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落著細雨的一天,我送李青到大智門登平漢路車,回來感到那樣寂寞。我也在結束一切事情,準備不久就到北方去。隻有兩件事情,使我臨行之前,受到了不安與煩擾:一件是打聽勃生的去向,想把杜蘭的信寄給他去;一件是等候杜蘭來一點消息,這兩件事還無一點著落。當我知道前幾天敵人轟炸長沙的時候,我是那樣不安。我一閉眼,就看見杜蘭臨別招著手含淚含笑的影子,而她卻是立在紅紅的血泊裏麵。等冷靜下來想想,又相信在這戰爭時代什麽都在迅速變化著的,她們的救護隊,也許臨時又開拔往更遠的地方去了。我還是等了很久,一直到徐州吃緊的時候,使我不得不趕快北行了。
臨行前一天,我把一隻箱子帶到武昌一個郵政局做事的朋友那裏去存放。然後,買了一隻旅行用的皮包和零碎東西回來。
小木屋已經是空洞洞的了。租家具的商店,今天就派人來把幾件桌椅搬走了,經我再三交涉,隻留下一張床、一隻小茶幾和一個凳子,做我最後留用。我把東西丟在**,準備休息片刻,忽然門板上傳來兩下輕穩的叩門聲音,我懶懶地答應了一聲:“請進來。”
門一推開,出現在門框中的,是一個約四十歲的陌生人,中等的身材,衣服有些灰舊,容顏也有些衰老,但是那樣兀立在那裏,他環顧我的空房間,也開始注意我,他低聲地問:
“你是吳先生嗎?”
我點點頭,把凳子指給他,他很局促,隻管用一塊手帕擦臉,我才看到那長滿黑須的臉上,有一雙發亮的眼睛,他搖搖頭,很客氣,不想坐下,我很想快些知道點什麽。
“我來打擾了你吧!我是來向你打聽一個人就走。”
“誰?”
“一個小孩子叫杜蘭。”
我驚訝了,我急切地問:“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