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為什麽警察不直接衝進去,又不是敵眾我寡。當然了,肯定會有附帶傷害,但是總比讓所有人都死了強。能救多少算多少,沒錯吧,沒錯吧?警察可是有槍的,還有反恐警察,要我說就用一用。這麽多火力放著不用有什麽意思?要我說就弄挺重機槍進去。”
羅伯正站在人群外圍,伸出麥克風,邊聽邊不時點點頭,這個受采訪的家夥明明是個智商兩位數的鄉巴佬,說起話來卻儼然一副報名應征門薩俱樂部[1]的樣子。一聽到要做街頭采訪羅伯就頭疼不已。這工作用枯燥乏味來形容遠遠不夠,說白了就是伸出麥克風,對著一幫自以為是的混蛋,為後世記錄下他們的觀點。
這些蠢貨們總是比專家還專家,還總是能找到答案。諷刺的是,有一個問題羅伯非常想問,可知道又不能問。他們要是有答案,那為什麽不站出來糾正眾人的錯誤觀點,反而對著他大談特談?
這個鄉巴佬還在嘮嘮叨叨說個不停,他先數落了警察的平庸無能,接著又數落州長把薩克拉門[2]治理得一片混亂。接下來估計要指責總統把白宮治理得一片混亂了吧。這家夥停下來歇了口氣,羅伯趁機趕緊收尾。他真是勒死約拿的心都有了。
幸好采訪不直播。如果這些人聽到自己說的話,或許當場就斷氣兒了,他們以為自己言語機智,可事實並非如此,他們的自我感覺與事實相差十萬八千裏。這些采訪都得進行後期剪輯,好讓這些傻瓜們的話聽起來沒那麽蠢,然後這些片段會穿插在重大新聞之間播放,給節目增添一絲色彩。這些片段也可以填補播放時間,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全天候新聞台內容不足的問題。這個做法可以讓普通人對危機更加感同身受。羅伯明白這個理論,可還是討厭做街頭采訪。
一小撥人圍著他聚攏,不過羅伯一點兒都不吃驚。隨便在美國的哪裏丟一個攝製組,肯定會湊上來一群人。洛杉磯比全美國其他任何地方都疲於應付這種事,因為它是全美國娛樂行業的中心,不過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裏去。接下來采訪的是一位半老徐娘,她年輕時應該挺漂亮的,不過早已美貌不再。她的靴子閃閃發亮,她化妝不是為了讓自己更美,而是因為必不可少。
“您如何看待今天的事件?”初始階段結束後羅伯問道——初始階段主要是詢問姓名、年齡之類的信息。他怎麽都提不起精神,裝熱情都裝不出來,不過他深挖下去,終於勉強讓自己有了點兒興趣。
“我很喜歡艾德·理查茲!”她尖叫得讓人頭疼,“我看過他所有的電影。每部新片子都不會錯過。我要向上帝所有的神靈祈禱,希望他一切都好。他要是有什麽意外,我都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羅伯心想,就算理查茲死了,她悲慘的小日子還得照舊。唯一的改變就是迷戀對象的改變。艾德·理查茲會被其他人替代,不管這人是誰,總之,她隻需要有這麽個白衣騎士[3]讓她燃起對優渥生活的幻想。幻想永遠無法變成現實也不要緊,重要的是幻想本身。羅伯一言不發,狠狠詛咒了約拿一番。
“您還有沒有其他要補充的?”
“我想說我很擔心他的家人。我在為他們祈禱。天知道這個可憐的女人和孩子們在經曆著什麽,他們肯定很痛苦。”
這位婦人又往下說了一陣,羅伯很快就聽不進去了。那聲音就像牙醫手上的小鑽發出的,就憑這點塞特也不大可能用這個采訪。不過話說回來,塞特的脾氣可是捉摸不透,他一向隨心所欲,獨斷專行。羅伯結束了采訪,開始尋找下一個“受害者”。一個身穿西裝的家夥引起了他的注意——因為他的西裝。周圍其他人都是休閑裝,牛仔、T恤、短褲、運動鞋之類。羅伯走上前去。
“先生,您怎麽稱呼?”
“這個不方便透露。”
羅伯沒有勉強。沒有名字的采訪塞特是不會用的,不過這家夥讓羅伯不禁好奇起來。一來是因為他穿著正式,但並不完全因為這個,他給人與眾不同的感覺,其他人都是來看血腥場麵的,而他不一樣。這家夥流露出一種超脫感,好像在遠遠觀望,絲毫沒有被周邊氛圍感染得忘乎所以。
“您今天為什麽到這裏來?”這次羅伯言語中的**半點不假,他著實對這家夥的回答感興趣。
“因為這件事情跟我有利益關係。”
“你認識阿爾菲裏麵的人?”
這家夥搖搖頭,冷冷一笑:“朋友,你想得太歪了。”
“那你為什麽在這裏?”
“因為我用一百塊下了五倍賭注,賭下一個挨子彈的是艾德·理查茲。”
[1]門薩俱樂部由羅蘭德·貝裏爾和蘭斯·韋林於1946年在英國牛津創立,是一個以高智商作為入會標準的俱樂部。
[2]美國加州首府。
[3]西方文化中白衣騎士會向他人施以援手,幫助人們走出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