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犯人居然是一個女人,但很快意識到這是某種性別歧視——女性既然能頂半邊天,為什麽不能成為階級敵人?我也學著趙幹部的樣子摘下鋼筆帽,在信紙上試了試水,墨水還挺足。
燈光照著女犯人的臉,監獄裏暖氣很熱,她的囚服裏隻穿著件厚毛衣,沒有穿外套,臉上卻也見了汗。她約四十歲左右年紀,頭發理得短短的,身形消瘦,麵色蒼白,兩頰有點凹陷,顯得一雙黑眼睛出奇的大。她給人的第一印象並不像一名囚犯,當然更不像十惡不赦的戰犯。她身上有一股濃濃的書卷氣,如果穿上得體的衣服,更接近大學校園裏的女教師形象。
“124號。”趙幹部清了清嗓子,拿鋼筆尖戳著信紙,朗聲說道,“124號犯人,這次提審是你的一個機會,我們請來了專家,以幫助你認清當前的形勢,徹底交代一切罪行。現在悔過尚且不晚,難道你還要執迷不悟下去嗎?”
女犯人慢慢抬起頭,直視趙幹部的眼睛,說:“夜間十點鍾,我已經上床就寢了,你們就這樣將我從**拖下來進行審問,這難道不是某種罪行嗎?”
趙幹部臉上露出一個陰惻惻地笑,這是我第一次見他臉上流露出某種表情:“對於你這種反革命分子,寬容才是罪行。不要再花言巧語了,現在從頭開始交代吧。”
“從頭開始?”女犯人無奈地擺擺頭,“這已經是多少次了?為何要一遍一遍聽你們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從頭開始!”趙幹部一拍桌子大聲喝道,把我嚇了一跳。
124號犯人舔舔嘴唇,開始小聲說著什麽。“大聲點!”趙幹部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煙灰缸彈起老高。他馬上扭頭對我說:“對不起,對於某些人來說,不這樣他們就不知道配合。”
“是的,看來是這樣。”我隻能順著他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