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藿梔拒絕麻醉,江村被允許進手術室陪同。
藿梔麵色慘白地躺在手術台上,咬著牙,直直地看著天花板,她一遍遍告訴自己我已經死了,我就當自己已經死了,她不能流淚,她知道,每當她流一滴淚,江村的心就會流出十倍百倍於她眼淚的血。
她愛他,愛到不想讓他的心為自己破一個小小的創口。她不能看他,怕是一看他,淚水就會忍不住,所以,她隻能目不轉睛地看著天花板,那麽用力,她覺得自己的目光已經堅硬成了一柄武器,足以把手術室的天花板戳出一個巨大的窟窿。她能感覺到手術鉗,鑷子在她破碎的肌肉上來回行走著,盡管醫生已在盡力小心翼翼不弄疼她,可是,這些器械哪怕是每每輕微地動一下,她疼痛的神經都會**著縮成一團,她把所有對疼痛的反抗都凝聚在目光裏,用它,拚命地拚命地去鑿天花板。
三個小時,比三個世紀還漫長的手術,終於結束了,藿梔的頭軟軟地一歪,就昏死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天已黑透了,江村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在掌心裏細細地摩挲,她知道他在用心感知著她的疼,一點都不比她少的疼,一個人遭受的痛苦,傳遞到那個愛她的人的心裏,是被遭受痛苦者本身還要痛上千百倍的痛。
藿梔歪著頭,忍著劇痛,笑微微地看著他,突然間發現他的鬢角裏,有了幾根白發,原來,這是一頭多麽蒼勁茂密的黑發啊,半天而已,她的疼痛和他的心疼,就讓它們生出了刀光劍影的白,藿梔的喉嚨裏湧動起了一股難以遏製的疼,她忍著,不讓它們奔跑出來,隻是,伸著手輕輕地撫摸著那幾根白發,緩緩說:你看,這幾根白發在告訴我,你有多麽愛我。
江村默默地握著她的手,貼在臉上,淚水緩緩地流下來,沿著藿梔的手指流到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