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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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半的时候,秀夫出现在实验室门口。外面的天已经暗下去了,屋内灯光惨白如纸。杨智凡来回踱着步子。

“杨教授,你想到解除危机的办法了?”秀夫开门见山。

“我可能想到了。”杨智凡喃喃道,“但这太玄了,太玄了……就像是……祈祷?”

秀夫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笑声暂歇,他凝望着杨智凡道:“对不起教授,我失礼了。您是不是太紧张了,要不要回家休息休息?我们是科研人员,哪会有人靠祈祷解决问题啊。”

“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了,”杨智凡摇了摇头,“过来坐吧。”

秀夫坐在一把椅子上,杨智凡按下控制台的一排开关,实验室中央四个铁箱上的显示屏亮了起来 ,绿色的指示灯有规律地闪动。

“这是由质子组成的量子体系,”杨智凡说,“四个氢离子进入纠缠态后,被封装在这四个接近真空的环境里,仪器定期测量它们的一系列状态指数。”

“这是为了论证质子层面的量子纠缠吧?”秀夫马上说,“两年前西欧的机构就已经实验成功了。”

“很对,”杨智凡点头,“事实证明,只要观测其中的一个环境,其余三个环境中的粒子状态也就随之确定了。就好像两个盒子摆在你面前,分别装着一个红球和一个蓝球,在打开盒子之前,你不知道哪个盒里是蓝的,哪个盒里是红的。但只要打开其中一个盒子,两个盒子里的球的颜色就都随之确定下来了。”

“这个实验能说明两点,第一,不论是人造的还是自然的,大的还是小的量子系统,其内部都是相互联系、同时改变的。第二,人的意识在这些改变中起作用,换言之,我们可以通过意识影响铁箱里的系统。”

杨智凡停了下来。

“我不太明白,”秀夫回答说,“我们不去看铁箱里的东西时,铁箱里的东西不也在照常运行吗?人的意识不能对它做出任何改变吧?”

“不只是你,这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生活经验让我们认识到,我们的意识不能对世界产生影响。比如我今晚要离开这个实验室,实验室从我的意识里消失了,但它在世界上依然存在,明天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还是和今天一模一样的实验室。”

“但是秀夫,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一样东西从你的意识里消失,它在‘你的’世界里也就变成了一种未知态。比如你家里养了狗,外出旅游,你的记忆告诉你世界上有这样一只狗,但因为你无法去‘感知’它,你就不知道它是死是活,不知道它的位置,什么也不知道,这只狗就完完全全成了一个未知数,量子力学里,这就叫作‘叠加态’,就是未知的状态。直到你回到家,见到这只狗,它的状态才随之确定下来,也就是‘坍缩态’,所有的可能性都坍缩到了一个点上。”

“虽然看起来人的意识不能轻易让物体从一个状态到另一个状态,但它可以让物体从未知到已知,从已知到未知,这不是一种很大的影响吗?”

“这像是哲学……”秀夫说,“有什么实验证明吗?”

“很早以前就有了。”杨智凡回答。

“早在1807年,杨氏双缝干涉实验就已经可以说明叠加态在微观世界的存在,只不过这个实验的量子力学意义在一百年后才被人们逐渐认识。”

“请继续说您的想法。”秀夫往前倾了倾身子。

“我们来做一个大胆的假设,”杨智凡双手交叠,“牛顿第三定律证明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物质理论也证明存在正物质和反物质,那既然客观世界可以影响人的意识,人的意识为什么不能影响客观世界呢?我这里说的影响,已经不再是指从未知到已知的过程,而是更进一步,从一个状态跳转到另一个状态的过程。”

秀夫倒吸一口气。

“您是说……”

“宇宙即吾心,吾心即宇宙,人类的意识也许具有被我们忽视了的强大力量,通过技术手段,意识足以干涉现实!所以我在思考,是否可以运用全人类的意识来毁灭陨石。”杨智凡点点头。

“这简直不可思议,”秀夫眉头紧锁, “就像是魔法,是和常识相违背的。”

“的确,”杨智凡说,“但这个假设能自圆其说,你来看看这个。”

他打开终端,屏幕上有一段简洁的文字:

意识干涉理论基础:

1.意识是一种波,遵循波的增强和抵消原则。

2.意识分为潜意识和表意识,两者相生相灭,只有极特殊的情况下,潜意识超过表意识,或者表意识超过潜意识,才能对世界产生影响。(表意识即健康人处于自然清醒状态下时表现出来的意识,潜意识一般在人类深度睡眠时才活跃表现,普通人意识对现实的干涉一般是无意识且微小的。)

3.自然界是一个稳定的量子体系,意识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秀夫沉默不语。

“能解释常识了吧,甚至一些所谓的灵异事件都可以由此进行科学的解释。”杨智凡看着沉思的秀夫,“不过,这也仅仅是假设,甚至是妄想而已。”

“这让我想到了鸵鸟,”秀夫说,“它们只会把头埋在沙地里。对人类而言,这是愚蠢的。”

“不过我想生物不会进化出无用的本领,”杨智凡回答,“我们觉得没用,是因为我们‘看到’。如果鸵鸟的这个行为有着更深层次的意义,比如这是在利用意识作为攻击武器,只有在我们看不到的时候才有效呢?‘眼见为实’这个词,在量子世界不一定适用!”

“可是……没有实验依据。”

“是啊,这是一场豪赌……”杨智凡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我们也许可以利用大自然赐予我们最原始的武器,也是目前我们拥有的最先进的武器,为自己赢得生存的可能性,只是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