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脑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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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秋天的阳光暖暖地斜照在浅水**漾的稻田里,周围的树木、草皮上闪耀着点点光斑。

人类尽管能够在局部小范围内控制天气变化,但雪峰山脉的四季轮回、阴晴雨雪,绝对是纯自然的。

老人已脱下鞋子,卷起裤管,首先走下水田,踩出一片碎金。肖理夫和张宁静也跟着脱鞋下田。

有些禾茬长出了半尺多长的再生禾苗,墨绿而稀疏。

张宁静这个生物学博士感到有些奇怪,轻轻问道:“这些禾苗有些稀疏呀。爸爸,这是管理原因还是今秋的光照不够好呢?”如今,农作物只要光照充足,都不用施肥。因为有关科学家早就对所有农作物的根系进行了基因改良,其生发的根瘤菌能自动从周围环境中获取氮、氨,合成农作物所需要的营养成分。

“为了体验最原始的生活,我种的是两百多年前的传统水稻。加上这山上水冷天凉,我一年就种一季水稻。翻泥鳅的话,这水有点深,艾佳,请把田水放掉一些吧。”老爷子答道。

站在田埂上的艾佳用手掌看似轻轻一划,硬实的田埂立即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小沟,田水潺潺地流淌出去……

早在一个多世纪前,有些水稻专家根据水稻茬的再生功能,特意将这种属性进行了基因强化,使水稻收割之后又能长出茁壮的禾苗,如此周而复始,再也不用重新播种和插秧了。因此,只要气温较高,只要田地里的光照和肥力跟得上,一年可以收获四季稻谷。

如果是在大空间的室内,利用核聚变人造小太阳的光照来生产粮食,由于光照更加稳定,这些重复再生作物每年的产量就更高了。不过,由于没有自然界阳光雨露的滋养,这种粮食的口感就差了许多。但是,比起纯粹的人工合成的各种碳水化合物食品,它们的口感又稍好一些。

稻田里的水只剩下浅浅一层。肖理夫早已急不可耐:“开始翻泥鳅吧。”他把十指插进稀泥里,奋力翻动起来,不一会儿就翻出几条活蹦乱跳的泥鳅来。

老爷子的手法更沉稳,只要翻到泥鳅,手掌轻轻一捧,泥鳅就乖乖地进了竹篓。

张宁静也学样翻动着稀泥巴,好不容易翻出一条泥鳅,却抓不住泥鳅滑溜溜的身子,弄得手忙脚乱的,不一会儿脸上、头发上就沾满了泥浆。衣服上倒没有水印泥渍,挺干净的—他们的衣料全是纳米材料制成的,并且通过3D技术整件无缝打印,具有防水、除污、透气、抗皱、调温、抑菌、抗静电以及弹性自调等功能。

一不留神踩在硬挺的禾茬上,张宁静一个趔趄摔倒在水田里,溅得旁边的肖理夫头发和脸上满是泥浆,她自己却坐在泥浆里哈哈大笑。

肖理夫也笑了,立即向对方泼了一把泥水过去,于是,一场浊水泥浆大战就此展开。

老爷子在一旁微笑着看了一小会儿,随后也哈哈大笑地加入了泥水大战—他协助儿媳往儿子头上、脸上用力泼洒着泥水。

泥水漫天飞溅,有些泥浆飞落到田埂上观战的艾佳身上,却立即滑落下来。

肖理夫笑着大喊:“艾佳,快来帮帮我!我快打不赢啦!”

艾佳只是微笑着摇摇头,没有走下水田。“她”并非不能下水,而是必须坚守“机器人三定律”。因此,“她”柔声说道:“你们玩吧,只要你们没有实质性的危险,我不能攻击或干预你们任何一方—哪怕只是游戏也不可以。理夫先生,恕我不能从命加入你们的游戏。”

艾佳的拒绝丝毫没有影响泥水大战的趣味性和激烈性。三人正打得不亦乐乎,张宁静手腕上的通信仪突然传来信息提示声,她抬腕一看,脸色变得认真起来:“不好意思,我去通个话。”她在一个小水坑里随便洗了洗手上的泥浆,走向田埂,鞋也来不及穿,匆匆走到密林里去了。

老人玩兴正浓,心头有些困惑,却没有说出口,继续翻着泥鳅。

肖理夫也同样困惑:普通的通话用得着如此回避我们吗?但他不能表露出来,尤其不能对她表露,因为他深深知道:给对方足够的自由空间,既是对她的尊重,也能更持久地维护双方的情感—在这男女关系没有法律约束的年代。

因此,肖理夫也闷头翻起了泥鳅,任凭头发上的泥水不断向下滴落。

不一会儿,张宁静回来了,她满脸凝重地说:“爸爸、理夫,实在对不起,我得立即赶回成都,我们研究室出了一些意外,我必须尽快回去处理。”

艾佳说:“快到午餐时间了,我马上回去做饭菜。”然后提着装了好些泥鳅的竹篓,转身离开。

肖理夫父子几乎同时说道:“不用这么着急嘛,还是吃过午餐再走吧。”

“不了,事情真的很紧急,我得立即回去。实在抱歉。爸爸,我下次回来一定多陪您一些日子。”张宁静说着,依次甩了甩脚,长袜上的泥沙全部脱落干净,然后快速把鞋穿上。

老爷子说:“年轻人还是以事业为重。姑娘,你是对的,用不着道歉。”

父子俩都走上了田埂。

张宁静认真地说:“理夫,你不用陪我回去。你就多陪爸爸一些时日吧。”

肖理夫说:“可是,单人飞行背包里的化学燃料无法支持你飞到成都。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我不放心。如果你开走了飞行车,我回去也不太方便,所以我干脆陪你回去吧。”为了减轻重量,这次,他俩使用的飞行背包都不是混合动力。

张宁静歉意地说:“理夫,那就麻烦你了。”

三人一起往老木屋方向快速走去。

肖理夫和张宁静没有直接进屋,而是紧走几步,泡进了屋旁的溪水中,清洗着满头满面的泥水。由于他们的衣服完全无缝,根本不用担心溪水浸入身体,也不必担心秋天的溪水太凉,因为这种衣服具有自动调温功能—自动接收家里的电能进行温度调控。

老爷子却没有来溪中清洗,直接顶着满头泥浆走上了二楼的房间。

两人洗涤完毕,一边甩着头发上清亮细碎的水珠,一边走向老木屋。

艾佳早已等候在屋前,柔声说道:“我给你俩把头发吹干吧。”说着,两只手掌分别对着两人的头发,掌心吹出一股柔和温暖的离子风。肖理夫的头发很快变得干爽。张宁静的头发又长又密,稍微多花了一点时间。

这时,满头泥浆的老爷子走了下来,手中捧着一捆打好包的纸质古籍书,有十几本,全是中国最古老的线装本,如《中庸》《易经》《诗经》《尚书》《礼记》《山海经》等,然后郑重地递给张宁静:“你第一次过来,又回去得这么匆忙,我只好粗略挑选出这些老东西,给你做个见面礼。以你的古典气质,你应该不会嫌弃吧。”

张宁静却没有接过来,而是有些紧张地连连后退:“爸爸,这些,这也太贵重了吧。每一本古籍几乎都价值连城,我不能要……我,我也太失礼了,这次竟然忘记给您带任何礼物了,请爸爸原谅。”

“你能来,就是最大的礼物。好姑娘,请收下吧。”老人诚挚地说。

张宁静还是不敢接,眼里却闪烁着泪光。还是肖理夫替她接了过来,然后塞给她:“既然爸爸诚心送给你,你就收下吧。”

张宁静只好接了过来,两行泪水却滴落到怀中的书上。

老爷子说:“好姑娘,看来你是真的喜欢,这就让我感到很开心了。这些古籍我已经看过了,如果你有时间,我希望你也能看看,可能对你有好处。”

“我会的,爸爸。我一定会认真看。”张宁静认真地点头。

艾佳走了出来:“你们还是吃过午餐再走吧。饭菜快好了。”

肖理夫说:“既然打算走,就不耽误时间啦。艾佳,我们山下的车上还有一些旅行食品,你不用担心。艾佳,请照顾好爸爸。再见。”

张宁静向肖成城和艾佳分别行了礼,接着两个飞行背包分别带着他俩飘上树冠,往山脚下飘去。

降落之前,张宁静紧紧抱着怀里那捆古籍,对肖理夫说:“理夫,你今晚安心和那家公司洽谈吧,我要连夜加班,就不回来打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