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跟第一次一样，他拿出酒瓶，问我喝不喝，然后自己喝了一口又放回口袋。

我十分想去怀疑他所讲故事的真实性，但不知为什么，看着他那双迷迷蒙蒙的眼睛，我就毫无抵抗力地相信他。

“怎么可能是来自地球呢？如果来自地球，那算什么外星人？”我接着刚才的质疑继续。

“你听我说啊，我说来自地球，但我又没说是来自我们的地球。”

“什么叫我们的地球？这宇宙有几个地球呢？”我更加糊涂了。

“无、数、个。”他一字一顿地说，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仿佛能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砸出三个坑。

我简直被他砸晕了。

“这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事实上，创造像我们这样的宇宙，只需要非常小的净物质量，然后再借助一下量子潮汐，轻轻松松就产生了。先进的文明甚至可以人工方式去创建婴儿宇宙。所以，既然我们的宇宙是从无到有，那么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样的宇宙有无数个。同理，宇宙中的地球也会有无数个。

“不仅如此，同一个宇宙也可以进行分裂。我们的宇宙并不完美，也并非专门为人类而定制的，跟137亿年的宇宙相比，我们凭什么认为宇宙是为了人类而存在的呢？我们的宇宙只是在随机的时间和空间上自发地进行分裂，然后膨胀形成。膨胀是持续和绝对的，这是关键。大爆炸始终在发生，自发分裂也一样。每一次分裂，就会从我们的宇宙萌发一个完整的宇宙，每一个宇宙都会衍生出一个地球。有的世界，恐龙仍在统治着地球；有的世界，灵长类早已被淘汰；有的世界文明高度发达，以我们世界的力量只能是以卵击石；有的世界，人类早已经抛弃了地球母亲。那无数生生灭灭的小世界啊……无数的人出生、死亡。无数的生命，繁衍、绝迹。还有的世界早已经毁灭，太阳已经不复存在，地球化为了宇宙尘埃。没有人知道，在那样的世界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到底哪个世界，才是我们真正的归宿呢？”

他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手舞足蹈地说着，好像他只负责讲出来，并不在乎他的听众我能否理解。他说到最后，神情激动，完全忘我，也忘了我。

“所以说，外星人是来自另一个宇宙的另一个地球上的人类？”我提醒他我的存在。

“用人类称呼他们并不准确，他们进化的世界里有一套自己完整的语言体系，有自己独特的文明，为了方便讲述，我们还是称他们为外星人吧。但他们的世界可以说跟我们的世界在无数个宇宙中是最接近的一个，甚至可以称为兄弟文明，只不过他们是哥哥，而我们是弟弟。而地球就好像是宇宙这个监护人给兄弟俩的一根棒棒糖，现在哥哥吃完了自己的棒棒糖，要来抢弟弟的了。我这么说，你能跟上吧？”

“你是说，他们耗尽了自己那个世界里地球的资源，所以来到了我们的世界，要掠夺原本属于我们的地球？”

“就是这样。所以说，毕竟是兄弟，还是有一定感情的。”他接着刚才的喻体说，“现在哥哥要走了弟弟的棒棒糖，但这并不代表非要杀死弟弟不可，完全没这个必要。”

“那么，他就不担心，弟弟长大后来报仇吗？”

“不担心，因为他们要打破空间的壁垒放逐人类。为此，他们甚至保证可以把空间跃迁的技术教给人类。”

“这么说，他们不但放了人类一条生路，还馈赠了人类一把利刃？”

“这没什么，他们手里还有枪啊，我们再发展一个世纪也不会研发出电磁强光武器。说不定，就连跃迁技术，我们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搞出来也需要花上数十年。所以，因为侵略而意外获得了技术，也算是因祸得福。”

“地球都没了，要这技术有什么用？难道去别的星球拓荒？”

“不，没有别的星球，对于人类来说，地球是唯一的家园。”

“那我们怎么办？”

“跟他们一样呗。”

“你是说……”我突然已经明白了问题的答案。

“没错。”他缓缓地说，“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技术去侵略其他地球。打破空间的壁垒，去寻找另一个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这成了我们活下去唯一的出路。”

“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哥哥吃完了自己的棒棒糖，然后抢了弟弟的，但是给了弟弟一块钱，让弟弟再去小卖铺买一个。那么，哥哥为什么自己不直接去小卖铺呢？那里会有更多的棒棒糖？”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像你说的那么轻松，他们又何苦非要我们的世界？要给我们这种技术干什么？保持技术的壁垒不是更好吗？在茫茫宇宙中，根本没有那样的商店。平行世界有很多，但是相似的不多。从宇宙大爆炸之初到现在，平行世界的分裂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初始有小小的不同，现在也会有很大的不同。何谓宇？何谓宙？四面八方，古往今来。要找到一个适合人类文明繁衍的地球模本谈何容易。但起码还有一条生路，机会再渺茫，也比没有强啊。”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们现在仍然在自己的星球上不是吗？”我无措地问，恍若梦中。

“后来—”他注视着盖娅的墓碑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