界中消失了,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在他的感情世界中存在过。如今,支持他情感世界的,只有女儿一人。
刘成功把目光从红酒鲜艳的红色中收了回来,刚才略有些忧郁的表情已经从他脸上消失了。他又恢复了那种人们早已习惯的、让人敬畏的严肃,他的目光如闪电般在每人脸上扫过,面无表情地说:“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今天只有我们自家兄弟,我就把话撂到这儿。这件事只有我们五个人知道,也只能是我们五个人知道,对任何人,就算是父母妻儿,也不能透露半个字。谁的嘴要松了,别怪我刘成功不讲兄弟情义。”
杜宇说道:“大哥,你放心,谁要敢坏了事儿,我杜宇就先废了他。”
刘成功看了一眼杜宇,又把目光移到了杜天身上,看了一会儿才说道:“老杜,我最不放心的是你,管好你这张嘴,别松得和裤腰带似的,你要坏了事,可别怪我不给老三面子。”
杜天拍了拍他肥硕的胸脯,呵呵笑道:“看您说的,今天你们兄弟三人是主,我和老梁是客。我杜天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别的不敢说,从来没有因为管不住嘴坏了事儿。至于老梁您就更不用担心了,他足智多谋,胆大心细,跟了我也快二十年了,鬼门关也闯了好几次,要不是有他,我也许早就被人黑了,老梁绝对是自己人,您就放宽心吧。”
刘成功依旧面无表情地说:“老梁我当然信任,否则他也坐不到这儿。”说着他把目光移到了老梁身上问:“我安排你办的几件事儿,都妥了吗?”
老梁推了推眼镜,有条不紊地说:“妥了,按照您的指示,那几件事儿都办妥了,绝对没有任何破绽和漏洞,您就放心吧。”
刘成功又问:“张新阳那儿怎么样了?”
老梁说:“他那儿也办妥了,我亲手给的他卡。”
刘成功说:“钱呢,他动了没有?”
老梁说:“我查了银行流水,那张卡上的钱已经全被取走了。”
杜宇问:“大哥,一个小屁孩,至于您这么费心吗?”
刘成功目光深沉地说:“老三,我和你说,如果说将来要坏事,很有可能就坏在他身上。这个年轻人聪明能干,而且几乎参与了并购的全过程,掌握着许多核心的资料。不仅如此,我对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不得不防啊。”
赖峰笑着说道:“大哥你想多了,依我看张新阳还是靠得住的。再说,张新阳虽然聪明,可和您比起来他还是嫩了点儿。据我了解,他刚刚买了辆车,那辆汽车就是套在他自己脖子上的枷锁,已经不可能再取下来了。”
刘成功终于露出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笑,对老梁说道:“老梁,怎么做好这篇文章,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老梁的眼睛在厚厚的眼镜后眯成了一条线,嘴角又露出了狡黠的微笑,轻声说道:“您就放心吧。”
刘成功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朝老梁摆了摆手,老梁起身把头凑到了刘成功跟前,刘成功轻声对他说:“所有的事儿,对任何人都要绝对保密,包括……吴小清。”
瞬间老梁的表情凝固了几秒,他忽然觉得刘成功是如此可怕,他对一个无论从感情上还是身体上都为他付出一切的女人,都能做到密不透风,这种男人的城府不是一般的深。同时,老梁也为自己的选择而庆幸,就在昨天和吴小清交流时,他几乎就要把这个秘密说给吴小清了,可就在要说出这件事儿的时候,直觉告诉他吴小清似乎并不知情,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今天看来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老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平静地说了五个字:“明白,您放心!”
刘成功又把目光移到了赖峰身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赖峰说:“老二,该思考下一步怎么走了。”
赖峰用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着面前的酒杯,胸有成竹地说:“大哥,您就放心吧,我和老三规划着呢。只是有关峡他们在,这下一步的计划,不宜操之过急。”
杜宇听赖峰提到了关峡,立即附和着说道:“要依我看,这几个人也没有多么坦**。不说别人,单说这王福阳,我可是太了解他了,这老家伙,心胸狭窄,视财如命,他会有那么大的胸怀和担当?打死我也不相信。无非是郭志明的那个方案,有他浑水摸鱼的机会。”
刘成功轻轻摆了摆手说:“别人我不敢说,但关峡我是了解的。虽然他对我干这个董事长有些耿耿于怀,平心而论,他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这次既然是他授意提出的方案,必然有他的思考。而且,那份方案对企业发展的意义绝不逊色于我们的方案,否则,曹副市长是不会那样全力支持的。如果不是我们这个计划势在必成,我想我是赞成的。”
刘成功顿了顿,又看了赖峰一眼,缓缓地说:“而且,这次我还发现了我们的一个漏洞。这几年,我们放弃了一块很重要的阵地。”
赖峰敲击酒杯的手指停了下来,向刘成功投去了好奇的目光,不解地问道:“阵地?什么阵地?”
刘成功继续说道:“这几年我把精力放在了大学生身上,忽视了从一线工人中提拔起来的技术干部。郭志明就是组织了几个我们谁都没有重视的泥腿子干部,打了一场几乎就要成功的反击战。这几天我也在反思这件事,到底是什么魔力让这些我们并不看好的人,有了如此可怕的能量?我想了好久,终于从我年轻时的照片中找到了答案,那就是艰难和困苦。我也是从一线摸爬滚打、受尽磨难成长起来的,那份对来之不易的岗位的珍惜我是最清楚的。可是,这几年的安逸却让我忘记了当初的自己。困境中成长起来的人,其忠诚度是远远强于大学生的,他们浴火重生后所爆发出的能量也是超乎想象的。可惜的是,这几年我太迷信高素质了,居然把这块阵地丢了!”
赖峰忽然想到了高建义、周思他们几个人,这几个平常见面时都不一定能叫得上名字的人,此刻却在他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他仿佛又看到了刚刚从矿井中走出来的他和刘成功,两人拖着一身的疲惫,互相鼓励着,走在落日的余晖中,井口留下了两个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