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如果你发现自己陷入无限循环的一天了,会怎么办?
我睁开眼,等到适应了周遭黑暗的光线,发现自己是在放映室里。看看时间,凌晨五点三十七分。
我站起来。透过放映室的观察孔,我能看到10排座椅靠背上冒出来的两个脑袋。
摸出手机,显示时间是2018年8月8日。
检查了一下数字放映机的机身,不出所料,在本来该贴着“2018年8月8日”那张新标签的地方,却是以前那张“2018年7月2日”的旧标签。
我跑出放映室,撞上张姐,她说:“小李啊,你没事儿吧?”
我一路小跑着去找保管室的王工领新的氙灯。他从抽屉里摸出来一个记录本,拿骨节粗大的手指点了点:“小李,咱们有规定,领新灯要上交旧灯头。”
我说:“旧的还在放映机上用着呢。”
王工问:“那你来干啥?”
我答:“这不马上就炸了!”
他拿手背朝我扇了扇:“那等到坏了你再来嘛。”
我说:“王工,1号厅放映机上的灯用不少时间了吧?一直没翻面儿,负极下垂,变秃瓢了就容易炸。这新的我一定好好爱惜,一个月翻一次面儿。”
他怔了怔,抬起头,压低鼻梁上的眼镜,两只眼珠子朝上翻着看看我,然后默默地转身从靠墙的柜子里取出一只新的氙灯递过来。
我回到放映室,四下漆黑一片。旧的那只氙灯刚刚已经炸了,我赶紧把手上这只新的换上去。
好在这个小小的插曲没有影响到陈果。早上六点,放映结束,灯光亮起,他双膝跪地,向女朋友含情脉脉地说:“媳妇儿,跟你商量个事儿成吗?”
趁女朋友还没来得及回答,陈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座位底下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玫瑰和钻戒:“遇到你之前,我活得就像一句脏话。可是遇到你之后,我有谱儿了!”
陈果的女朋友眼里噙满泪水,在陈果热切而又焦急的注视下,嘴唇颤动着,两行晶莹的泪珠滚落脸颊,梨花带雨地握着他的手说:“一直想和你开口,却不知道怎么开口。陈果,我们不合适。我……我们分手吧。我要去日本了。”
陈果的求婚“又”失败了。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还真不是情侣衫就能绑定的。看来导致陈果被甩的锅,氙灯不能背。就算“钱是王八蛋”,可是这年头凭一朵花和一句誓言就能打动的女孩子,比三条腿的蛤蟆、关了静音的手机、每天都换**的直男还难找了。
二十分钟后,陈果在街边的卤煮火烧摊子上哭得像个一百二十四公斤的孩子—我没有失过恋,很难体会他这样号啕大哭的心理成因。说实话,我连朋友都没几个。除了陈果之外,只有布拉德·皮特和阿尔·帕西诺是我的朋友。它们是被楼里住户丢掉的一只仓鼠和一只乌龟。
把他送回“奶奶的熊”之后,陈果央求我留下来陪他打会儿游戏。
我们玩的是FIFA,他每次都输,牌臭瘾大。
正玩着,我问他:“如果你发现自己陷入无限循环的一天了,会怎么办?”
陈果疯狂地按着游戏手柄,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说:“嘛叫无限循环?”
我说:“就比如今天吧,你过完今天,醒过来发现又是今天。”
其实,准确地说,并不是“无限循环的一天”。通过“昨天”的经历,我发现自己是从8月8日的晚上七点三十七分,突然蹦回凌晨五点三十七分的。
陈果说:“那我不得再被甩一次?”
接着他又开动脑筋想了想,说:“那是不是可以每天都这样打游戏?”
我说:“对啊。”
他扭头看了我一眼:“要是明天可以全部重新来过,那是不是今天做什么都不用负责?”
我说:“差不多就这意思吧。除了你自己的大脑,别的就像游戏副本可以重读进度,你生活里的人不会记得时间循环时发生的事。但是你自己的记忆是累积的,‘昨天’发生的事情你都记得。”
陈果笑了:“那不等于有超能力了。”
好吧,他终于搞清楚我的问题了。
陈果盯着屏幕,舔了舔嘴:“你说如果我这样了……是先去逛澡堂,还是先去抢银行?”
有人曾说,每一个阳光灿烂的少年都会变成油腻中年,当他变了,你不要惊慌,不要悲伤。还有人曾说,出身不由己,而朋友可以自己选择。倘若选了个陈果这样的,跪着也要把这段友情走完。
是这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