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一億次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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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所學校位於鄰城郊區,之前是一家家庭式療養院,各類設施都很齊備。在我之前,已有不少失語者住了進來。學校裏沒有安裝過多智能設備,沒有隨處可見的信息窗口和模擬成像的牆麵。在房間安頓好後,汪易洋校長來見我。他彬彬有禮,一副學術精英的模樣。他簡單介紹了自己和學校的情況,對我表示歡迎,隨後給了我一份日程表。

上課、吃飯、檢查、運動、治療。接下來的生活就如此進行。

這裏一共有三十六個失語者,跟我同齡的大約有二十個,二十歲以上有五個,剩下都是十六歲以下,最小的隻有十一歲。根據各自年齡和測試情況,我們被分到不同班級。這樣的學校在城市裏還有幾所,每周都有神經生物學家、語言學家、心理學家等輪流來對我們進行觀察和研究,神經官能測試、腦突觸反應測試,或是最簡單的一問一答。

今天是腦神經科學家高維博士,她對我表現出極大興趣,也了解我童年失語的症狀。她喜歡自言自語:“迷走神經的運動纖維是從延髓的疑核發出,主要支配軟齶、咽、喉,對於控製說話這一動作,疑核至關重要。觀測結果顯示,你的疑核最尾側,發出纖維副神經的顱根離開腦幹後,在頸靜脈孔處與迷走神經的通路斷開了連接。啊,這或許是失語的關鍵。”

至於為什麽僅發生在青少年身上,及其原因,她也無從得知。她接著說:“沒想到,你們的腦神經突觸數量在緩慢增加呢!這看似矛盾卻又符合常理,就像盲人失去視覺後,聽覺能力會大大增強一樣。”

我努力配合,用手語對她說,謝謝。她說,應該的。她記錄好數據,帶著更多疑問離開,希望在下一位失語者身上獲得啟發。

從前學習語言的能力,我將其歸為一種帶著超強韌性的後天努力,成績是可以用時間去換的。而在迷走神經關閉語言這扇門之後,我發現生物機能中某些閉合的部分自動打開一扇天窗。比如,我能從檸檬發出的單音中,分辨出它非常抽象的思維活動信息,不過這種能力隻能維持很短的一瞬,且不穩定。又比如,汪校長的身體語言和皮膚下散發出的外激素,讓我提前1~2秒感知到他想要表達的內容。但這都是單方麵的,我能讀懂他們,他們卻不能接收到我的信息。這種交流上的不對稱讓我感到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