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开国六十周年大庆只有十余日了,杨溥思索着一个重大的问题,他想尽早提醒那年轻的皇帝,好让他有个清醒的认识,开创清明政治。这天午朝散罢,杨溥款步向奉天门西侧的西角门走去。
年膳后宣德皇帝正在西角门殿内读书。这年轻皇帝喜欢读书,爱好书画,经常吟诗作对,泼墨作画,是大明开国以来五位皇帝中读书最多、辞章最好的一位皇帝。他朝罢归来,总是手不释卷,这是极为难得了。他读完了《资治通鉴·秦纪》,正准备取下《贞观政要》的时候,金英过来奏道:“陛下,内阁大臣、太常卿、翰林院学士杨溥求见,现在殿外候着呢。”
听说杨溥来了,宣德皇帝放下书,连忙说道:“快请!”
杨溥进殿行礼坐下,宣德皇帝微笑着问道:“南杨爱卿午后不歇息歇息,见朕有事么?”
“陛下,大庆眼看就要到了,臣思量着有些事儿想向您禀奏呢。”杨溥一边品茶,一边说道,“太祖皇帝创业维艰,太宗皇帝再造基业亦难,仁宗皇帝正待大展,可惜天年不永,而今这继往开来兴国守成的重任落到了皇上的肩上,守成不易啊!”
一听杨溥是来说创业与守成的,宣德皇帝不禁大喜过望。他望着杨溥兴奋地说道:“朕这几日一直在思考一些问题,始终理不出头绪来,如鲠在喉,焦躁不安。爱卿来得正好,朕正要请教呢!”
“陛下言重了,老臣担当不起。”杨溥连忙谢道,“陛下垂询,臣当知无不言。”
“南杨爱卿,皇祖开创大明至今整整六十年了。这六十周年大庆是要好好地庆祝一下,热闹热闹。可是这热闹过后,国家向何处去,朕又该做些什么呢?”
杨溥一听,内心甚为激动。这皇帝还不满三十岁,又接着个太平天下,正是贪玩享乐的时候,可是他不图骄奢**逸,而思进取之计,难能可贵!作为辅臣,正是循循诱导之机,何不进言,导帝施仁,以求天下大治?想罢,杨溥欠身拱手说道:“陛下贵为人主,富有四海,不思**乐,而图大治,此乃天下百姓之幸!臣实在感佩不已!”
听了杨溥的颂扬之辞,宣德皇帝笑道:“南杨爱卿,你就不要颂扬朕了。朕想听听你的老成谋国之计呢,你有什么看法只管说吧。宣德皇帝要杨溥上陈守成谋国之计,杨溥谢了一声,说道:“陛下所思,实为创业与守成的问题,这得首先弄清这二者的关系和特性,方能明确方向。”
杨溥一语中的,宣德皇帝心中豁然开朗,不禁欣喜道:“为这事朕思考了多日,未得头绪,经爱卿这么一说,朕茅塞顿开,朕愿闻爱卿高论,请讲!”
“臣先说您问的国家向何处去的问题。”杨溥从容地回答道,“臣近日复读《礼记·礼运》篇,颇有感悟。孔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是故谋闲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臣以为这是守成的最高目标:实现大同。”
“实现大同?”宣德皇帝问道,“既是最高目标,那近期目标呢?”
杨溥回道:“孔子又曰,‘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礼义以为己,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刑仁讲让,示民有常,是谓小康。’臣以为这孔子所云大同,境界太高,一两百年难以实现,而孔子所云小康,切乎当今实际,经数代人为之奋斗,完全可以达到。是以臣以为把小康定为守成之目标,较为妥当。”
“把实现小康作为守成目标?”宣德皇帝思忖了一会,点头说道,“有道理,先有小康,再有大同,路得一步一步走呢!”
“臣再说说创业与守成。”杨溥继续说道,“陛下博览古今群书,曾熟读《贞观政要》,岂不闻唐太宗与魏征草创与守成之论乎?”
宣德皇帝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贞观十年,唐太宗与大臣房玄龄、魏征讨论创业难,还是守成难。”杨溥说道,“房玄龄因从太宗定天下,备尝艰苦,出万死而遇一生,所以说创业难;而魏征担心太平天下,容易滋生骄逸,久而必陷危亡,所以认为守成难。可是唐太宗却没有明确说到底是创业难,还是守成难,只是说创业之难已成过去,当与众人共慎守成之难。据臣看来,这唐太宗虽为史上明君,但在这守成之难上却有失当之处。”
见杨溥批评唐太宗失当,宣德皇帝甚感兴趣。他注目杨溥问道:“何以见得?请道其详。”
“唐太宗认为创业与守成并难,未能特别重视守成之难,未能防患于未然。”杨溥继续说道,“所以那唐高宗只知安乐,不思进取,数十年后即垂手将江山让给了武则天。要不是唐太宗的余威和遗绩,说不定高宗做不了几天皇帝。”
听了杨溥的话,宣德皇帝不禁问道:“那爱卿以为创业难还是守成难?”
“臣以为创业固难,守成更难!”杨溥回答道,“陛下试想,自古以来历朝历代草创之君没有谁不想自家打来的江山千秋万代,可是没有一朝能传祚永久的,此何故哉?守成难也!陛下您想,中国历史上国运短暂的如秦朝、隋朝,得国之后仅传一代不过数年,便昙花一现销声匿迹了;再说国祚长久的唐朝和宋朝,传祚也可谓长矣,然而子孙终究还是没有守住成业,而难逃倾覆之悲,可见守成不易!以上四代的兴亡,都无一例外地说明,创业困难,然守成更难!”
“殷鉴不远,可不痛哉!”听罢杨溥的议论,宣德皇帝不禁叹息道,“历朝历代之君,谁不想配厚德于天地,齐高明于日月,本枝百世,传祚无穷,然而无一永久,相继败亡。其间因果,众说纷纭。以爱卿之见,是何缘由?”
“这其中的缘由固然很复杂,但一言以蔽之,是兴于忧患,亡于安乐。”杨溥端起茶来呷了一口,从容地说道,“大凡国之新肇,去乱世不远,君臣百姓皆不忘艰辛,常怀忧患,崇尚节俭,励志图强,是以数十年即可大治。然天下大治之后,民气渐舒,四海晏然,军民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官吏贪图享受,骄奢**逸;社会贪贿横行,时风日下,以致民心生怨,祸端肇始,一旦爆发,覆朝灭国家破人亡矣!是以臣谓守成之要是要牢记兴于忧患,亡于安乐的古训。”
“兴于忧患,亡于安乐,守成之要!”宣德皇帝一边回味着杨溥的话,一边点头道,“爱卿此言,是可为代代人君之警!但如何守成才能确保江山千秋万代,尚望爱卿赐教。”
“陛下言重了。”杨溥谦逊地继续说道,“我朝太祖皇帝南征北讨二十五年始有天下,亦可谓创业维艰。太宗皇帝再肇基业,仁宗皇帝光大国运,至今六十年,天下已然蒸蒸日上,有太平之象,陛下为守成之君确实无疑了。既为守成之君,那就要守成有终。何谓有终?臣以为守住基业,乐享太平,尚不足论,唯有富民强国,四方宾服,方谓有终。如何做好这守成之君,为子孙后代坚实基础并垂范百世,陛下可谓任重而道远矣!”
说到这里,宣德皇帝连连点头道:“爱卿言之有理,正因如此,朕才请教守成之策呢!”
“谢陛下不耻下问。”杨溥拱手谢了一声,说道,“臣以为守成最为要紧的是四策。”
宣德皇帝连忙问道:“哪四策?请道其详。”
“第一条是君明。当今社会,人君系国家社稷安危于一身,至为重要,所以知人、黜佞、兼听、躬政、独断,缺一不可。陛下,为君之道,在于用人。用人得位,则政清民安;用人不当,则朝乱国亡。这历朝历代的败亡,归结到一点,就是用人失误!这其中的道理,陛下饱读诗书,勿用赘言。臣且说那治天下。恕臣直言,人非圣贤,难免有失。若以一人治天下,天下非治;如以众人治天下,天下大治。是以明君善于集众人之智以利天下,聚群臣之慧而富四海,正所谓一人治众人,众人治天下,则天下大治矣!”
“以众人治天下,这个主张好!”杨溥的这个说法,宣德皇帝从未听说过,觉得十分新颖,“以众人治天下,那就是集中大家的智慧,发挥大家的力量,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共同来建设国家。这不仅可以加快天下太平的速度,而且可以避免人君独断专行造成的失误,也就能知人善任,兼听则明了。好主意,好主意!”
“第二条是臣廉。”杨溥继续说道,“陛下守成治理天下,要靠各级官吏。自古以来对臣子的要求是贤。贤包括廉、能、勤、绩诸方面,而廉是贤的首要一条。以臣看来,与其说贤,不如说廉,廉比能、勤更为重要。贪为万恶之源,欲壑难填。有了贪念,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只有廉,廉生公,公生明,明生威,廉才能清平天下。是以臣以为陛下选拔大臣,最重要的是看他廉不廉,不廉者再能干也不用!”
“廉是选拔官员的第一条件,这个说法朕赞成。”宣德皇帝说道,“但何以叫作臣廉即治呢?”
“廉是百贤之本。”杨溥回答道,“官吏忠耿为贤,官吏仁德为贤,官吏干练为贤,官吏勤勉为贤,但这一切都由廉而生。天下的官吏清廉方正,朝野上下政通人和,四海之内物阜民丰,亿万之众安居乐业。陛下,似此政治清明,天下太平,岂不是臣廉即治么?”
“有道理,”宣德皇帝点头道,“古人言,廉而致治,贪而生乱,正是这个道理。”
“第三条是民安,民安为福。”杨溥接着说道,“天下者既是陛下一人之天下,也是亿万百姓之天下,民安,则天下安,四海治平;民乱,则天下乱,国将不永。所以仅陛下一人愿望天下太平还不行,还必须所有百姓都太平,天下才能安定。”
“爱卿此言正合朕意。”宣德皇帝不禁笑道,“四海百姓不安,哪来的天下太平?可是,怎么才能安民呢?”
“陛下,其实老百姓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丰衣足食,达到孔子所云小康即安了。”杨溥回答道,“要安民,首先要爱民,要以民为本。就当今天下而言,做到省官、止扰、达意、乐业,民就安了。所谓省官,就是裁减冗员。所谓止扰,就是禁止扰民。所谓达意,就是要民意上达。所谓乐业,就是老百姓愿意从业。此所谓以民为本,民安为福者也!”
“民安为福!”宣德皇帝喜道,“以民为本,本固邦宁。爱卿民安为福的主张正合古代圣贤治国之道,朕记下了。好,爱卿且说第四策。”
“这守成的第四策,就是兵精,兵精才能国强。”杨溥继续说道,“天下虽安,不可忘武。太平盛世,还要靠精兵强将来保卫,煌煌文治,必有赫赫武备为后盾。正所谓守成之君,文治武备不可偏废也。”
说到武备,那宣德皇帝脸上掠过一丝阴影。杨溥知道,那是交阯弃守给他留下的一道伤疤。瞥了一眼宣德皇帝,他继续说道:“守成之时,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广而在强,用以守边镇海固邦宁疆也。我朝不占他国寸土,但也绝不失疆一分。这要靠什么?靠的是武备。没有武备的国家,那是泥糊的墙,一推即倒,何谈守成?”
“天下虽安,不可忘武!”宣德皇帝点头道,“朕不穷兵黩武,朕要精兵强武,以保大明疆土不受侵犯!”
“陛下说得好!”杨溥拱手称颂道,“有了陛下的圣明,这国家不仅兴旺发达,而且一定会富裕强大了。陛下,您问的守成时期国家向何处去,陛下应做些什么,臣的愚见就是这四策了。”
听罢杨溥的话,宣德皇帝脱口而出:“南杨爱卿的这守成四策,是为国家守成大计,朕当谨记在心,与爱卿共勉。只是,眼下朝廷该有哪些作为,爱卿有何高见?”
“陛下,臣以为当前最要紧的是三件事。”杨溥忖了忖回答道,“一是警醒天下,居安思危;二是赈恤安民,劝农兴业;三是惩腐肃贪,整顿吏治。”
听说当前要务是三件事,宣德皇帝问道:“具体怎么办,爱卿请道其详。”
杨溥回答道:“要警醒天下,让全国的官吏军民时刻不忘居安思危,奋发图强,臣建议不妨用‘画角吹难’和‘木铎敲警’的古法,晨昏用之,警醒世人勤谨自励如何?”
“画角吹难、木铎敲警?”一听杨溥的说法,宣德皇帝大感兴趣,他想了想问道,“画角吹难,就是那每天五更时在谯楼上吹奏画角,高唱警歌的法儿么?那木铎敲警,是不是古时候那乡间每天晚上守夜人边敲木铎,边喊‘关好门户,小心火烛’的做法么?”
“正是,正是!”杨溥笑着回答道,“这画角和木铎都是古代军中用以警昏晓,振士气,肃军容的令器,现在用于警醒世人,或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好,这办法有趣!”宣德皇帝也不禁笑了起来,“古法新用,古为今用,新奇有趣,警世励人,朕就用这法子,叫官吏军民时刻警醒,居安思危,自强不息!”
杨溥见宣德皇帝高兴,接着将赈恤安民,劝农兴业和惩腐肃贪,整顿吏治说了个透彻。
见杨溥说得诚恳耿直,宣德皇帝点头说道:“爱卿所言有理。朕一定学古代圣明之君,虚怀若谷,从谏如流,从此君臣一心,众志成城,按爱卿所言守成四策,治理好大明天下吧!”
“臣谨遵圣命。”杨溥拱手说道,“陛下,臣为画角吹难和木铎敲警编了几句歌词,不知妥否,请陛下御览。”
说罢,杨溥从袖中掏出两页纸来,呈给了宣德皇帝。他接过来一看,笑道:“爱卿真是老成谋国,连歌词都编好了。《难也歌》、《警里谣》?好,好!”
时近岁尾,新年在即,紫禁城内宫里逐渐忙碌起来。
这天一大早,皇贵妃孙玉儿,侍候着宣德皇帝洗漱穿戴完毕,送他上朝去了,一回到宫中,就见少监王振在宫门口缩头缩脑地张望着,似乎有事要禀报。孙皇贵妃瞥了一眼,招手笑道:“伸伸缩缩干什么?进来吧!”
“奴才晋见皇贵妃!”那王振一见皇贵妃招手,连忙躬着腰,猫着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行了礼,满脸堆笑问候道,“娘娘昨儿晚上睡得舒服么?”
“好极了!”问起昨儿晚上,孙皇贵妃不禁两颊绯红。那宣德皇帝的怜爱和缠绵,她想起来犹然觉得浑身酥软,通体畅快,她不好意思地笑道,“难为你把屋子烧得暖烘烘的,舒服极了,皇上还一直夸你会办事呢!”
“谢皇上夸奖,谢娘娘恩典!”王振又赔笑说道,“昨儿晚上皇上驾幸景仁宫还多亏了尚仪局上官霞呢!”
听说多亏了上官霞,孙皇贵妃怔住了。她疑惑地问道:“怎么多亏了上官霞,皇上昨儿晚上没打算到这儿来么?说说看!”
“那倒不是。”王振连忙解释道,“娘娘您想,自从您生了小皇子,还差五天满月起,皇上就天天晚上和您在一起,一夜都没间断过,这内宫、坤宁宫、东六宫、西六宫还有十多位娘娘呢,她们就不盼着皇上,皇上就完全不想起她们么?所以奴才私下里叮嘱过上官霞,让她在进御时偏着点。昨儿进御时,上官霞见皇上在您的名牌上犹豫了一下,拿起了西六宫寿昌宫吴嫔的牌子,上官霞就巧妙地说了句:‘皇上到吴嫔那儿也好,这会儿皇贵妃正和小皇子逗着玩儿呢。’”
说到这里,王振故意把话打住了。他偷偷地瞟了一眼,看孙玉儿有何反应。只见孙皇贵妃急急地问道:“那皇上怎么说?”
王振不慌不忙地回答道:“皇上听说您正和小王子闹着玩儿,他放下吴嫔的名牌,笑眯眯地翻过了您的红牌!”
“快急死本宫了!”那孙皇贵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王振说得倒也是实情。自从生了祁镇之后,坐月子的头半月,那皇帝倒还耐得住,可是到一二十天时,那皇上可就猴急了,天天晚上赖在景仁宫不肯走,要不是怕露馅儿,自己也熬不住了。到了二十四五天的时候,皇上说什么晚上也不肯走了,涎着脸儿捏捏摸摸,自己也就顺水推舟就了,此后的十多天里,天天晚上那皇上就和自己黏在一起缠缠绵绵,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男人就是花心,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十多天过去了,他能不想着别的女人么?想到这里,孙皇贵妃心存感激地说道:“还真是多亏了尚仪上官霞。不过,本宫首先还得谢谢你这小鬼精呢!”
一听孙皇贵妃称呼他是小鬼精,王振是哭笑不得。他和孙皇贵妃同岁,今年也是二十三岁,说不定那皇贵妃还小他月份呢,自己怎么成了‘小鬼精’了?不过,那不要紧,谁叫她是皇贵妃呢?只要她高兴,怎么称呼都行!想到这儿,王振连忙上前一跪,叩头谢道:“谢娘娘赐名!”
“起来吧!”孙皇贵妃见王振如此恭顺,不禁笑了起来,“这小鬼精名字可不是什么雅称呢!”
王振仍然跪着说道:“奴才还有个不情之请。”
孙皇贵妃见王振不肯起来,笑道:“怎么,跪惯了不是?有什么要求,说吧!”
王振又叩了一下首,媚笑道:“跪着说话奴才习惯了,没事。奴才请皇贵妃娘娘恩准,那小鬼精的名字只能娘娘一人叫,如何?”
孙皇贵妃不禁哈哈笑了起来。她边笑边说道:“本宫答应你,小鬼精这名字只本宫一人叫,起来吧!”
“小鬼精,本宫有正经事问你呢。”待王振站定,孙皇贵妃问道,“叫你打听别的娘娘有无得孕的事怎么样了?”
“回娘娘,这事奴才正要向您禀报呢。”王振躬身说道,“近来奴才向尚仪上官霞打听了一下,您坐月子的这二十多天呢,东六宫的徐嫔、袁嫔、诸嫔、赵嫔、焦嫔、曹嫔以及咸福宫的吴嫔,皇上各宿了一晚,其余晚上皇上都歇在寿昌宫的吴嫔那里。”
听了王振的回话,孙皇贵妃迟疑了一下,问道:“胡皇后那儿皇上就一夜都没有歇么?”
“去是去了,但没有在那儿过夜。”王振回答道,“据上官霞说,有五夜皇上先到了胡皇后的坤宁宫,坐了一会儿,借口到乾清宫读书就走了,其实到乾清宫也只是读了一会儿书,就到寿昌宫吴嫔那里宿夜了。”
“好,本宫知道了。”孙皇贵妃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其他宫女有没有临幸的呢?”
“没有。”王振肯定地回答道,“皇上每次驾幸诸宫或是临幸宫女,尚仪局彤官都有记载。上官霞说,这段时间皇上绝对没有临幸过其他宫女。”
孙皇贵妃又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后宫诸宫到底有没有谁怀孕呢?”
“没有,没有。”王振连忙说道,“娘娘请想,那徐嫔、何嫔等人一个月难得陪皇上一次,哪能怀孕?奴才仔细打听过了,徐、袁、诸、李、何、何、赵、吴、焦、曹十嫔确实没有怀孕。不过——”
“不过什么?”孙皇贵妃见王振吞吞吐吐,欠起身子紧追着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人怀上了皇上的孩子?”
见孙皇贵妃急着追问,王振只好说道:“不过听寿昌宫的内侍说,前些天吴嫔怪怪的喜食酸物,找着要吃梅子。这几天又开始无缘无故地呕吐。奴才想着,这吴嫔只怕是怀上了陛下的孩子!”
“那吴瑶果真怀孕了!”听罢王振的话,孙皇贵妃刚才的高兴劲一下子没了,她颓丧地身子向后一仰,像泄了气的皮囊靠在椅背上,茫然地自言自语道,“吴瑶也怀上皇帝的孩子了!”
看了看孙皇贵妃那丧气的样子,王振连忙安慰道:“娘娘,吴嫔怀孕,您别介意。内宫皇后之外,还有东、西十二宫,还有众多女御、宫女,当今皇帝春秋正旺,夜夜御女,夕夕幸妃,哪能不有几个怀上皇上孩子的?您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事情可不是这么简单。”孙皇贵妃叹了一口气,忧虑地说道,“吴瑶若是生个公主那倒罢了,如果生个皇子,将来与我们祁镇能否友善相处,可就难说了。你说说看,吴瑶大约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这事我也问过上官霞了。”王振小心地回答道,“上官霞说,如果吴嫔果真是怀上了,照彤史的记载看,那应该是冬月初一那个晚上的事了。”
冬月初一?孙玉儿迅速地想起,不就是宣德皇帝处理完交阯弃守之事,听说小王子在腹中躁动匆匆而来的那个晚上么?那天皇上赖在景仁宫不走,是自己怕露馅儿,硬是赶走了他,谁想这么一赶,竟把一粒皇种赶种在了吴瑶那肚子里!想到这里,孙皇贵妃真是后悔极了!不过,她很快镇静下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三宫六院众多嫔妃,我孙玉儿总不能独自把皇帝霸着吧?就是我想霸着,那皇帝正值壮年,欲念儿旺着呢,我能一人独享么?罢了,罢了,听天由命吧!想罢,她摆了摆手,颓然地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由她去吧!”
“娘娘,可不能这么气馁!”孙皇贵妃的一口怨气刚刚平了下去,不料那王振在一旁似笑非笑地又吹了起来。他顿了顿,对孙皇贵妃轻声说道,“那寿昌宫的吴嫔即使怀的是皇子,上官霞说大约也要到明年八月才能出生呢。这段时间,您大可从从容容把事情搞定呢!”
“小鬼精,这话怎么讲?”孙皇贵妃猛地欠起身,双眼紧盯着王振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快说来听听!”
“娘娘不是担心将来祁镇皇子与吴嫔的孩子争夺皇位么?”王振小声说道,“趁现在那吴嫔孕象还不明朗的时候,您怎么不用些手段,撺掇陛下把祁镇立为太子呢?祁镇立为太子,那皇后不就是您的了?”
听罢王振的话,孙皇贵妃想了想,又颓然跌靠在椅背上,摇头说道:“谈何容易,谈何容易!那胡皇后正年轻着呢!别痴心妄想了!”
“娘娘,那不是痴心妄想。”王振耐心地劝道,“胡皇后生下顺德公主后,已经八年未孕这只怕就是民间所说的‘秤砣胎’,生下头胎后就再也没有生的了。这胡皇后又长年闹病,身体日益消瘦,还能生育?奴才看是绝对不会生育了,而您不已经有了皇子么?皇上不会舍近求远!其二么,就是现今皇上还只有祁镇一人,没有选择余地,不立他立谁?这其三也是最重要的,皇上现今最宠幸的是您,常人尚且爱屋及乌,皇上能不立您的皇子祁镇为太子么?”
一听王振说的三条理由,孙皇贵妃顿时兴奋起来。皇后无子,祁镇唯一,皇帝宠爱,这三条除了我孙玉儿,内宫中谁还有这个条件?对,说得有理!想罢,她欠起身连连点头道:“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
“不过,事情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王振话锋一转,“娘娘您得用些心思呢!”
“快说,快说!”孙皇贵妃急了,她睁大眼睛看着王振催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把你的计策说出来!”
“奴才的计策是连环计。”王振笑了笑,神神秘秘地轻声道,“恋住皇帝,哄住太后,拉住皇后,做好了这三条,这太子就稳稳的是祁镇的了!娘娘,您冰雪聪明,详细的就不用奴才说了吧?”
那孙皇贵妃听罢王振的话,细细地想了想,忽然把手轻轻一击,兴奋地低声说道:“好主意,好主意!你真是个小鬼精!恋住皇上没问题,他正恋着本宫呢。哄住太后也没问题,本宫就是太后的母亲彭城伯夫人带进宫的,从十岁起本宫就是太后抚养,亲如母女,比起那胡皇后,本宫和太后不知要亲近多少倍呢!只是那胡皇后,明摆着是夺她所爱,她能被本宫所拉么?这倒是个难题!”
“这也不是难题。”王振小声分析道,“胡皇后明知生育无望,还能与您争么?不会!只要您多亲近她,恭敬她,让她觉得您真心对她好,那太子之位与其让别的妃子夺走,还不如让给您呢!”
“有道理,有道理!”听罢王振的分析,孙皇贵妃心胸豁然开朗,似乎那景仁宫里突然亮堂起来。她抬头望了望宫外,只见晴空万里,冬日的太阳把院子里照得暖洋洋的,这是一个寒冬里少有的晴天。孙皇贵妃看罢天气,回头对王振吩咐道,“小鬼精,今儿个天气暖和,你准备些礼物,我们带着祁镇去给皇太后请安,也顺便去皇后那里瞧瞧吧!”
“是,娘娘!”王振会意地笑了一下,转身去了。
吃过早膳,孙皇贵妃精心收拾了一番,带着祁镇让王振拎着礼物,一起向张皇太后的清宁宫走去。
得到消息,早有清宁宫太监安泰迎着众人,一齐进入了清宁宫,张皇太后正在欣赏女红。
孙皇贵妃紧走几步双膝一跪行礼道:“玉儿给太后请安!”
“哟,是玉儿来了,快起来,快起来!”张皇太后一见孙皇贵妃,十分亲热,她吩咐身旁的宫女道,“珺儿,快给皇贵妃上茶!”
“谢阿娘!”接过香茗,孙皇贵妃凑上来朝几上看去,嘴里娇声说道,“阿娘在欣赏什么?啊,是苏绣!”
孙皇贵妃放下茶盅,拎起了几上的一方刺绣,左看看,右看看,啧啧称赞道:“杭州织锦,苏州刺绣,线细针密,色彩绚丽,好!特别是那绣的图画,蟠桃盛会!您看那王母娘娘慈眉善目,就和您一模一样,那可是万寿无疆呢!”
孙皇贵妃几句话说得十分中听,张皇太后笑道:“看你这一张甜嘴儿,想哄你阿娘不是?说,你今儿来有什么事儿?”
“没有事就不许玉儿来看阿娘么?”孙皇贵妃一下蹲到张皇太后身边撒起娇来,“玉儿偏要来,偏要来!玉儿还要像小时候那样,长期住在您身边呢!”
“傻孩子,别说傻话了!”张皇太后被逗乐了,她抚摸着孙皇贵妃的头发,慈爱地说道,“你那皇帝一晚都少不得你,哀家把你留下了,他不怨阿娘么?”
“看您说得玉儿怪不好意思的!”孙皇贵妃越发像孩子一样撒起娇来,她摇着张皇太后的腿儿,娇声说道,“玉儿就是要和阿娘在一起,让那皇上想去!”
“别闹了,别闹了!”张皇太后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孙皇贵妃,“玉儿听话!你来有什么事,说给阿娘听听。”
“真的没什么事。”见时机差不多了,孙皇贵妃这才住手坐了下来,捧起茶杯呷了一口,笑着说道,“玉儿的亲戚从河南永城带来了几盒永城莲枣芙蓉糕,那是阿娘您最爱吃的甜食,玉儿孝敬您老来了。”
说着,孙皇贵妃对宫门口叫道:“玮儿,把那糕点给皇太后送进来。”
“哎,来了!”玮儿答应一声,拎着一提礼盒轻步走了进来,跪下呈了上去。
张皇太后接过来打开一盒,一股酥香冒了出来,满屋子立时香气扑鼻。张皇太后凑上去嗅了嗅,兴奋地说道:“好久没闻到这故乡的香味儿了,真香!”
看见张皇太后兴致很高,孙皇贵妃连忙从盒子里拿出一小包,打开包皮纸,双手托着送到张皇太后的嘴边,笑吟吟道:“阿娘,您尝尝,这芙蓉糕新鲜着呢!”
张皇太后吃了一小块,觉得松脆爽甜,满口清香,不禁连连夸奖道:“好吃,好吃,糕点还是家乡的好吃!你这孩子真是孝顺,今儿个哀家高兴着呢!”
“您还别夸,玉儿还有比这让您更高兴的呢!”见把皇太后哄得高兴了,孙皇贵妃不失时机地说道,“老祖宗,您看那是谁来了?”
说罢,孙皇贵妃对宫门口招了招手,叫道:“王振,把小皇儿抱来吧!”
“来了,来了,小皇子来了!”孙皇贵妃话音一落,那王振操着个公鸭嗓子抱着朱祁镇应声来了。他走到张皇太后身前,一膝跪下,托着襁褓中的婴儿装模作样地作了几个揖,嘴里说道:“小皇子给皇祖母请安!”
一见那内侍少监王振年纪轻轻地如此得体,张皇太后不禁心下一动,这王振怎么如此乖巧,善于讨人高兴?不过,她没有细想,看见那襁褓中的婴儿不断地转动着黑黑的小眼珠,左右乱看,张皇太后喜爱极了,她连忙说道:“怎么,小孙孙也来了?快给我,让祖母好好看看!”
孙皇贵妃连忙从王振手中接过孩子,递给了张皇太后,张皇太后把朱祁镇托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生得是五官端正,眉清目秀,顶平额宽,耳大嘴圆,十分惹人喜爱。特别是他那下颌,看起来比额头略宽一些,尤其像他父亲,简直就和宣德皇帝小时候一模一样!张皇太后左看右看,喜得嘴都合不上了!她抱起那小孩儿,脸贴着脸亲了又亲,连声说道:“乖孙孙,乖孙孙,奶奶想你呢!”
看见张皇太后那不忍释手的喜爱样子,孙皇贵妃趁机说道:“老祖宗,您别宠着他了,您将来还有好多孙子呢!”
“好多孙子?那将来肯定是有的。”张皇太后抬起头说道,“不论将来有多少孙子,这祁镇可是奶奶的皇长孙啊!”
“皇长孙怎么了?”孙皇贵妃笑道,“胡皇后将来生了皇子,那可是嫡长孙,老祖宗那才叫疼爱呢?”
“胡皇后?”说起胡皇后,张皇太后不由得摇了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胡皇后生皇子,只怕是指望不着了。”
“阿娘,看您说的!”孙皇贵妃又娇声道,“胡皇后年纪尚轻,病疾痊愈那不就有生育了么?即使将来胡皇后果真无产,其他嫔妃也会生皇子!到那时候,皇子又多,还不知您忘不忘记祁镇呢!”
“放心,放心,玉儿放心!”张皇太后拍了拍孙皇贵妃的手,笑着说道,“其他嫔妃生的皇子再多,祁镇的皇长孙的名号谁也夺不走!我这老祖宗疼他还来不及,哪能忘了呢?”
“那就好,那就好!”孙皇贵妃连连道谢,“玉儿是担心将来皇子多了,弟兄们不和睦,祁镇难处呢。有您老祖宗这句话,玉儿我就放心了!这样吧,阿娘您也累了,玉儿就不打扰了,孩儿还要到胡皇后那儿请安呢。”
听说孙皇贵妃还要到胡皇后那儿去请安,张皇太后把手中的婴儿递给了孙皇贵妃,说道:“你们去吧,去过皇后那儿,请完安早早回宫歇息去吧,祁镇可能要睡了。”
“是,阿娘!”孙皇贵妃接过孩子,抱着那婴儿在张皇太后的膝上象征性地磕了一个头,“祁镇给皇祖母告辞。阿娘,那玉儿去了。”
说罢,孙皇贵妃抑制着兴奋,带着王振、玮儿等人向胡皇后的坤宁宫去了。
送走了孙皇贵妃,张皇太后不禁心里笑了起来。想不到这个本来本分诚实的孙玉儿,竟然用起心计来了,这不是明摆着为祁镇来哄哀家高兴么?不过,玉儿说的担心将来皇子多了弟兄不睦,倒是实在,那永乐年间,弟兄阋墙,汉、赵二王拼命谮害自己丈夫仁宗皇帝,不是记忆犹新,恍如昨日么?不能再出现这种事了!看来这太子的事是该好好考虑考虑了!
出了清宁宫,孙皇贵妃径直走进坤宁宫,直奔胡皇后的寝榻。走到榻前,孙皇贵妃单膝一跪,行礼道:“玉儿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胡善祥正躺在卧榻上喝药。她自从生下公主顺德后就一直经血不调,头晕目眩,日见消瘦,精神萎靡。宣德皇帝本来对她就不冷不热,这么一病,那皇帝对她就更加冷淡了,再加上冬月初一那天,为刘观请托一事宣德皇帝龙颜震怒,棒杀侯楼之后,胡皇后一惊一吓,病情就更加沉重。这几天她茶饭不思,神情恍惚,身子骨愈加虚弱了。
一见孙皇贵妃进来就行此大礼,胡皇后连忙放下药碗,挣扎着坐了起来,可一刚挪动身子,便一阵头晕险些摔倒了。她只好一手抚着头,一手做了个手势,有气无力地说道:“免礼,免礼。请起吧,妹妹。”
“谢皇后娘娘!”孙皇贵妃站了起来,就着床沿坐了下来,关切地问道,“姐姐,您的病好些了么?”
“不怎么见好。”胡皇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医们都来瞧了,喝完药后的药渣堆起来恐怕有座小山高,病就是不见起色。妹妹,不知前世里我造了什么孽,今世里活受罪呢!”
“姐姐,快别这么说!”孙皇贵妃连忙用手掩住皇后的口,安慰道,“人吃了五谷茶盐,哪能不生辛咸?过些日子您的病就会好的。”
“哪能呢?我这病已经七八年了!”胡皇后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怎的,什么药都吃了,那病总是不见好。只怕没指望了!”
“姐姐不用灰心。”孙皇贵妃招了一下手,那玮儿提着一包东西送了过来,“妹妹最近托人在外边觅来了几味药,特来送给姐姐用用,怕是有效呢!”
说罢,孙皇贵妃从包里掏出了几味药草,说道:“这是东海蓬莱岛产的益母草,是专治妇人经血不调、淋漓不尽之病的良药,久服可以调经补血,养宫生津;这是南海琼山长的灵芝草,那可是包治百病的仙药,吃了保管您没有多少日子就能受孕坐喜;这是高丽产的千年古参,补中益气,培元固本,您补补身子准能容光焕发呢!您多吃点,妹妹还托人给您多弄些来!”
“多谢妹妹关心!”接过那三样药材,胡皇后不由泛起了一阵感动。想不到这孙玉儿还能惦记着自己,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能这样待人,也是不简单。想到这里,胡皇后拉着孙皇贵妃的手,感激地说道,“好妹妹,你也别费心了,先吃点试试看,有效再让太医们去弄吧。啊,对了,我们皇儿祁镇长得好么?”
说到小皇子,孙皇贵妃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那小娃儿调皮着呢!喏,他来了!邵嫂,把皇子抱来让皇后娘娘看看!”
“是,娘娘!”乳娘邵氏应了一声把皇子祁镇抱来了。
接过那孩子,孙皇贵妃送到胡皇后怀里,逗那孩子道:“祁镇,快叫皇娘,叫皇娘!”
胡皇后抱起那皇子瞧了瞧,只见这孩子生得俊秀,煞是可爱,天生的母爱油然而生。她抚弄着那孩子的脸蛋,哄道:“我们祁镇还小,等以后再叫皇娘。好乖的娃儿,笑一笑给娘看看!”
那孩子见有人逗弄,手脚一搬,眼睛一眯,不觉笑了一下,喜得那胡皇后连忙夸道:“我们祁镇真乖!对了,就是这样,再笑一个,再笑一个!”
那小娃儿果真又笑了一下,胡皇后高兴得脸颊泛红。她抱着小孩儿在怀中左右摇晃着,连声说道:“祁镇真俊,祁镇真乖!”
看着那可爱的小娃儿,一阵高兴过后,胡皇后忽然生出了一丝哀愁。她缓缓地对孙皇贵妃说道:“妹妹命儿真好,头胎生了个公主,现在又给皇帝生了龙子!你看我这命,要是不患病的话,说不定早就给皇上生了皇子呢!”
胡皇后说到生皇子,孙皇贵妃小心地安慰道:“姐姐不要心焦,早日把病治好,病好后给皇上生个龙种也不迟啊!”
“唉!恐怕是没有指望了。”胡皇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伤感地说道,“小时候我听我娘说过,有的女人生过头胎后就再也没有生育了,那叫‘秤砣胎’。我恐怕就是这种!不然,顺德那孩儿都七八岁了,何以我一直不孕呢?”
“那不是还病着么?”孙皇贵妃宽慰道,“病一好,孩子也就有了!”
“妹妹不用安慰我了。”胡皇后黯然道,“我的病我自个儿知道,不死就是万幸了,哪里还能生孩子?”
“您可别这么说!”孙皇贵妃不失时机地说道,“别说您不久肯定会生龙子,即使真的如您所说没有了,您是嫡母,这祁镇就是您亲生的孩儿,您就是朱祁镇的亲生母亲!祁镇,快叫亲娘,叫,快叫亲娘!”
这一个多月的小娃儿也真是有些意思,在那胡皇后的怀中左右摇晃着似乎十分舒坦,恰在这时候,他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声。孙皇贵妃连忙抢着说道:“皇后姐姐,您看那祁镇在叫亲娘呢!”
一见这情景,胡皇后也不禁转悲为喜,点头道:“好,好,这孩子真有灵气呢!”
见好就收!一见胡皇后心情好了许多,孙皇贵妃起身辞谢道:“姐姐,您刚服药须得好好休息,妹妹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吧!”
“那就经常来坐坐吧。”见孙皇贵妃要走,胡皇后也不深留。她欠身从床头小箧中拿出一个晶莹碧透的红丝玉坠系在祁镇脖子上,轻轻地拍拍说道,“这是亲娘给祁镇的礼物,好好收着吧!”
这胡皇后临别赠物,出人意料,孙皇贵妃不禁心下大喜。她接过孩子又象征性地行了礼道:“祁镇谢谢亲娘,祁镇谢谢亲娘!”
说罢,孙皇贵妃抱着朱祁镇,带着众人喜滋滋地回景仁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