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中的每一天,高空信號站裏的生活一成不變,就像站外兩萬兩千多米高空中的天氣一樣,永遠是平靜的晴天。陽光明亮,天空漆黑,大氣層邊緣發出弧形光暈,腳下的霧霾雲層緩慢向東流動,沒有結束的時候。隻要地麵上的人仍在使用全國無線數據網絡,此處的人和此處的生活就不會發生變化。
唯一會不時變化的就隻有食堂的菜品。大家對此心中有數,從來沒人提出過質疑。
朱末頭一次遇到有人提出疑問,是在這年七月底的一個中午。
這天的午餐是拌辣油的香腸炒麵。C站的職員們照例在食用前誇讚了一番。接著,“大喇叭”說出自己的問題。
“朱師傅,你來這裏幾年了?”
“抑鬱症”抬頭盯“大喇叭”看。
朱末回答說:“有三年了。”
“三年零十天。朱師傅,三年零十天裏,你沒有一頓飯做得跟老全師傅一樣,對吧。”
朱末還沒開口回答,“抑鬱症”搶先說:“喇叭你煩不煩啊?人家朱師傅做什麽你就吃什麽,管那些幹嗎?老全師傅在家日子過得好得很,用不著我們在這邊—”
他持續批評“大喇叭”,直到累了停下來。
“大喇叭”這才接著說:
“老全師傅年初的時候死了。上個月在家休假時有人告訴我的。”
片刻沉默過後,“抑鬱症”站起身,在生活艙內走一圈,隨即開始砸東西。
砸的全都是他自己的東西。過程中他唯一沒動的是朱末送來的拌麵。他砸的速度很快,全部砸完後,便開始按順序一件一件重新收拾。收拾的過程中他很安靜。
朱末懷疑“抑鬱症”並不是第一次聽到老全的死訊。很可能此前“大喇叭”已說過無數次,他這樣砸過了無數次,也這樣收拾過了無數次。
他倆就是這樣的兩個人,一個“大喇叭”,一個“抑鬱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