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府探病后的接连两天,杨溥和魏源又去拜访了河南右布政萧省身、左参政周鉴、左参政赵仪、按察司佥事刘咸、开封府知府董梁等人,又把按察司经历林山、知事薛力、照磨卫正和衙役曲先、高宁等人找来一一问了情况,对整个修筑黄河大堤的过程和克扣工粮、虚报工程、夹河垸溃口的前因后果有了全面了解。
第三天一早,杨溥和魏源带着栾佐、杨沐,由当事人按察司经历林山、衙役曲先带路,前往夹河垸溃口现场视察。
杨溥一行沿着黄河大堤从柳园口东来,沿途察看了金鱼口、和尚口、马庄口、毛庄口、府君口等各个堵口复堤工程,每到一处,林山都进行了介绍,特别是走到金鱼口的时候,还把当时发生克扣工粮事件的地点、经过,详细进行了说明,还指认了找到麦同藏匿小升小斗的茅厕。走到粗粮口的时候,林山还现场扒开了隋达猷弄虚作假的假工程。走到黑鱼沟的时候,林山指着那一段一担土都未加的三十多里大堤告诉杨溥等人,隋达猷虚报工程冒领工粮就是此段。众人一路看来,对麦同、隋达猷等人的所作所为不禁十分愤慨。
下午未时时分,杨溥一行来到了夹河口。站在夹河口大堤上,对眼前的河势、地形、灾情,杨溥、魏源仔细观察起来。看了一会,杨溥对林山问道:“林经历,哪是夹河口,哪是夹河垸,你说给我们听听。”
“是,大人。”林山答应一声说道,“二位大人请看,这里原来是黄河早年河床南北摆动时留下的黄河故道,形成东西十五里的两条河流,这上游入口处就叫夹河口。你们看这夹河口的黄河大堤以南就是兰阳县,稍往东那是仪封县,兰阳、仪封再往南那是通许、杞县、睢县、宁陵等县了,要是这儿溃了口,那可不得了,黄河河床高,那黄河水**,就要淹没十多个县呢,你们请看,这夹河口黄河大堤不是好好的完整无缺么?”
说着,林山比画着,把那里的情况一一指给众人观看。杨溥和魏源放眼一望,果真如林山所说,那南面一马平川,一望无际,尽是农田,遍地的麦子翻滚着绿浪,那黄河大堤也的确是完好无损,哪里有溃口的地方?看罢,魏源愤慨地对杨溥说道:“杨大人,那些人所谓夹河口溃决,淹没良田无数的说法肯定是无中生有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杨溥点头道,“如果我们二人不是亲到现场,无法肯定夹河口溃口没有,今日一见,所谓夹河口溃决,绝无此事!”
“二位大人请往这边看。”林山指着东边那民垸说道,“这就是夹河垸,这是黄河故道淤塞后前些年新挽筑的一个民垸,西起夹河口,东至东坝头,约有十六里长,南北宽约五里,因为是原来的夹河挽筑,所以叫作夹河垸。上个月被坏人掘溃的就是这个民垸。”
杨溥看着眼前的夹河垸,只见垸内刚刚被洪水淹过,虽然那里地势较高,黄河凌汛退水后,垸内积水大部分已经退出,高地已经干枯,但那低洼的地方仍然还浸在水中;那被淹过的庄稼已经满身泥浆,倒伏在地;那被冲毁和泡倒的房屋一片狼藉。
看吧,杨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问道:“夹河垸溃决,到底有多少人受灾?”
“淹没农田两万八千余亩。”林山回答道,“毁损房屋七百余栋,受灾两千多人。开封府知府董梁大人已命人开仓赈饥,部分田地已经退出水的农户,已陆续回去重建家园了。”
看得差不多了,杨溥又问林山道:“那决口还在下游么?”
“在下游两三里的地方呢。”林山指着下游远处说道,“这挂柳挑流的长堤筑起后,傅大人就派我同封丘县典史邢台到江北贯台庄抢险去了,后面的我就不知道了。您要问就问曲先吧,他一直和傅大人在一块,决口时他在现场呢。”
听林山说罢,杨溥手一摆,说道:“曲先,你带我们到决口现场去看看吧。”
“是,大人。”曲先答应一声带路走了。
不一会,众人来到了决口现场,只见那决口撕了一二十丈宽,洪水把决口内冲了亩把田大一个水塘,除了水塘及决口正中那条水槽还有积水外,决口两端的大部分地方已经干涸了。
“喏,开始掘溃的地方就在那水塘地方。”曲先指着那决口中间说道,“这地方原先是一个河汊,遍生柳条,地名就叫柳汊。三月十三日凌晨下官等随傅大人、董知府赶到这儿的时候,那五个贼子已经把黄河大堤挖开了,洪水“哗哗”地往垸里流,那情势可吓人呢!”
魏源待曲先话音一落便问道:“你们赶到的时候,那五个掘堤贼还没逃么?”
“没有,他们狗胆真大,见我们赶来了还在挖。”曲先比画着说道,“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就是当时的决口,那决口已有一丈来宽,三个掘堤贼在决口的东边,两个掘堤贼在决口的西边,也就是在我们现在这边。一个站在这里,一个站在那里,正在挖堤。”
魏源急忙问道:“那掘堤贼子没有抓到?”
“没有抓住。”曲先叹了一口气遗憾地说道,“一个家伙跌入了决口,翻滚的洪水和冰凌把他冲到垸内堤下去了,我手里仅仅抓着一把挖堤的铁锹!”
“要是当时抓住那家伙就好了。”魏源不无惋惜地说道,“那掘堤贼到底是死了还是逃了呢?”
“谁知道呢?”曲先摇了摇头说道,“当时决口不过只有一两尺深,垸内洪水也才刚刚灌进,照说那家伙不会淹死,但也说不准,他吃了我那一拳,如果当时被打昏了,那活着逃走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还有几个掘堤贼怎么样了?”魏源继续问道。
“正在我把右边那个家伙打落水,另一个家伙想逃的时候,傅大人赶到了。”曲先又比画着说道,“不料那家伙狗急跳墙,弯腰反身就是一铁锹向傅大人腿上横砍过来,这一铁锹正砍在傅大人的左腿膝盖上,傅大人‘哎哟’一声倒在了地上,那家伙把铁锹往决口一丢,紧跑几步跳进了黄河里,东边的三个掘堤贼也吓得逃了。”
“可惜,可惜。”魏源连声说道,“要是抓着个把贼子,决口一案就好破了。”
“曲先,你先说什么来着?”说到这里,杨溥忽然问道,“那掘堤贼的什么东西被你抓住了?”
“铁锹。”曲先回答道,“就是那个跌进决口的那个贼子掘堤的铁锹。”
杨溥紧追着问道:“铁锹现在何处?”
“放在傅大人的衙署里呢。”曲先回答道,“我知道这是那五个贼子挖堤决口的物证,当天我就把它收好,带回了衙署,交给了照磨薛大人。”
“这事做得好。”杨溥赞许地点头说道,“后来你们查过没有,这是哪些人胆大包天,做下这杀头的大案?”
“查过了,但查不出踪迹。”曲先回答道,“溃口后我们也曾到兰阳县、仪封县沿堤一些村庄去走访过,但都说不知情。再说那天又是月落时发生的事情,连人都没看清,根本无法查找,不知是哪些人干的这丧尽天良的事。”
听罢曲先的叙述,杨溥沉吟了一会说道:“幸好曲先留下了一把铁锹,待后慢慢查找吧。曲先,我再问你个问题,那伙人开始挖堤的时候,傅大人在干什么?当时都有哪些人在场?是谁最先发现的?”
“那伙人开始挖堤的时候,傅大人和董大人他们正在崩岸下游不远处处理浑水漏洞险情,距离这儿大约两三里远。最先发现掘堤贼的是兰阳县民夫庆元和邬兴,邬兴被掘堤贼打伤了,是庆元跑来报的信。当时在场的有知府董大人、有按察司的知事薛力、照磨卫正、衙役高宁和下官,还有兰阳县二十里里长老息,还有那二十里的一百多个民夫呢。”
“好,好。”魏源连连点头,他转头对杨溥说道,“杨大人,我看这夹河垸被人偷掘造成溃口是确定无疑了,说傅启让玩忽职守溃堤破垸那是无稽之谈。”
“魏大人您还说客气了。”一旁的林山愤然道,“依下官看,那简直就是借机诬陷。”
“这结论暂且不能下。”杨溥安慰道,“待把整个事情查清了,是黑是白不就一清二楚了么?”
说罢,杨溥转身对随来的锦衣卫百户栾佐说道:“栾大人,刚才曲先说到的当时在场的那些人很重要,由你负责,带着曲先,请林大人配合,去把当时溃决现场的那些目击者调查调查吧,特别是里长老息、民夫庆元、邬兴等人要重点走访,要把这些人的证言录好,以便查问时用。”
“是,大人!”栾佐应了声,同林山、曲先一齐走了。
第二天,杨溥他们一同来到按察司傅启让的佥事衙署,把那把掘堤贼留下的铁锹取了出来。
杨溥接过那把铁锹一看,只见那把铁锹足有三尺来长,锹把下部和铁锹裤筒上还沾满了泥土。便让人把铁锹上的泥巴洗净再拿来看。”
少顷,高宁把一把洗净的铁锹递给了杨溥,杨溥接过来仔细地看了起来。这是把刚用不久的新锹,铁锹上尚未磨亮,那柄榆木杆子锹把还是新的。看着看着,突然,杨溥高兴地叫了起来:“这锹把上刻得有字呢!魏大人,你看这是不是‘孙清’二字?”
听说锹把上有字,魏源连忙接过铁锹辨认起来。只见那锹把接近铁锹裤筒的地方,歪歪扭扭地刻着两个字。魏源不禁兴奋地喊道:“孙清,是孙清两个字。”
在场的薛力和高宁也连忙接过铁锹传看起来,果然那上面刻着孙清二字。
“这一定是铁锹主人的名字。”杨溥说道,“这下好了,这掘堤贼终于留下了线索。”
说罢,杨溥放下铁锹,对魏源说道:“魏大人,这黄河大堤溃决是傅启让一案的关键,把这掘堤之事查清了,其他的事就会迎刃而解。我看就从查找这铁锹的主人孙清入手吧。”
“大人所言极是。”魏源赞同道,“大人您就吩咐怎么查吧。”
“好。”杨溥侧过身来对薛力和高宁说道,“想来这孙清必定是夹河垸附近人氏,我们只要到兰阳、仪封二县,甚至是再加上祥符县去走访调查,定然会有收获,这事就请你们二人去办吧!”
“是,大人。”薛力和高宁回答道,“我们一有消息就会马上回来向您报告。”
一晃眼三四天过去,派去分头调查走访的四拨人都回来了。这天杨溥在馆驿召集大家,听取各路情况汇报。
“下官和吉大人一道奉命去巡查开封以西黄河大堤修筑情况。”工部郎中欧经首先发言道,“我们一行从郑州的汜水县开始,沿黄河两岸大堤巡查,经南岸的汜水、河阳、荥阳、荥泽和北岸的原武、阳武等县,堤长两百余里,决口八十余处,都修好了,不仅堵口复堤筑得密实,而且加固培修也做得又高又厚,这次冰凌桃花汛,大堤安然无恙,沿河百姓人人称颂大堤修得好呢。”
“下官和洛百户负责清查了以工代赈工粮发放情况。”第二组负责人户部主事汪林汇报道,“祥符县金鱼口工地短升少斗克扣工粮事件,共计二千五百石属实,不过那是河工所大使麦同所为,现有祥符县十八里里长老杜、十五里里长屈九升和十八里民夫毕道敬等人的证词和当事人、工部都水司祥符河工所副使霍标、差役时甲的供词以及茅厕里找到的小升小斗为证,这些人证和物证我们都带来了。”
听到这里,杨溥问道:“那你们提审当事人麦同,他怎么说?”
“麦同我们提审了。”汪林回答道,“那麦同一口咬定是傅大人指使的。”
“这就怪了。”坐在一旁的按察司经历林山说道,“麦同克扣工粮事件发生后,傅大人同我们几人曾经多次审问过他,那麦同先是说没有克扣工粮,后来见查出了小升小斗,霍标、时甲都招供了,见无可抵赖他便缄口不言,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怎么这次一审他就招了?还一口咬定是傅大人指使干的?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卫正、曲先、高宁等人也一齐气愤地说道:“那麦同简直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听了众人的议论,杨溥没有作声,他又问道:“那兰阳县虚报工程冒领工粮一事又是怎么回事?”
“这事我们也查过了。”汪林说道,“虚报从粗粮口到夹河口这段黄河大堤加固培修工程,骗取朝廷以工代赈工粮四千五百余石也完全属实,只是那领粮民夫的花名册有数千人,一时难以查清。我们审问隋达猷,隋达猷说那段工程是都水司验收呈报的,与他无关。那骗取的工粮,见民夫们可怜,他都发给民夫们了。”
“这发放工粮的程序是怎么规定的?”魏源问道,“难道工程验收没有官员签字画押,到官仓能领到粮食么?”
“黄河修堤工程历年是工部都水司在搞。”一旁的知事薛力回答道,往年都是都水司主持工程,都水司验收,都水司签字画押认可,再凭验收单上的土方量到官仓领取工粮。这次修筑工程是傅大人主持的,其他程序未改,只是工程验收沿线太长,傅大人命我等同都水司的官吏分头验的收,谁验收谁画押,再交都水司去统一领粮发到各个河工所,再由河工所编造领粮花名册兑发到人。”
听了薛力的解释,魏源说道:“如此说来,那粗粮集至夹河口的一段虚报工程是谁验收的呢?”
“开始时傅大人是命我去验收。”照磨卫正回答道,“都水司主事毕析雨大人说他正要去那边,那段就由他去验收,后来我就没去,是毕大人他们验的收。”
魏源马上向汪林问道:“汪主事,那官仓是户部主管,你们去查过没有,那一段验收单上到底是谁签的字呢?”
这一问倒把汪林问住了。他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事我们还没来得及查呢。”
“今日会议后你们再去查查,看那一段大堤加培工程验收是谁签的字。”听到这里,杨溥对汪林、洛立说道,“你们的事就说到这里,待你们复查后再议。栾百户,你们说说看。”
那栾佐把林山推了一下说道:“林大人,情况你最熟悉,还是你来说吧!”
“好,下官来禀报。”林山也不推辞,接话就说道,“我们走访了当时在夹河口防汛的一些民夫,找到了兰阳县八里里长汪邦礼、九里里长解子期、二十里里长老息,最先发现偷掘大堤的民夫庆元和邬兴以及抬送傅大人回开封的四个民夫,请他们各自说了情况,我们一一作了笔录,我们还去找兰阳县县丞石远问了情况,这些笔录全都在此。那邬兴被掘堤贼打伤,现在还躺在**养伤呢!”
“你们这事办得仔细,好。”杨溥点头说道,“有了这些证人证言,足可证明夹河垸溃决,是有人故意破坏,偷掘溃口的了。那孙清找到没有?”
一旁的薛力应声说道:“回大人话,孙清找到了。”
一听孙清找到了,在场的众人都兴奋起来,杨溥连忙问道:“孙清现在哪儿?”
“孙清是找到了,还有七八个呢。”薛力苦笑道,“我和高宁二人在兰阳、仪封二县,还有祥符县的东部查找了好几天,一共找到七八个名叫孙清的,其中有四个是十岁左右的小孩,还有一个刚出生只有半岁的婴儿。还有三个,一个是祥符县十八里的老者,已经七八十岁了,还有一个是仪封县的,不过三月十三日那天他刚好完婚,几天都在家,哪里也没有去过。最后还有一人是兰阳县的,年纪三十多岁——”
薛力话还没有说完,魏源急着问道:“那人就是掘堤贼了?”
“哪里呢。”薛力丧气地说道,“我们听说后也很兴奋,可是跑去一看,傻眼了,那人左腿残疾,是个跛子!”
“咳,怎么尽是这些丧气的事儿!”魏源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说,你们没有找到孙清?”
“没有找到。”薛力摇头道,“别的地方肯定还有叫孙清的,到底哪一个是的,一下子难以找到,我们急着回来禀报,还没来得及扩大范围寻找呢!”
听了众人的汇报,杨溥思忖了一会,说道:“这几天大家辛苦了,都有一定的收获,可是破案的关键人物孙清还没有找到。现在寻找孙清,成了我们的当务之急,我看要扩大范围寻找才行——”
说到这里,杨溥突然把话打住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向林山问道:“林大人,你不是说坏人偷掘大堤的那会儿你不在现场,你说你到哪儿去了的?”
“我去了江北。”林山回答道,“当时江北封丘县典史邢台过江来求救,要董大人、傅大人派人去指导抢险,傅大人就派我去了。”
听了林山回答,杨溥疑惑地问道:“那江北不是有官员么,怎么邢台过江来求援?”
“江北是有布政司左参政赵仪大人和都水司主事毕析雨在。”林山说道,“邢台说他们贯台庄那儿河水突然暴涨,他们不知如何办好,就过江来求救。”
“河水暴涨?”杨溥奇怪地问道,“河水为何突然暴涨?你们夹河矶还在上游,你们那儿河水暴涨没有呢?”
“我们夹河矶河水没有暴涨。”林山继续说道,“我过河以后到贯台庄向南一望,果见从夹河矶下游的挂柳挑梁长堤处一道水杠激射而来,贯台庄沿线水位就暴涨了。”
“原来如此。”听到这里,杨溥恍然大悟。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你过江之后,听到贯台庄百姓有何议论?”
“贯台庄百姓们先是没有议论。”林山说道,“我随邢台回去之后,不知怎么贯台庄百姓中开始流传一则消息,说什么夹河矶头把水逼射过来了,是夹河矶抢险造成了河水暴涨等等,这消息不知从何而来,它不胫而走,百姓们议论纷纷,有的还十分激烈呢。”
“这掘堤贼很可能就是贯台庄的。”听到这里,杨溥心头豁然一亮,“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江北的人来掘堤,老在江南找孙清,到哪里找去?这样吧,我们用钦差大臣的名义,写一些寻找孙清的布告,到江南的祥符、兰阳、仪封和江北的延津、封丘等县去广为张贴,再每个县去两个人仔细寻访,特别是封丘县的李庄集贯台庄一带重点查访,我想这次肯定会找到孙清,找到孙清,事情就好办了。”
“大人说得有理。”魏清连忙点头道,“您就安排大家分头行事吧。”
见魏源赞同,杨溥把人分派了一下,吃过中饭,众人带着布告分头去了。
分到封丘县去查访的是按察司经历林山和曲先。他们一连走访了好几天,特别是贯台庄,一百多户人家差不多户户都问遍了,没有一户姓孙的,更别说找到姓孙名清的人了。
林山和曲先回到开封复命时,其他各县的调查人员也都回来了,虽然也找到了十几个姓孙名清的人,但没有一人有掘堤的嫌疑。这下大家失望极了,眼看这线索断了,案情毫无进展,这可怎么办好?杨溥也感到困惑不解,那孙清应该就是贯台庄的人,或者是李庄集的人,怎么就连影儿也找不到呢?杨溥焦虑不安急坏了。
就在这时,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案情出现了重大转机。在林山和曲先回到开封复命的第二天下午,傅启让的兄弟傅仲真领着一人从开封府东门集贤坊来到馆驿求见杨溥。杨沐一见,连忙把他们带了进来。
“弘济兄,有好消息呢!”一见面傅仲真就喜滋滋地拱手说道,“家兄被诬玩忽职守溃决堤垸的事有解了!”
杨溥一边拱手还礼,一边问道:“有什么好消息,仲真贤弟说来听听。”
“这人叫商正。”傅仲真指着随来的一个三十多岁年纪的人说道,“他知道孙清在哪里。商正,你向钦差大人禀报禀报吧。”
一听说对面这位老爷就是钦差大臣,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嘴里说道:“钦差大老爷,佥宪傅大人冤枉呢!”
听说孙清有消息了,杨溥心里一喜,可是他一开口,杨溥就奇怪了。怎么这人一见面便替傅启让喊起冤来?杨溥好言安慰道:“不用多礼,好好起来说话吧。”
待那人坐定,杨溥问道:“你知道孙清在哪里么?”
“大人听禀。”那人躬身回答道,“小民姓商名正,是祥符县西花营人氏。”
说罢,商正起身把进门时放在门外的一把旧铁锹拿了进来,指着锹把下部靠近铁锹裤筒部分说道:“钦差老爷,你们要找的孙清,可是这两个字?”
杨溥接过铁锹仔细一看,只见这锹把上也刻着‘孙清’两个字,与曲先缴获的那把新铁锹把上刻的字是一模一样,显然是一人所刻。可是这把铁锹又从何而来?看罢,杨溥说道:“正是这孙清两个字。”
见杨溥确认是这两个字,商正说道:“这个孙清小民认识。”
听商正这么一说,杨溥不禁一阵兴奋,他急忙问道:“那孙清现在何处?”
商正突然出人意料地说道:“不过他不叫孙清。”
杨溥又困惑了,迟疑地问道:“那人不叫孙清,到底叫什么?”
“他姓安名孙清,全名叫安孙清。”商正说道,“安孙清平素喜欢玩点新花样,他挑土的扁担、挖土的锄头、掘土的铁锹上都刻着孙清二字,人们只知道他叫安孙清,大人们找一个姓孙名清的就自然找不到他了!”
“啊,原来是这样!”杨溥一听不禁笑了起来,“我们忙乎了好多天,原来是名字搞错了,难怪找不到孙清!商正,你怎么就凭这孙清二字,确认孙清就是安孙清呢?”
“小民也不知老爷们要找的这个孙清是不是安孙清。”商正回答道,“我和安孙清都是贯台窑场的窑工,天天在一起挖土搬砖。我刚去的时候,没带工具,他刚好买了一把新锹,就把这把旧锹借给我用。新锹上刻有他的名字,旧锹上也刻有他的名字,这两个名字如果是一模一样,那这个孙清就是安孙清!安孙清用的那把新锹,锹把是榆木的,锹把上端大约尺把长的地方还有一处虫眼,你们贴的布告上不是说缴获的那把铁锹上刻有孙清二字,你们可以把那把铁锹拿来比一比,看字迹是否一样,看锹把是不是榆木的,看有无虫眼。如果这几个特征都符,那个孙清就是我知道的那个安孙清。如果不符,那就不是了。”
“说得有理。”杨溥一边点头,一边对立在一旁的杨沐道,“四弟,你把这把铁锹拿去找薛力、曲先他们核对一下,顺便把魏大人请来一并听听。”
杨沐答应一声,快步走了。
不一会,魏源、欧经、吉昌、汪林、洛立、栾佐、林山、薛力、曲先、高宁等人闻讯都随着杨沐赶来了。
一进门,杨沐便兴奋地报告道:“老爷,完全吻合,那孙清找到了!”
杨溥接过两把铁锹,仔细地瞧了起来,一切都如商正所说一致,毫无疑问,这个孙清就是那个安孙清了。杨溥按捺不住欣喜,把铁锹扬了扬,对魏源和众人说道:“请魏大人和大家都看看,这两把铁锹上刻的孙清二字是不是一模一样。”
“我们刚才都仔细辨认过了。”魏源兴奋地说道,“完全可以确认这孙清就是安孙清了!”
“好!”杨溥这才高兴地说道:“这安孙清我们总算是找到了!”
说罢,杨溥侧身向商正说道:“谢谢你,商大哥!请问,那安孙清现在何处?”
商正想了想,说道:“三月十五日左右安孙清辞工走了。”
“走了?”众人不禁吃了一惊,杨溥问道,“到哪里去了?”
“可能到他亲戚家去了。”商正回答道,“前些天他突然没有上工,我正纳闷着,忽然他第二天回来了,不知什么缘故弄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还直喊胸部疼痛,说是要去他表兄呼延常家治病养伤。过了两天,他就不见人影了。小民估计他是去了他表兄呼延常家。”
杨溥问道:“你知道他表哥呼延常住在哪里吗?”
“知道,他表哥呼延常住在河南仪封县许河集。”商正说道,“安孙清常对小民们提起呼延常,说他表哥如何如何有能耐,开着一个车马行,走南闯北,贩买贩卖,生意越做越大,而且会治跌打损伤。小民想,他一准是投奔他表哥呼延常去了。”
“好,多谢你提供了这么重要的线索,帮了我们的大忙。”听了商正的一席话,杨溥十分高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转身对杨沐说道,“四弟,拿些钱钞来给这商正大哥,聊表谢意吧。”
“不,不,”听说杨溥要给赏钱,商正连忙辞谢道,“钦差大人,小民绝不是冲着赏钱而来,要是为了钱,那安孙清与小民不厚不薄也算是朋友,小民是绝不会出卖朋友的。”
一听商正这话,杨溥困惑不解了,他问道:“既然不是为了钱,那你为何前来告发安孙清?”
“大人有所不知,为这事小民犹豫了好几天呢!”商正说道,“前些天听说官府派人前来贯台庄寻找姓孙名清的人,还说为的是掘毁了河南柳汊黄河大堤,致使夹河垸溃口,小民联想起前几日安孙清的一些情况,还有我们窑场的三四个窑工几天之内都不明不白地走了,我猜想这掘堤的可能就是安孙清他们一伙干的。但小民不想告发他们。直等到前两天李庄集贯台庄到处贴满了缉拿孙清的布告,小民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因为安孙清他们掘毁了夹河垸黄河大堤,还打伤了傅启让大人,致使夹河垸溃口,朝廷派钦差大臣前来查办傅大人。小民一弄清这事,就急着赶到封丘县衙门打听,听说前来寻访的老爷已经回了开封府,小民跟着就赶过来了。”
杨溥越听越糊涂了,他又问道:“商大哥,你刚才说知道是安孙清一伙掘的堤而不想告发,为何听说钦差查办傅大人你却来了?”
“大人您是不知道,傅大人是小民的救命恩人呢!”说起这事,商正充满了感激,“小民原来是祥符县杏花营人氏。永乐十八年三月,官府赈灾时为抢夺一袋粮食,小民与乡民于直打了起来,那于直后退时不小心绊了一跤,跌在一块石头上,顿时脑浆迸流死了。当时的祥符县知县詹仰断为斗殴致死人命,判定小民偿命。幸好七月傅大人巡视录囚,查明原因改判为流刑,救了小民一命。后来小民被流放到辽宁铁岭卫戍边,当今皇上登基大赦天下,小民才回到故乡。因无生计,小民只好到处做工,去年春才流落到贯台窑场烧窑,这才和安孙清相识。傅大人救了小民,现在傅大人有难,您说小民知情能不来么?”
“好一个感恩图报的商正!”听罢商正的叙述,众人不禁交口称赞起来。杨溥说道,“既然商正大义凛然,我们也就不勉强了,那就成人之美吧。不过,还得麻烦你带我们去仪封县指认安孙清呢!”
“小民愿意出力。”商正毫不犹豫地说道,“只要能为傅大人辨清冤屈,小民在所不惜了!”
“好!”杨溥点头称赞了一声,又问道,“商正,我还有一事不明,那安孙清是贯台庄人,怎么无缘无故跑到黄河南岸去挖大堤呢?”
“那安孙清也不是贯台庄人。”商正说道,“他是北京大名府开州长垣县三春集人。他为什么冒着杀头的危险跑到黄河南岸去挖掘黄河大堤,这个原因小民就不清楚了。”
“这事待拿住安孙清就知道了。”听到这里,魏源一旁说道,“为今之计,是尽快把安孙清抓住!”
“好,就这么办。”杨溥转身对洛立说道,“洛百户,请你和栾百户、林山、薛力、曲先、高宁、商正等人星夜前往仪封县许河集将安孙清捉拿归案!”
“是,大人!”洛立答应一声,带着众人马不停蹄地赶往仪封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