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e

這是四五線小城鎮旅館裏常見的那種普通鏡子，仿鋁合金色澤，其實是塑料材質的鏡框，鏡麵上密密麻麻布滿熱水蒸騰起來的水蒸氣。“bye”這個詞，看起來像是曾經有人用手指在鏡麵上一筆一畫、反複寫下的。

顧夕伸手去觸碰那行字跡。隔著玻璃，她的手指和鏡中的手指，卻永遠無法貼在一起。

為什麽字跡看起來那麽眼熟？

會是周揚昨晚留給她的留言嗎？

顧夕脫掉衣服，走到淋浴噴頭下。熱水順著她的臉往下淌。她伸出雙手，捂住眼睛，無聲地哭了出來。

她心裏清楚，那就是周揚的字跡。不僅是周揚的字跡，連說話的風格都是周揚的。他有個習慣，寫“終止”命令時，不用“quit”也不用“exit”，而是用“bye”。這是作為程序員的周揚特有的表達方式。

無論周揚是真的在和她告別，還是警告她停止尋找，這個“bye”都像是一個欲蓋彌彰的封印，阻擋在她和他之間。

如果說之前她還曾經對要不要去德令哈有一絲猶豫，現在她已經下定了決心。

不找到周揚，她是不會停止的。這一夜，顧夕做了一個夢：

蝙蝠蛾把卵產在泥土裏，卵慢慢長成如蠶般的幼蟲，一種真菌侵入幼蟲體內，菌絲一點一點充滿了幼蟲的身體—

在來年雪化之前，細長的子座便從那已經僵死的幼蟲頭頂鑽出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