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不告而別,像從前對阿棠那樣。而這次,我對著空****的房間,好像沒有可以說再見的對象。電影膠片也早早跟這個時代悄無聲息地告別,像報紙一樣變成一種紀念品。
我鼓起極大的勇氣挺身邁入重慶的夏天,為了再次看到那卷膠片上的電影,這是值得的。
很多人都以為這個城市的奇異之處,是那些縱橫交錯的路與橋;是你站在一棟大樓的頂部,發現自己實際上位於山的深穀;是穿過一條依稀可見的小徑,馬上就抵達繁華的城市腹地;或是穿行於隨著地平線起落的建築帶,不時被濕漉漉的雲霧掩埋。的確,它在如此壓縮的區域中集結了自然界各種地形地勢,讓穿梭於其中的每一個人都能體會到多倍於其他地方的江湖感。
但這並不是全部。
那些車馬縱橫、攝人心魄的紛繁景觀,隻是重慶的一個注腳。在我眼裏,她就像電影本身,每一棟建築、每一座橋、每一條街的溝回與曲折,都跟情節、故事絲絲入扣地對應著。電影裏標準的起承轉合構成了這座城市的主體,賦予她生命力和鏡頭感,磅礴而又鮮活。這些彼此互文的元素,像天空一樣橫亙在城市其上,共同組成了一個標誌、一個符號。
我從路的起點走到路的終點,站到更高處才發現,根本不存在起點和終點。我常常這樣一個人走,上次經過一座橋,從長江大橋往上,又經過高架橋,縈回、漂移,在這個角度能環視所有樓宇,讓我有一種要飛上天的錯覺。然後,再駛入另一條軌道繼續下一個盤旋或攀升。重慶總是這樣,容易讓人想起那條咬住自己尾巴的蛇,開始和結束不過是個謬論。
接著,我往城市邊緣行進,感覺內心開始變得空曠起來。繁密的城市群落消失於高速公路,我嗅到一種若有似無的危險,電影裏的那種危險。再次闖入封浪的幻想世界,是我逃離目前平庸生活的唯一出口。不斷倒退的路牌坐標告訴我,離那卷膠片越來越近了,我竟隱隱感到一陣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