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首辅(全三册)

第十三回 宣德守成约法三章 王振设谋宫闱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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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角门杨溥献策后的十余日里,内阁大臣以及六部九卿们着实忙了十几天,为了准备开国六十周年大庆,他们日夜筹划、部署、检查,忙得不亦乐乎,一个个眼睛都熬红了。

晃眼之间,岁尽年来,宣德三年的新春元旦过去,正月初四,也就是大明王朝开国六十周年大庆的日子到了。

这天清晨寅时初刻,满朝的文武百官朝服官戴,就陆续到达午门。寅时正刻开始的时候,数百名文武大臣就到齐了,午门前站满了人。按照礼制规定,宣德皇帝的大兄弟郑王瞻堎、三弟越王瞻墉等亲王都依序站在中间;文官们以内阁首辅杨士奇为班首,依序排立于午门左侧的左掖门前;武官们以英国公张辅为队首,依序排立于午门右侧的右掖门前。大家正冠整带,等待卯时上朝入贺。

“呜——呜——呜——呜——”忽然,只听那紫禁城四角的角楼上吹起了低沉的画角。那苍凉的长号声,在静谧的茫茫夜空中回**,摄人心魄!三遍画角过后,伴随着那号声,有人唱起了一首歌:

创业难,守成又难,难也难;

温饱难,小康犹难,难也难;

安定难,太平更难,难也难;

励志也,戳力也,难亦不难!

歌声沉雄高亢,令人震撼!午门前的数百名文武百官听见那画角和歌声,有的不禁心惊胆战,毛骨悚然,有的不由得豪气顿生,热血沸腾!

“画角吹难!”杨荣脱口而出,“这燕赵悲歌,令人震撼!”

“长号凄厉!”张辅立即应道,“金戈铁马,促人警醒!”

杨士奇心里纳闷:怎么内阁毫不知情,皇上想出了这么厉害的一招?

只有杨溥心里明白:宣德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开始实行守成之策了。

正在大家惊疑不定的时候,那画角吹难的号声、歌声停歇的当口,午门南面的东、西长安街上传来了“梆梆梆”的木铎声,伴着那木铎声,只听有人高声喊道:

和谐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

安乐不易,尔等珍惜,勤恳劳作,同趋小康!

“木铎敲警!”蹇义捻着胡须点头道,“这是前人巡夜,敲更安民的古法,古为今用,正是时候,好!”

夏原吉在一旁也称赞道:“太平日久,易生逸惰,用此古法安民示警,有创新之意,甚佳甚佳!”

卯时初刻,奉天门钟鼓齐鸣。只听一通鼓罢,午门两旁的左掖门和右掖门打开了,亲王们、文武百官们,分别从两门鱼贯进入皇城。

静鞭响起,奉天门殿内殿外立时鸦雀无声。静鞭再响,优雅悦耳的中和乐大作。静鞭三响,乐止。

殿内殿外的数百名文武大臣,人人手执朝笏,刷的一声行三跪九叩大礼,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众官起立站定,宣德皇帝说道:“今日是我大明开国六十周年大庆,礼部此前奏请甚隆甚繁,有京师百姓代表受阅,十三布政司都、布、按三司参阅,五军都督府同阅,在外亲王观礼,天下省府州县进宝献巧,晚上还要在承天门前施放焰火等等。朕近日思之再三,以为此次大庆旨在警醒天下,激励军民,贵在精简,不必兴师劳众,奢靡扰民,是以朕决定今日大庆仪式只有四项:太庙告祖、圜丘祭天、南郊阅武、乾清门茶会。庆典既要隆重热烈,又要简约不繁。吉辰已到,朕与卿等先到太庙告祖吧!”

“陛下圣明,臣等谨遵圣谕!”文武百官们齐齐地颂了一声,分列两旁,躬身等待宣德皇帝下殿,登上御辇,卤簿仪仗开道,向太庙而去。

半天工夫,宣德皇帝率领文武百官完成了所有仪式,只听三声炮响,军营中鼓吹齐作,六十周年大阅就结束了。

当天晚上,宣德皇帝在乾清宫举行了盛大茶会,招待了参加大阅的亲王、公、侯、伯、驸马都尉、内阁大臣、六部九卿和朝廷机构阁、部、院、府、寺、监五品以上文武官员。

白天的将台阅武,使宣德皇帝兴奋不已,他显然心情很好。待文武百官坐定,品了几口茶,他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诸位爱卿,今日早间大家听到了皇城四角角楼画角吹难和长安街上木铎敲警了么?”

杨士奇等文武大臣一齐答道:“臣等听到了。”

“那是朕叫金英他们办的。”宣德皇帝微笑着说道,“大家知道这是为什么么?”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作声。

“那是因六十周年大庆之际,朕想到了先祖创业难,朕等守成不易这件大事。”见文武百官静静地听着,宣德皇帝继续说道,“今日与诸位爱卿聚会品茶,朕有诸多感慨,想与诸位爱卿说说,以便君臣共勉。”

杨士奇、张辅连忙带头说道:“臣等恭听圣谕!”

“好,那朕就说说了。”宣德皇帝沉思片刻,缓缓地说道,“诸位爱卿,今日教场大阅,见六军将士英武骁勇,军纪严明,朕倍感欣慰!朕每每念及太祖皇爷爷草创维艰,太宗皇爷爷再肇不易,朕便心旌摇**,豪气干云。然而静心再思,创业固难,守成亦不易,朕夙夜拳拳,感慨万千,每每不能自已,何其难也!”

说到这里,宣德皇帝顿住了。看来,这皇帝是动了真感情,眼眶里含着泪花。他停了片刻,继续缓缓地说道:“到了朕这一代,这先祖创业的阶段已经完了,朕和众卿的使命就是继往开来,守成兴国,就是如何保证我大明江山传世永远,千秋万代,这万钧重担,可谓任重道远了。”

接着,宣德皇帝将杨溥所献四策用自己的话说了一遍,明确提出要把国家建成和睦有常的小康:“兴于忧患,亡于安乐。为了这大明的锦绣江山,朕与诸位爱卿以及天下臣民,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殿上的文武百官们倍感兴奋,大家一起拱手说道,“臣等恭听圣谕!”

“好!”见殿上的文武百官一呼百应,宣德皇帝十分激动。待殿上安静下来,他说道,“约法三章的第一章,居安思危。现今国家已经开始了太平盛世,但任重道远,不可一日忘忧。为了警醒天下臣民,朕决定从今日起,由皇城和长安街带头,在普天之下的所有州县以上的城池四角,遍设角楼,每日清晨天亮之际进行画角吹难;四海之内的所有里甲、街巷,每日晚间均进行木铎敲警,以此来警醒天下,居安思危,鞭策奋进,以期我大明君臣官吏军民时忧常惕,励志戮力,共创太平盛世,共享太平天下,此其一也。”

“约法三章的第二章就是民安为福。”宣德皇帝继续说道,“朕观两汉以后历代帝王大多大兴寺庙广建斋醮,以祈神、祷佛为福,而朕以民安为福。”

民安为福?宣德皇帝此言一出,文武百官顿觉新奇,都热切地望着宣德皇帝,等待着他的下文。

接下来宣德皇帝一口气说了省官简事、罢采息役、轻徭薄赋、劝农赈灾、简庆典、减供奉、停上献、治理天下军伍、慎刑律等安民的数条措施,说得殿上的文武大臣心悦诚服。

“约法三章的第三章就是清肃吏治。”宣德皇帝继续说道,“吏治如何才能清肃?总而言之:知人善任,激浊扬清,吏治之道也。今日朕与众卿订个十条,望众卿好自为之。”

说到清肃吏治这一节,殿上的文武大臣不禁动容。有的暗暗叫好,有的阴阴生惊,大家都屏心静气等待着那皇帝说出十条来。

“首先,朝廷、布政司、府、州、县各级衙门都设登闻鼓。”宣德皇帝说到吏治,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官吏廉不廉洁,百姓最知道。上达民意,接受监督,是官吏保持清廉的好办法,所以一定要把登闻鼓这事办好,让老百姓有申告之途。其二,布政司、府、州、县各级衙门大堂前正中均置公生明碑,南面刻‘公生明’三字,北面镌‘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字,让所有官吏步入衙门便不忘公字。其三,凡官民建言章疏,尚书、都御史、给事中会议以闻,勿以所言批评朝政忌讳朕而隐匿。其四,整顿监察体制。此前省按察司听命于布政司,四十一道按察分司听命于省按察司,往往受当地布政官员限制,难以实行监察之职。自即日起,朕决定改变这种体制,全国四十一道按察分司,十三按察司,十三道监察御史均直隶都察院,不受当地同级布政使节制,听命于都察院和刑部。如有重大政事须巡视按察者,朕特命巡抚专职前往,事毕复命,直接听命于朕。其五,正肃选官之途。用人不当,治乱由异,早已为历史所证,是以正肃选官之途尤为重要,乃正源清流之举也。朕即位之初有人为子乞官,多次在朕前长跪流涕,朕不得已,违心授以其子官。朕此举坏了选官纲纪,至今犹悔之不已,自当引以为戒。”

说到这里,殿上的文武大臣心里都明白,为子乞官的就是宣德元年四月奉旨到陕西祭祀太庙,在西番僧舍与番僧饮酒,大醉而死的前礼部尚书吕震,其子吕熊授兵科给事中,现已发外任,不然今日在朝听了皇上此言不羞死才怪呢!

“从今往后,品官子弟非科举正途不得入仕!”宣德皇帝继续说道,“即使是依律文官一至七品殁后荫叙子孙一人,也要由礼部考试送国子监读书,肄业后任官。凡乞官者罪;天下官非九年考满者不得升迁;即使是科举进仕者,父子要回避,不得同朝为官;凡官者不得在家乡任职,要在五百里以上地方任官;五品以上官员不得经商谋利。其六,严肃荐举连坐之法,凡亲属、故旧不得荐举,凡所举之人犯事,举主同罪。其七,严防家属、子女、身边人非法;犯者,御史劾之,其官罪之。其八,凡中官传旨,吏、户、礼、兵、刑、工六科必复奏认可无误方可执行,以防朕身边的人矫旨。其九,取消此前实行的文官犯赃赎罪条例,凡犯赃者一律依律惩治,不许以纳财赎罪。其十,贪污腐败,严惩绝不稍贷。凡贪墨者,发现一个,惩办一个;凡都察院御史、按察使、按察道风宪官犯贪者罪加三等!”

说到这儿,宣德皇帝把话打住了。他静静地对品茶的文武官员们一个个搜寻起来,当看到都御史刘观时,宣德皇帝叫道:“左都御史刘观刘爱卿!”

那刘观陡地一惊,连忙站起来躬身回道:“臣刘观在!”

宣德皇帝紧盯着刘观,似乎不经意,但又冷森森地说道:“刘爱卿,你们都察院可是司宪之台,你们都要带头执行风纪,廉洁奉公,以身示范,尤其是你,身为宪长,可要身正影不歪!”

宣德皇帝话语虽不严厉,但在刘观听来,却字字如重千钧,吓得他心惊胆战,顷刻之间冷汗直冒,内衣湿了。他小心地回应道:“臣谨遵圣谕,一定小心办事!”

“坐下用茶吧。”宣德皇帝轻描淡写地敲了刘观一下,然后抬头对殿上的文武百官们说道,“朕今日趁着高兴,把多日来思量的一些事情与众位爱卿说了,说约法三章二十条,条条都关系到守成大计,朕希望大家谨遵风宪,恪尽职守,尽心尽意辅佐朕治理国家,实现那天下小康的守成宏图吧!”

那殿上的文武大臣们一齐离座,躬身回答道:“臣等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共创大明太平盛世!”

六十周年大庆之后,很快元宵节过去了,不觉已是二月初了。这天午朝散罢,宣德皇帝踱入养心殿,吩咐金英道:“去把南杨爱卿请来,与朕品茶吧。”这养心殿是皇帝政余读书、写字、吟诗、作画,修身养性的地方,间或也在此召见大臣,讨论一些机密问题。

不一会,杨溥从内阁随金英向便殿走来了。这养心殿建在乾清门的右侧,与乾清门与乾清宫之间的广场仅隔一条西一长巷。走进养心殿,行礼毕,宣宗赐茶,杨溥拱手问道:“陛下,宣臣前来,不知有何圣谕?”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朕想与爱卿闲聊闲聊。”那宣德皇帝并不急于切入正题,而从远处说起,“六十周年大庆乾清茶会,朕与众卿守成约法三章二十条,现已施行近一月,不知朝廷内外有何反应?请爱卿为朕说说。”

就为这事?新政施行,关注舆论,倒也在情理之中。杨溥想了想回答道:“陛下,反响很大,反应好得很呢!大家都说陛下克绳祖武,励精图治,英智睿略,一代明君呢!”

宣德皇帝沉思了一下说道:“不过,朕回想那守成三章二十条,只是针对朕自己、朝廷和天下臣民而言,朕还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

听了宣德皇帝这话,杨溥疑惑了。他问道:“陛下忽略了什么问题?”

“安定是守成的基础,天下安定只是一个方面,内宫安定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要问题。朕忽略了自己的家事。”宣德皇帝沉重地说道,“自古帝王无家事,朕的家事也是国事。朕只顾朝廷之事,若朕的家里出了事,那守成还有望么?”

一听这话,杨溥立即明白了,皇帝今儿召见自己,是要讨论立储大事呢。想明白了这点,杨溥心下有底了,他故作不知,说道:“恕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说起朕家里的事情就有些烦了。”宣德皇帝叹了一口气道,“朕刚才观书,读到唐太宗玄武门之变,再联想到先皇几经劫难,险些被废,不禁心忧。朕虽年轻,但终究是要老的,这储位不定,日后一旦发生立储之争,那不是重蹈覆辙么?”

那宣德皇帝说得也是实情。历朝历代皇家内部争夺皇位而致败亡的事例并不鲜见。宣德皇帝考虑到这事,说明他虑思周详。杨溥便顺势建言道:“此事好办,现今皇子祁镇活泼可爱,陛下何不早日立储呢?”

“这事朕想到了。”宣德皇帝担心地说道,“朕是怕立储早了,将来别的皇子争位怎么办?先皇在东宫之时,汉、赵二王阴谋夺嫡,几乎害死了先皇和朕。这前车之鉴不可不慎!”

“陛下所虑极是,这立储之争先后二十余年不可谓不烈,不可谓不惨。但时势不同,不足为虑。当年仁宗皇帝入主东宫时,已经二十七岁,而汉王二十四岁、赵王二十一岁,均已成年,又自以为靖难有功,父皇有宠,是以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与东宫抗争。而今皇子祁镇身为长子,他宫无以为争。因此,早立太子,以安天下,有利守成,此事陛下不必犹豫,臣以为早定东宫为是。”

“好,爱卿说得透彻!”听了杨溥的话,宣德皇帝恍然大悟,“真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朕怎么就没想到立祁镇为太子不同于先皇为东宫,是不会发生立储之争的。好,这事就这么定了!”

“陛下还须做件事。”见宣德皇帝十分高兴,杨溥又提醒道,“此事涉及坤宁宫与景仁宫嫡庶之分,虽说现今胡皇后尚且无子,但不一定将来无子。是以必须求得太后支持和胡后的谅解,请皇上斟酌行事。”

经杨溥这么一说,宣德皇帝立时冷静下来,他沉思片刻说道:“朕知道了!”

送走了杨溥,宣德皇帝便往清宁宫去见张皇太后。

见皇儿前来,张皇太后不禁笑道:“皇上也是无事不登三保殿。说,有什么事儿?”

“孩儿近来读书,感慨良多。”宣德皇帝不慌不忙地说道,“昨日读到唐初玄武门兵变,不禁深感忧虑,特来说给娘听听。”

张皇太后是何等的精明,一听宣德皇帝这话,便立刻明白了。她慢慢地神情凝重起来,说道:“你是说建储东宫的事么?”

宣德皇帝连忙说道:“正是此事。孩儿想立祁镇为太子,以绝后来皇子侈望,以安天下臣民之心。孩儿拿不定主意,特来向您禀报,请阿娘圣谕呢!”

张皇太后想了想有了主意,她抬头对宣德皇帝说道:“早立太子,以安社稷,此乃国家根基。根基稳,天下安,皇上此意甚好。祁镇那孩子虽非嫡出,但却是皇长子,皇后眼见得生育无望,立祁镇为太子,那是名正言顺。只是皇后那儿,你要宽慰宽慰才是,她可是个贤德的女人呢!”

“谢阿娘教诲!”一见张皇太后答应立祁镇为太子,宣德皇帝不禁心下大喜。他立即起身跪下行礼道谢,说道,“皇儿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孩儿担心将来皇后有了皇子,怕事情有些麻烦呢!”

张皇太后明白,皇上深谋远虑,早就思谋好了,这次不仅要立祁镇为太子,恐怕还有更大的动作呢!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为了朱家不生内乱,顾不了许多,也只能如此了!她想了想,淡淡地说道:“这事倒不必担心。哀家早就问过太医了,太医们说皇后是‘秤砣胎’,今后没有生育了!”

“怎么会是这样?”一听张皇太后说胡皇后没有生育了,宣德皇帝不禁心下大喜,这下可少了许多麻烦!可是,他不动声色,惋惜地说道,“这下可苦了善祥了!”

“唉,谁说不是!”张皇太后叹息道,“多去她那儿看看,慰藉慰藉她吧!”

“是,母后。”宣德皇帝应了一声,站起来辞别张皇太后,回奉天门上朝去了。

上罢晚朝,宣德皇帝揭了胡皇后的红牌,径直向坤宁宫来了。

皇后胡善祥早已张灯结彩,在坤宁宫前等候,她躬身行礼道:“臣妾恭迎圣驾!”

宣德皇帝连忙伸手扶住了她,说道:“贤后免礼,贤后免礼。”

说罢,宣德皇帝一手挽住胡皇后,并肩跨进坤宁宫。见皇上如此亲热,胡皇后不禁一阵激动,欣喜不已。

二人进入坤宁宫,坐定,宫女琯儿奉茶。望着皇后,宣德皇帝关切地问道:“你身子好些了么?”

“谢陛下惦记。”胡皇后欠身回答道,“自从吃了景仁宫孙皇贵妃送来的高丽人参、益母草和南海灵芝后,身子好多了,真是感谢玉儿妹妹呢。”

“那就好,那就好。”宣德皇帝连连念叨道,“等明日朕叫太医们多弄一些来,只要坚持服用,没准用不了多久,你那病就好了。”

见皇上如此关心,胡皇后十分感激,她含泪说道:“臣妾谢谢皇上,谢谢皇上!”

“夫妻之间何必言谢。”宣德皇帝说罢,转身对站在外间侍候的金英吩咐道,“你去给朕把水烧热,朕要沐浴就寝了。”

一听宣德皇帝要沐浴就寝,胡皇后不由一愣,疑惑地问道:“怎么,陛下不到他宫歇宿了?”

“不到他宫去了。”宣德皇帝对宫外的内侍、宫女们望了一眼,嘻嘻地笑着,对胡皇后小声说道:“朕好想你呢!”

一听宣德皇帝这话,胡皇后不由得惊喜万分,这皇上可是好几年没在坤宁宫过夜了。皇上来的时间本来就少,每次来总是坐一会儿,说说话就到别的嫔妃宫里去过夜,自己经血不调淋漓不断,也不便侍寝,只好望着皇上离去暗暗落泪。今天是怎么了?这皇帝忽然动了情?胡皇后来不及想那么多,连忙说道:“陛下,不用金公公他们操劳,琯儿已经把香汤烧好了,请陛下沐浴吧!”

宣德皇帝满意地笑道:“还是贤后想得周到,那朕就先去沐浴了!”

皇帝和皇后沐浴已罢,上了龙床。那宣德皇帝虽然不爱胡善祥,但也不厌弃她,刚完婚时的那种**也还时常存留心中。这好几年未和皇后切肤亲近了,虽说是旧人,也难免**勃发,爱潮汹涌,恣意舞弄,新奇畅快;那胡皇后久旱逢霖,欢喜兴奋,尽情奉迎,如饮甘醇,更是快乐无比,那**,风情万种,自是不必说了。

二人缠绵过后,同床共枕,说起了夫妻悄悄话。宣德皇帝爱抚着胡皇后的胴体,轻声说道:“贤后,你可要精心调养,早日为朕生个龙儿啊!”

一听皇帝要她生个龙儿,胡皇后好像当头泼了一瓢冷水,刚才还在的兴奋劲儿一下子没有了,浑身犹如掉进了冰窟窿发起冷来。她沉默了一阵,凄然地说道:“陛下,实在对不住,臣妾只怕不能给您生龙子了!”

“怎么,不能生龙子了?”宣德皇帝似乎一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唉,臣妾命苦!”胡皇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从生了顺德之后,已经八年没有怀孕了。就算没有那经血不调之病,恐怕就是那种‘秤砣胎’,臣妾是绝对不能生育了。陛下,臣妾真是无福消受啊!”

“这可如何是好!”宣德皇帝听罢似乎很悲哀,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朕和贤后没有龙子,那太子怎么办啊!”

“太子?”一听宣德皇帝这话,黑暗中不知她在思索什么。好一会,她才缓缓地说道,“陛下不是有了皇子么?就立祁镇为太子不就得了?”

“立祁镇为太子?”宣德皇帝似乎一惊,迟疑地问道,“立祁镇做了太子,若是日后贤后生了龙子怎么办?”

“臣妾是绝对没有生育了。”胡皇后辛酸地说道,“臣妾是真心实意地请立祁镇,若是日后臣妾果真生了龙子,臣妾也无话可说!陛下,您不必犹豫,立祁镇为太子吧!”

“唉,也只好如此了!”宣德皇帝叹了一口气,轻轻地爱抚着胡皇后,“那朕就依了贤后,立祁镇为太子!”

第二天寅时上朝,胡皇后把皇帝送到坤宁宫门口,望着兴冲冲离去的宣德皇帝,她忽然明白了,难怪这皇上昨夜如此温存,原来是为了立祁镇为太子!她不禁悲从中来,黯然神伤道:“命该如此,奈何奈何!”

第二天晚上晚朝归来,宣德皇帝来到景仁宫,把准备立祁镇为太子的消息告诉了孙皇贵妃,孙皇贵妃不禁大喜。可是,她却假意辞让道:“皇后病愈后自然有子,臣妾之子岂敢位列皇后子之先耶?”

宣德三年二月六日,宣德皇帝在朝会上正式宣布,立朱祁镇为太子,由于皇太子不足三个月,册封太子礼仪从简,宣德皇帝乃命内阁大臣翰林学士杨溥为正使,礼部尚书胡滢为副使,奉皇帝册封太子诏书和太子金质宝印宣授予文华门。这样,尚在襁褓之中的朱祁镇,就成了大明宣德皇帝的合法继承人!

月子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愁。朱祁镇被立为太子,喜坏了皇贵妃孙玉儿,她梦寐以求的事儿终于有了结果;那景仁宫少监王振更是欣喜若狂,他苦心孤诣谋划的晋身之途又前进了一大步!

册立太子之后,宣德皇帝又开始了又一步行动,他要把胡皇后废除,册封孙玉儿为皇后,让朱祁镇名正言顺,确保皇太子的安全!

可是,宣德皇帝担心皇后无过被废会招来那些固守礼教的大臣们的反对,他必须想个万全之策。可是,这万全之策在哪里呢?他想先探探内阁三杨的口气再说。

已是夏历二月将尽了,暖阳融融,和风徐徐,杨柳新绿,春意盎然。这天宣德皇帝午朝后在御花园乐志斋召见了内阁大臣杨荣。

待杨荣坐定,宣德皇帝开门见山地说道:“东杨爱卿,朕年三十未有子,今幸贵妃生子,母以子贵,古亦有之,朕想册封孙皇贵妃为后,不知行么?”

那杨荣生性爽快,锋芒毕露,一听宣德皇帝要册立孙皇贵妃为后,他立即问道:“那皇上将把胡皇后如何处置?”

宣德皇帝为难地说道:“这事有点为难,朕今日请爱卿前来,正要咨询中宫宜如何处置呢!”

杨荣很快想了想,问道:“那中宫胡皇后有无过失呢?”

“有呢。”宣德皇帝说道,“这胡皇后常年闹病,憔悴萎靡,疏于管理,内宫时常出现违制之事;宫中不俭,用度靡费,禁内渐起奢侈之风,等等。尤其是去年冬月,竟发生了坤宁宫太监侯楼私结外臣、违反禁令之事,虽然此事系侯楼所为,但胡皇后也难逃纵奴之罪。”

听到这里,杨荣果断地说道:“有了这些过失,胡皇后废之可也。”

听杨荣说就凭这些不大不小的几件事即可废除胡皇后,宣德皇帝仍然觉得理由不够充分。他迟疑地问道:“先朝有废后的故事么?”

“怎么没有?多着呢!”杨荣回答道,“西汉武帝废了陈皇后;西汉宣帝废了霍皇后;东汉光武帝废过郭皇后;东汉和帝废过阴皇后;唐高宗废了王皇后;宋仁宗废了郭皇后。”

杨荣一口气说了许多先朝废后的故事,宣德皇帝听了不由信心大增。当他听到宋仁宗废郭后的故事时,问道:“那宋仁宗是怎么处置中宫的,用的什么办法?”

“宋仁宗要废郭皇后的时候,郭皇后并无过错。”杨荣回答道,“宋仁宗为了册立曹妃为皇后,以郭后误抓伤颈项为由,废郭氏皇后,敕封为玉京冲妙仙师,移居长乐宫,史册并不以为过,陛下何不仿此而行?”

听到这里,宣德皇帝点头道:“爱卿此法甚好,容朕再思而后定吧!”

第二天午朝散罢,还是在御花园乐志斋,宣德皇帝召见了内阁首辅杨士奇。

杨士奇问道:“陛下,您还在思索今日午朝所作《帝训》之事么?”

原来今日午朝,宣德皇帝把他所写的《帝训》在朝会上宣读了一下,又觉得还须推敲修改,把《帝训》又拿回来了,杨士奇以为皇上召见,是为这件事。

“不是,”宣德皇帝摇头道,“朕召爱卿前来,是要商量皇后之事。”

接着,宣德皇帝把母以子贵,打算册立孙皇贵妃的想法说了一遍,末了说道:“朕想这废立皇后的事前朝也不是没有先例,比如宋仁宗就曾把郭皇后废为仙师,史书上并不认为不对,朕此举不会招致朝廷王公大臣非议吧?”

听了宣德皇帝的这个想法,杨士奇半晌没有作声。他沉思了好一会,劝谏道:“陛下,胡皇后无过被废,臣以为不妥,恐天下非议皇上。那宋仁宗废除郭后,中丞孔道辅、谏官御史范仲淹、段少连率台谏十人入阁痛谏被黜,宋史至今为贬,何谓无议?再如东汉光武帝废除郭皇后时,诏书也不得不承认‘异常之事,非国休福’,就是那宋仁宗废后,后来甚悔,愿陛下慎之!”

一听杨士奇反对废后,宣德皇帝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淡淡地对杨士奇说道:“爱卿所言,朕记下了。今日就议到这里,你请回吧!”

第三天的晚朝散罢,宣德皇帝把内阁大臣杨溥留在了左顺门,他要听听南杨对废立皇后之事有何高见。

君臣坐定,杨溥微笑着等待皇上开口,似乎对宣德皇帝今晚要说什么,早已了然于心。

宣德皇帝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说道:“西杨、东杨没有对爱卿提起什么?”

“没有。”杨溥静静地回答道,“陛下不知道,除朝会和内阁会议外,臣等恪守臣规,是从不私下议论朝政的。怎么,陛下有什么难理之事么?”

“正是有难理之事呢。”宣德皇帝眉头不觉皱了起来,“日前,朕曾向西杨、东杨言过废立皇后之事。东杨主张以过废后。”

“皇后因过而废,古已有之。”杨溥说道,“那是理所当然,不算违礼,皇上有何难理?”

“唉,别说了!”宣德皇帝叹了一口气,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有些不悦。他继续说道,“今日午朝朝罢,杨荣在西角门见朕,怀中掏出一纸,上面列了中宫胡皇后过失二十事,说:‘凭此即可废后。’可是朕一看——”

说到这里,宣德皇帝把话打住了,脸上也泛起了怒色。

杨溥心知可能杨荣有什么不对,他小心地问道:“可是什么?东杨有什么不妥么?”

“谁说不是!”宣德皇帝忽然变色道,“这东杨机敏果敢,才思过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偏激。你道他所列宫中过失二十事是些什么?大都是些诬诋之词,朕一看便觉不妥。这皇后并无那些过失,以此而废,宫庙岂无神灵么?”

原来如此!心想杨荣素来以谋而能断著称,怎么今日竟出此下策呢?杨溥正在疑惑不解,只听宣德皇帝又问道:“南杨爱卿,朕想听听你有何良策呢!”

对于宣德皇帝要废除胡皇后,册立孙皇贵妃的事,杨溥早在意料之中。议立太子那会儿,宣德皇帝就已经暗示了这件事。从礼制来看,无过废后当然不妥,但从保全太子、安定天下的角度看,这是宣德皇帝守成有终的必然措施,不但无可非议,而且还是明智之举,辅弼大臣岂可拘礼而忽视国家长久之安?难怪杨荣为什么列举中宫过失二十事,希望助皇帝一臂之力了。不过杨荣此举不妥,废之无名,必致舆论大哗,那就事与愿违了。要想个两全之策才是。想到这里,杨溥渐渐有了主意。

“陛下,您思虑国家安定大计,欲易中宫,臣以为势在必行。”杨溥沉思了一会说道,“此事的关键是如何处置中宫。如果想个两全之策,既能保住皇后颜面,又让她退居他宫,事情就好办了。”

宣德皇帝为难地说道:“从皇后位子上下来移居他宫,无异于从天上掉到了地上,哪来的两全之策?”

杨溥想了想问道:“您这意思,皇太后知道么?”

“知道,知道。”宣德皇帝连忙说道,“朕把这意思对你们说,正是太后的意思呢!”

“那就好,那就好。”杨溥点点头,又问道,“皇后与皇贵妃关系如何?”

“甚是和睦亲爱。”宣德皇帝回答道,“皇后患病的这些日子,皇贵妃日日前往探视,还托人从东海、南海觅来药物,亲自喂服,照顾甚为殷勤,皇后也很是感激呢!但朕重太子,而皇后禄命无子,因此朕想正其母以别之,故有此议呢。”

“这事好办了。”杨溥思索片刻,对宣德皇帝说道,“皇后如今病魔缠身,自知禄命无子,陛下何不引导皇后主动辞让,进退以礼,而恩宠不衰,再加上皇太后赞成,此事成矣。不过,陛下今后要一样对待两宫,让胡皇后恩宠不衰就好。”

“引导皇后主动辞让?”宣德皇帝回味着杨溥的这句话,想了想忽然高兴地击掌道,“好一个进退有礼,这办法好!朕也绝不食言,今后对胡皇后还要更好一些,让她安心度日就是!”

第四天午朝已罢,小憩之后,宣德皇帝撺掇张皇太后,命召孙皇贵妃,一起来到了坤宁宫。皇后不知就里,见今日太后、皇帝和孙皇贵妃这紫禁城中最重要的人物都来了,连忙跪迎进宫,看座,奉茶,礼毕,大家坐定了。

坐在张皇太后左侧的宣德皇帝呷了几口茶用眼看看皇太后,显然,他想让皇太后先开口。可是,那张皇太后似乎并未看见他的表情,只顾细细地品味着香茗的滋味,并不说话。过了好一会,无奈之下宣德皇帝只好先开口了,他望了望胡皇后,说道:“这几天皇后身子好么?怎么气色有些蜡黄?”

“谢陛下惦记。”见宣德皇帝开口就问身体好否,胡皇后一阵激动,连忙感激地回答道,“前些日子吃了皇贵妃觅来的药,效果还真不错,食欲增了,精神气儿也好了。可是这两天不知怎么的,整日里觉得精神恍惚,疲软无力,这每日里后宫事务又多,一天到晚忙都忙不过来,简直弄得头昏眼花。这不,近两天臣妾身子不爽,未曾理事,那太监、宫女们要办事请旨的就在坤宁宫前排起了长队呢。”

“那怎么行?这不把你累倒么?”宣德皇帝似乎关切地说道,“依理说皇后的这身子骨应该静养才是,可是这皇宫宦官十二监四司八局,女官六局一司共三十一个衙门一千余人,每日里事情琐碎繁杂,无人总揽又不行,这便如何是好?”

开始胡皇后对今儿大家出乎意料的到这么齐还不明来意,一听宣德皇帝“皇后应该静养才是”这话,再联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儿,一下子明白了,皇太后一来只顾喝茶并不说话,这是皇帝逼宫来了。这是迟早的事儿,只是来得突然了一些,该来的总算来了。谁叫自己命苦,大婚八九年竟没有生个龙子,这皇后的坤宁宫还能住下去么?这前朝的故事也不是不知道,不是有许多皇后因为宫廷争斗,而落个身首异处么?想抗?抗不住;想争?争不来。连一向慈爱自己的皇太后也不说话了,那一定是因为太子的事,母从子贵,谁叫你没有儿子?唉,认命吧,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落得大家欢喜,自己晨钟暮鼓,孤灯独卷,了那后生吧!想到这里,胡皇后痛下狠心拿定了主意。她起身走到张皇太后面前双膝一跪,眼含泪花,悲声说道:“母后,儿媳病患缠身,子息无望,宫中事繁,力不从心,如此下去,既不利于后宫治理,也无益儿媳疗疾。儿媳想辞去皇后封号,退居他宫静养,特请母后恩准!”

胡皇后终于请辞了,张皇太后不得不佩服这年轻女子的明智。唉!她在心底里叹息了一声,这孩子也真是命苦,怎么就会没有生育了呢?太子为重,社稷为重,孩子,莫怪母后心狠了!可是,张皇太后没有直接表态,她伸手把胡皇后拉了起来,柔声说道:“好孩子,起来说话。辞不辞皇后,那是你们夫妻的事,你去向皇上说吧。”

“是,母后。”胡皇后顺从地转过身来,走到宣德皇帝面前深深作了一揖,说道,“陛下,臣妾福禄太薄,无缘后嗣,且心力交瘁,主持中宫,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愧对皇上。而今守成方兴,太子尚幼,中宫亟须能后辅佐君王,臣妾已是无能为力。是以臣妾恳请辞去皇后封号,伏望陛下恩准,让臣妾去安心养病吧!”

一听胡皇后请辞,宣德皇帝不由心下大喜。他不动声色,故作惊讶地说道:“皇后言重了,这守成大业刚开始,太子也还在襁褓之中,朕正待倚赖爱后呢,怎么要请辞了?”

“陛下,臣妾可是真心实意请辞。”胡皇后强忍着内心的悲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恳求道,“这几年来,臣妾时感不适,请辞之心已非一日,陛下,您就恩准了吧!”说着,胡皇后连连在地上磕头。宣德皇帝连忙起身把胡皇后扶了起来,嘴里连连说道:“皇后莫要如此,莫要如此,朕答应你不就行了么?”

见宣德皇帝松了口,胡皇后才慢慢站了起来。宣德皇帝转身对皇太后禀道:“母后,善祥如此执着请辞,您看此事怎么办?”

“唉,难得善祥深明大义。”张皇太后点头赞叹道,“善祥自主中宫以来,淑慎宫范,母仪天下,内佐君王,掖庭望重!无奈疾病羁绊,日见弱瘦,令人生疼!今日顾此国家大局,主动辞让,辞意恳切,难能可贵,皇上就恩准了吧,日后待善祥恩宠不减就是了!”

“谨遵母后之命!”一听皇太后松了口,宣德皇帝连忙跪下谢恩。胡皇后也连忙跪下向皇太后叩首。

皇太后双手一抬,说道:“都起来说话吧!”

“谢母后。”宣德皇帝和胡皇后双双谢了一声,两人站了起来。宣德皇帝拉着胡皇后的手,动情地说道:“爱后此举,令朕感动不已。只是这偌大的后宫,朕再找何人来主持中宫啊?”

一听宣德皇帝此言,胡善祥不由生出了一丝幽怨。她明白,这是宣德皇帝在卖人情,也许是让她日后好相处一些吧?也好,就来个顺水人情!想到这里,胡皇后望着宣德皇帝说道:“陛下,臣妾斗胆进言,孙皇贵妃自幼入宫侍奉陛下,性情温和,深孚众望,又育得太子,奇贵无比,这中宫之主非孙皇贵妃莫属。陛下,您就立孙皇贵妃为后吧!”

闻听此言,坐在胡皇后下首的孙皇贵妃连忙跪下推辞道:“皇后娘娘,这使不得,使不得!太后,陛下,胡皇后贤德善良,勤勉宫事,天下女性,人人景仰,中宫不可易主,皇后请辞万万不可允准啊!”

“妹妹快快请起!”明知那孙皇贵妃是矫情做作,胡皇后还是把她扶了起来,“好妹妹,辅助皇上是你我姊妹的天职,我今沉疴在身,无力尽责,今后这后宫千斤重担,就托付给妹妹了!”

“你们二人也就不必谦让了。”这时候,张皇太后开口说话了,“这中宫事情多,担子重,责任大,也不是什么好事儿,玉儿今后可要好好向善祥学着点,特别是善祥不管事了,玉儿要善待善祥,不可失了礼数。善祥无责一身轻,你就好好养你的病,好好休养休养吧!”

“谢母后。”胡皇后和孙皇贵妃双双跪下谢恩。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见事情已经顺利办妥,宣德皇帝不失时机地把话刹住。他望着胡皇后说道,“等过几天朕下旨了,爱妃就移到仁寿宫去静心养病吧。”

听说宣德皇帝要把她安排到东六宫东面的仁寿宫去住,胡皇后想了想请求道:“陛下,臣妾想朝夕奉侍太后,那仁寿宫离太后清宁宫太远,晨昏请安还要经过乾清门广场甚是不便,不如就让臣妾到太后身边的随便哪个宫殿去养病吧。”

“善祥此言有理,哀家也想天天和她在一起。”张皇太后想了想说道,“那就让善祥移到清宁宫西边的长安宫去住吧。”

“谢母后恩典!”不等宣德皇帝答应,胡皇后连忙谢恩。

宣德皇帝见此也就顺水推舟,说道:“好吧,朕即日下旨册封吧!”

第二天,也就是宣德三年三月初一,早朝会上宣德皇帝下了一道诏书,诏曰,赐皇后胡氏为静慈仙师,就闲别宫;册封孙氏为皇后。

事出突然,殿上诸多文武大臣惊愕不已!夏原吉正待出班劝谏,身旁的蹇义悄悄地拉住了他,轻声说道:“皇上有志久矣,非臣下所能阻止,你就罢了吧。”

殿上只有杨士奇、杨荣和杨溥心里明白,这是宣德皇帝守成所采取的又一措施。尽管杨士奇尚有看法,但那皇帝英武睿智,乾纲独断,说也无用,他只好同杨荣、杨溥一起率先跪下恭贺道:“臣等恭贺孙皇后正位中宫!”

见内阁三杨带了头,殿上的文武百官们也都不约而同地跪贺道:“臣等恭贺孙皇后正位中宫!”

就这样,在不声不响中,孙玉儿夺取了中宫,成了坤宁宫的新主人。可怜那年仅二十五岁的胡善祥,从此落入偏僻空旷的长安宫,木鱼诵经,击磬拜佛,冷冷清清地度过了十六年,在忧郁惨淡中走完了一生。

最为得意的是那王振,他精心策划的宫闱之变终于在悄无声息中实现了!正位中宫没几天,新皇后孙玉儿,就在与宣德皇帝**缠绵之后,借口小太子特别喜欢王振,别人一抱就哭,只有王振抱小太子就不哭,请求将太子祁镇交给王振和乳娘邵氏带养,宣德皇帝爽爽快快地答应了。此事让王振着实兴奋了好一阵子,他用心极深,把一生的赌注都下在了太子朱祁镇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