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吃罢晚饭的杨溥、魏源等人,正待洗浴,开封府大牢的狱头忽然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说,关在大牢里的钦犯麦同和隋达猷被人在饭菜中下毒了。一听这消息,杨溥急忙带着众人赶到了开封府大牢。
来到北监麦同号舍,只见栅栏内外一片狼藉,栅栏外躺着一名狱卒,栅栏内躺着的是那麦同。那狱卒和麦同已然气绝身亡,耳、鼻、口中的黑血还在不断渗出。
见麦同死了,杨溥立即想到了隋达猷。他吩咐高宁在此守着,自己带着众人直奔南监舍,幸好,隋达猷还留下了性命。
“隋达猷,你现在该醒悟了吧?”一见隋达猷惊恐地蜷缩在墙角里,杨溥问道,“是谁要毒杀你,快快说出实情,本官好将他绳之以法!”
“大人救我!”隋达猷往日嬉皮笑脸,弄奸耍滑的模样不见了,他紧张地膝行几步,跪在杨溥面前扯着杨溥的衣襟,哀求道,“小人说,小人全说,那班丧尽天良不得好死的东西!”
说罢,隋达猷把这些年来,借修筑大堤之机,采取欺压民夫,克扣工粮,虚报工程,冒领工粮的事实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还特别把今年二月如何虚报粗粮口至夹河口的培修工程,冒领国家以工代赈工粮四千五百石,命兰阳裕丰粮行老板公文藩高价出售贪墨工程粮款的事实详细供了出来。末了,隋达猷供认道:“大人,不是小人丧尽天良无法无天,实是那毕析雨叫小人干的。不仅是小人,还有那沿河数县的河工所都是这么干的,我们克扣的工粮、冒领的工粮都交给公文藩去换成钱了!”
杨溥继续问道:“那钱到哪里去了?”
“钱大部分都交给毕析雨了。”隋达猷回答道,“每次钱给毕析雨后他再给我们十分之一,余下十分之九都被毕析雨等人拿走了。”
“毕析雨怎么这么贪婪,他要那多钱做什么?”杨溥气愤地说道,“他就不怕御史弹劾、朝廷查办么?”
“查办?谁敢查办他?”隋达猷说道,“那毕析雨会捧会拍会溜,有死党罩着他呢!”
听到这里,杨溥不禁奇怪地问道:“谁是毕析雨的死党?”
隋达猷脱口而出:“刘辐!刘辐就是他的哥儿弟兄死党!”
杨溥紧跟着问道:“刘辐是谁?”
“刘辐就是朝廷六部九卿之一,说起来令人色变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大人的公子、刘大少爷!”隋达猷经过投毒这一劫,算是想明白了,他一不做二不休,跪在杨溥面前恼恨地说道,“他们要毒杀小人,小人还为他们隐瞒什么?小人索性全告诉大人吧:毕析雨就是傍上了这个刘大少爷,才有如此胆量在修筑黄河大堤工程上做手脚,贪墨工程钱粮的。还有,他在手下安排部属,那是明码标价,河工所正使是五万贯,副大使是三万贯,就是河工所一般差役,也得个五千贯才能进去,你不使钱,就别想到河工所做事,小人和麦同捞个正大使,那是使了五万贯才谋得的提拔呢!别的暂且不说,仅建沙湾分水闸工程一项,毕析雨就接受他人贿赂折合白银十余万两!还有那河南按察司的按察使彭缣大人也是毕析雨的死党,据说还是刘大少爷牵的线呢!”
“难怪这黄河年年治,年年溃。”杨溥听罢不禁叹息道,“原来有这么大这么多的蛀虫在此作祟,国家治河的钱粮都流入了他们的腰包,那河怎么能治好?”
“大人还只说对了一半。”那隋达猷不禁满面羞惭地说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小的们最为清楚,那黄河是不能治好的。如果治好了,我们这些人去找谁要饭吃?毕析雨他们去找谁要银子?”
听了隋达猷的这些话,杨溥半天没有作声,想不到这些人堕落到了如此地步,竟然拿沿河百姓的生命财产作幌子,中饱私囊,真是可恨至极!而且这事竟然牵扯到朝廷左都御史刘观,如果属实,那可是本朝的惊天大案了!慎重,务必慎重!
“隋达猷,我问你。”杨溥对隋达猷所说的刘观及其儿子刘辐一事,不作理会,话头一转问道,“你知道投毒杀你的那人是谁么?”
“那人叫隋十九,不,不是隋十九!”隋达猷回答道,“开始他来送饭的时候,小人不认识他,他自称是我侄儿隋十九,二十多岁年纪,中等个头,与我侄儿相仿,可是他不是我侄儿,他是假冒的。”
原来天天给他送饭的人他竟不认识,这就怪了!杨溥思忖了一下,又问道:“他为什么要给你送饭?你猜想他是谁?”
“他自称在前街开个小吃店,那前街是按察司衙门所在地,我估计是按察司彭缣大人派来服侍小人的。”隋达猷想了想说道,“他们为什么要派专人来服侍我和麦同,还不是怕我们把事情说出去!假隋十九我确实不认识,不过他身上有个记号很好辨认。”
杨溥立即问道:“什么记号?”
隋达猷回道:“那人右耳后有一个铜钱大的青色胎记,一望便知。”
“青胎记?”站在一旁的衙役曲先吃惊地说道,“前些时到粮行恐吓老板不准卖米给民夫的是青胎记,指使鲍三、皮四到工地闹事的也是这青胎记,怎么下毒想灭了你们的也是这青胎记?”
听曲先如此一说,杨溥越发感到这青胎记可疑。他向隋达猷问道:“那青胎记是哪里口音?大约是哪里人氏?”
“那青胎记操一口流利的京腔。”隋达猷想了想说道,“小的估计他可能是北京一带人氏。”
说到这里,投毒的青胎记的大致轮廓浮现了出来:二十多岁,中等个头,操一口流利京腔。可是,青胎记究竟是哪里人氏,现在哪里?这条线索随着青胎记放下饭盒离去就中断了,不找到此人,毒杀隋达猷和麦同的直接凶手就无法确定,他受何人指使更是无从知道,看来尽快找到青胎记,是本案的又一个关键了。
“大人,赶快封锁消息!”一旁的锦衣卫百户洛立对杨溥说道,“青胎记投了毒,肯定还要来打听消息,我们不妨张网以待,一举拿下青胎记。”
“此计甚妙!”一旁的欧经、吉昌、汪林、栾佐等人一齐附和道,“事不宜迟,尽早准备才是!”
听了众人的议论,杨溥仔细思索了一下,摇头说道:“青胎记不会再露面了。你想指使青胎记的那些人有那么傻么?让他投了毒,还让他再来打探消息?那无疑是自投罗网,就是青胎记本人也不会干此蠢事,说不定这会儿他正准备逃之夭夭呢。”
“大人言之有理。”一旁的魏源点头说道,“当务之急是防止青胎记逃离开封城,杨大人赶紧采取措施吧!”
“好。”杨溥拿定了主意,他抬头对众人说道:“栾佐百户负责,曲先协助,迅速调集衙役分赴开封城四门,盘查出城人员,一见青胎记立即锁拿;卫正负责,同高宁、牢头,共同把守开封府大牢,严密封锁隋达猷侥幸未死的消息,对外宣称隋达猷、麦同二人已死,严禁外人进入牢内送饭送物,以防走漏消息。薛力负责带领仵作检验麦同、狱卒以及小花狗尸体和残余食物;魏源和林山负责速审隋达猷;欧经、吉昌、汪林等人分别带人到开封南城、北城、西城寻访青胎记。我和洛立百户到开封东城查访,一有消息,迅速报告。”
安派已毕,众人分头去了。
过了几天,防守城门和四城寻防的人都来报告,青胎记不见踪影,破案陷入僵局了。再这样严密盘查下去,闹得满城风雨搅众扰民也不是个办法,杨溥派洛立前往四城通知栾佐改盘查为暗查,秘密观察出城人员,希望发现青胎记的踪迹。洛立领命去了。
这一天,杨溥带着杨沐正要出门再去寻访,忽见按察使彭缣兴冲冲地来了。一见面,彭缣便拱手说道:“杨大人,你巡按各地,连日辛苦,下官一直未尽地主之谊,今日天气晴好,和风徐徐,下官特来邀你到一个清幽的地方消遣消遣,解解乏吧!”
自从前几日麦同和隋达猷口中,得知那堤防案子彭缣等人已经卷进之后,杨溥心中已是洞见隐微,正待搜集证据上奏皇上。今见彭缣前来相邀,心想此人必有所为,且待摸清意图后再作打算吧。想到这里,杨溥拱手说道:“有劳彭大人挂念,下官感激不尽。这连日的劳心费力,确实有些疲倦,今日得蒙大人见邀,下官敢不从命!这样吧,今日我就暂假一日,陪你唠唠家常。彭大人,你说今日我们到哪里去散心?”
一听杨溥答应了邀请,彭缣不由心中大喜,说道:“只要杨大人愿意屈驾,下官现成的有个好去处,包杨大人满意!”
说罢,彭缣指着馆驿外停着的马车说道:“杨大人请!”
杨溥也不谦让,带着杨沐登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彭缣坐进前面马车,车夫一声吆喝,两辆马车先后启动向东城而去。
走了好一会,车马在东城潘家湖畔一处庭院前停下了。杨溥下得车来抬头一看,只见庭院的门楼上书写着四个镏金大字——卞梁山庄。走进门楼,迎面一座低山,怪石嶙峋,堆绿叠翠,十分清幽。就在那低山矮丘环抱之中,苍松古柏掩映之下,错落着筑有两栋红墙碧瓦的二层小楼,楼上曲栏回环,歇山转角,十分别致。东边的那栋,牌匾上写的是“得月楼”,西边的那栋重檐下书着“观澜楼”,楼与楼之间有曲径相通。这两栋小楼的右侧近山高处还建有一座八角凉亭,上书“畅意阁”三字,畅意阁西南转角之后还有一些建筑,点缀在青草绿树之间。整个庭院布局精妙,错落有致,近山临水,俯仰有趣,燕啭莺啼,景色宜人,真是闹中取静的一处胜地!
“请!”走近楼阁,彭缣把杨溥让进了得月楼,那杨沐由彭缣的家人彭安陪着到了畅意阁喝茶去了。
走上二楼,只见早有二人在那里候着。一见杨溥进来,那个胖子紧走两步长揖到地,嘴里说道:“世侄刘辐拜见世叔!”
另一个瘦子也急忙施礼说道:“下官毕析雨拜见杨大人!”
这一下倒把杨溥惊住了,这彭缣今天唱的是哪一出?怎么把这两个人拉了进来?之前并不认识刘辐和毕析雨的杨溥决定以静制动,且听听他们口气再说。
见杨溥怔在那儿,彭缣连忙上前指着二人介绍道:“这位是朝廷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大人的公子刘辐,那位是工部都水司主事毕析雨大人。刚好他们俩都在开封,下官特意邀他们来陪陪杨大人!”
“啊,幸会,幸会!”听罢,杨溥拱手作答,敷衍着说道,“刘公子的家不是在保定府雄县么?几时来的开封?”
“小侄是近两天到的开封。”刘辐连忙回答道,“不瞒世叔您说,小侄性情散漫,喜欢游山玩水,经常天南地北走动走动。前几天忽然想到开封的大相国寺玩玩,也顺便到表弟毕析雨家探视探视,这不说来就来了。听说世叔正在开封巡按,小侄正想登门拜谒,不想正逢彭大人请世叔闲游,彭大人一说,小侄就喜之不胜,拉着毕表弟在此恭候世叔多时了。”
刘辐一说完,那毕析雨似乎有些胆怯,便顺着话儿搭讪道:“那是那是,下官在此恭候大人多时了。”
“不敢,不敢。”杨溥谦逊地说道,“刘公子旅途劳顿,毕大人公务繁忙,有劳你们盛情,我多谢了。”
“别光顾着说话,请坐。”彭缣把杨溥让在客位上首坐下,刘辐和毕析雨两人坐了陪位,彭缣坐了主位。四人坐定,早有丫鬟过来上茶,彭缣指着那茶盅说道:“这是今年刚上市的四川雅州清明茶‘剪刀麄叶’,杨大人请品尝品尝。”
杨溥端起茶盅呷了一口,称赞道:“好茶!清香一股,沁人心脾,不愧是四川名茶。”
见杨溥称赞茶好,刘辐赶紧说道:“世叔喜欢此茶,待小侄明儿派人弄一些来孝敬您老人家。”
“不敢劳你破费。”杨溥笑道,“我对茶道少有研究,不过是随意说说而已,说不上喜欢呢。”
“世叔过谦了。”刘辐看来极想套个近乎,他拱手说道,“您与家父同朝为官二十余年,我们两家堪称世交。家父时常称颂您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中庸仁恕,大德洪范,那是万人景仰呢。小侄曾听家父说过,世叔生性淡泊,唯独喜欢喝点清茶,小侄孝敬世叔几片茶叶,那是应该的。”
这刘辐套了近乎,还要投其所好,他究竟想干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杨溥一边听一边思忖。待刘辐把话说完,他连连摆手笑道:“我可不敢当什么万人景仰,那是刘都御史高抬我呢。”
见杨溥话中没有推辞茶叶的意思,刘辐连忙说道:“万人景仰,世叔那是当之无愧。这样吧,世叔几时回京?您说个大致日期,小侄也好去准备准备茶叶。”
刘辐这么不经意地顺便一问,杨溥心里立时有了谱儿,这刘辐是在打探案情。想到这层,杨溥也顺口说道:“快了,回京也就在这早晚间了。”
“怎么,大人案件办完了么?”彭缣不紧不慢也随意问了一句,“那傅启让克扣工粮、虚报冒领、玩忽职守、溃决大堤的事都查清了?”
“能查清的已经查清了。”杨溥笑道,“比方说夹河口溃决一事,那是以讹传讹,不是夹河口溃决,而是夹河垸溃口。虽然洪灾面积不大,受灾百姓不多,但傅启让身为主动请命修堤治水之人,也难辞其咎,我已准备回朝奏明皇上,待圣上发落呢。”
“世叔真是公正廉明!”刘辐紧接着颂扬道,“您和傅启让有同乡之谊,却不徇私情,秉公办案,坊间都在传颂您是包公再世呢。不过,听刚才世叔这么一说,好像还有些事难已查清,这就奇怪了,还有哪些事连您都查不清?”
“还有好几件事呢。”杨溥叹了一口气,说道,“比如说克扣工粮和虚报冒领的事,刚查出点线索,隋达猷和麦同都供认是傅启让指使干的,可惜刚有点眉目,线索就突然断了呢。”
听到这里,坐在一旁一直没有作声的毕析雨,突然问道:“线索怎么突然断了呢?”
“唉,别提那事,提起来就烦心!”说起这事,杨溥似乎特别烦恼,他接着说道,“前两天正准备找隋达猷和麦同深究,不料突然被隋达猷的侄儿隋十九送饭下毒把隋达猷和麦同全毒死了,外带还冤枉毒杀了一名狱卒!”
“这事做得真是狠毒!”刘辐紧接着问道,“那隋十九抓着没有?”
“到哪里抓去?”杨溥一脸的懊丧,“事发后,我们立即派人到开封城东南西北四门盘查行人,一连好几天毫无踪迹,估计那隋十九送完饭便立即出城逃了,我正准备派人到隋达猷老家去捉拿呢。”
说到这里,刘辐试探着问道:“隋十九虽然逃了,但指使隋十九的人找到没有?他是谁呢?”
“隋十九逃了,怎么能找到指使主凶?”杨溥无可奈何地说道,“指使隋十九杀人灭口的还能有谁?肯定是贪赃枉法的主凶呗!到底是谁,要等抓到隋十九才能知晓。现在案情已经大白,只是主凶尚未到案。傅启让杀人灭口的事固然不能确认,但夹河垸溃口的事那是事实,如何处置,要请皇上发落,所以就这早晚间我要还京复命了。”
听到这里,刘辐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兴奋,一旁的彭缣和毕析雨也异常高兴。那彭缣起身朝说话间早已摆好的酒宴一挥手,说道:“杨大人,我们一边饮酒一边说话吧。”
“对,一边饮酒一边说话。”说罢,刘辐把杨溥请到上席坐下,自己也毫不逊让,一屁股坐到了主位上,还连连摆手示意,“彭大人,毕表弟快来作陪,今儿把世叔的酒陪好!”
四人坐定,刘辐似乎格外激动,他首先带头敬了杨溥一杯,彭缣和毕析雨也各自敬了一杯。不过,杨溥不胜酒力,只是略略抿抿,聊作应酬。那刘辐和彭缣、毕析雨三人本是酒色之徒,加上刚才听到杨溥关于案情的一席话,心头悬着的一块石头落地了,内心特别兴奋,一见那杯中之物便抑制不住,也不管杨溥喝是不喝,三人便豪饮起来。不过,他们都十分清醒,要做的事还在后头呢。
酒过三巡,刘辐对杨溥说道:“今日小侄有幸得会世叔,这等美酒佳肴不可无乐,正好小侄带得有一佳人能歌善舞,让他们来清歌一曲,为世叔助兴吧!”
说罢,不等杨溥说话,刘辐把手拍了两下,只见从门外走进一位容颜憔悴但窈窕清秀的十六七岁女孩子,后面跟着一个提着胡琴的苍老瘸人。
“巧儿,来给杨大人敬杯酒。”刘辐向那女孩子说道,“他老人家可是当朝的宰相,皇上的钦差,你把酒敬好了,本少爷重重有赏!”
看得出来,那女孩子刚进门的时候是满面愁容极为无奈,可是她一听说这首席坐着的是钦差杨大人,立刻精神一振,眼睛一亮,红唇微启,清亮地说道:“是,少爷。”
巧儿银铃般的嗓音,宛如一阵春风,吹皱了一池涟漪,满座耳目一新,她轻盈地走到杨溥身旁斟了一杯酒,福了一福,轻声软语道:“请大人干了这杯,小女子有望了!”
一见这女孩子望着自己,双眼中闪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忧伤,杨溥隐隐觉得她似乎有事要说,但又碍着眼前的这三个人。杨溥想了想,对刘辐说道:“难得这位姑娘的好意,我们四人一起喝吧!”
“好,我们陪世叔喝了这杯。”不等彭缣和毕析雨说话,刘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那彭缣和毕析雨也只好跟着干了一杯。杨溥仍然也只抿了一抿便放下了酒杯。
放下酒杯,抹了一下嘴巴,刘辐说道:“巧儿,拣你最好的曲儿唱一唱,为钦差大人助兴!”
“是,少爷。”巧儿轻轻地应了一声,回到老者身旁,拿出两块云板,回头朝老者微微把头一点,悠扬的琴声响起来了,只听巧儿和着云板,亮开歌喉,婉转悠扬地唱了起来:
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一曲歌罢,杨溥不禁击掌赞叹道:“人妙、歌妙、词妙,真三妙也!”
见杨溥赞不绝口,刘辐、彭缣、毕析雨一齐鼓起掌来!
那巧儿又轻盈地福了一福,说道:“谢大人夸奖!”
“巧儿真是聪慧!”杨溥望着那女孩子说道,“南唐后主的这首《一斛珠》词平常读着倒不觉有什么特别之处,不想经巧儿这么莺歌一曲,那是韵味无穷,名副其实《醉落魄》了,巧儿真是个人才呢!”
这杨溥喜欢上巧儿了!看见杨溥对巧儿赞不绝口,坐在一旁的刘辐禁不住一阵欣喜,看来这杨溥并不像人们所说的清淡寡欲,也是个凡夫俗子,总是难过财色二关,看来事情有谱了!想罢,刘辐眉飞色舞地对巧儿说道:“巧儿,再为钦差大臣唱上一曲!”
“是,少爷!”巧儿脆脆地应了一声,云板一敲,琴声响起,巧儿轻启朱唇又唱了起来:
霭霭春空,画楼森耸凌云渚。紫薇登览最关情,绝妙夸能赋。惆怅相思迟暮。记当日、朱阑共语。塞鸿难问,岸柳何穷,别愁纷絮。
催促年光,旧来流水知何处?断肠何必更残阳,极目伤平楚。晚霁波声带雨,悄无人、舟横野渡。数峰江上,芳草无涯,参差烟树。
“好,好,好!”听罢曲儿,杨溥赞不绝口,说道,“巧儿真是慧心独运,宋人廖世美的这首《烛影摇红》,把我带到了极目楚天的故乡,撩起了无限乡思!此歌曲调婉雅,词意幽美,又经巧儿银铃轻唱,真是难得的享受!”
“好!”一见杨溥连声夸赞,刘辐不禁大喜,他手舞足蹈地对巧儿说道,“巧儿,再敬钦差大臣一杯!”
“是,少爷。”巧儿又应了一声,走到杨溥身旁轻轻扯了一下杨溥衣裳,嘴里说道,“大人,小女子再敬您一杯!”
杨溥知道这女孩子肯定有事,便趁势笑道:“巧儿,给这三位大人斟满,还是我们四人一起干吧!”
巧儿应声给刘辐等人满满地斟上了酒,刘辐端起酒杯说道:“来,干!”
说罢,刘辐、彭缣和毕析雨举起杯来仰脖喝酒去了。就在这时,那巧儿倾过身去在杨溥耳边急促地轻轻说道:“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杨溥正待说话,忽见那刘辐酒已喝完,脖子向前一点,刚好瞧见巧儿正在杨溥耳边小声说话。那巧儿也是乖巧,一回头见刘辐瞧见了,便就势往杨溥怀中一歪,故意撒娇道,“大人,别这样,别这样!”
这一切杨溥当然看在了眼里,这巧儿一定是害怕刘辐瞧破了秘密,才顺势撒娇。赶快救她,想到这里,杨溥便就势一把将巧儿挽住,说道:“巧儿真巧,巧儿真巧!”
一见此情此景,刘辐、彭缣和毕析雨都哈哈笑了起来,笑得那巧儿两颊绯红。刘辐趁着这机会,对杨溥说道:“世叔,今日真是巧遇。不瞒您说,这巧儿是小侄带来的丫鬟,您旅途寂寞,小侄就将巧儿送给您吧。”
一听刘辐说要将自己送给钦差大人,那是正中下怀,巧儿连忙暗暗地把杨溥衣服又扯了扯,杨溥会意,假意说道:“使不得使不得,愚叔怎好夺人所爱?”
“世叔笑纳,那是小侄的荣耀!”刘辐连忙说道,“巧儿,今后你就是杨大人的人了,可得好好服侍啊。”
那巧儿见刘辐当众说定了,心下一阵窃喜。她抑制着内心的激动,重新向杨溥行礼道:“巧儿见过老爷!”
巧儿连称呼都改了,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那彭缣和毕析雨连忙拱手作贺道:“恭喜大人,恭喜大人!”
“那就谢谢贤侄了。”杨溥也就顺势拱手谢道,“贤侄如此盛情,这般大礼,我又身无长物为谢,怎好意思?”
“世叔不必如此。”刘辐这才说到他要说的话儿上,“今后只要世叔多多关照侄儿,关照彭老兄和我毕贤弟,小侄就感恩不尽了。”
说罢,不等杨溥回话,刘辐把手一挥,说道:“毕表弟,你来执壶,为世叔和巧姑娘斟上,我们再饮几杯!”
“好,再饮几杯!“几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又痛饮起来。
就在杨溥同刘辐等人喝酒的时候,杨沐也和彭缣的家人彭安在畅意阁喝酒。那彭安也是个酒鬼,端起酒杯便什么事都忘了。二人你来我往,喝了半个时辰。那杨沐是何等精明,稍稍做了些手脚,那酒便顺着一条布巾流到了地上,而彭安却酩酊大醉,伏在桌上呼呼睡着了。
杨沐见彭安睡了,便信步走出了畅意阁,顺着一条曲径向西南山角转了过去,走进一片绿竹林。走了一会儿,只见那修竹丛中露出一座青色房子,门窗紧闭,十分幽静。杨沐正待再往前走,忽然那青房子内传出了一阵厮打声,似乎有人在那房子里吵架。吵架的声音开始很小,杨沐听不清。忽听屋内“咣当”一声,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打碎了,只听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说道:“好了,好了,我的姑奶奶!算我求你了,你小声点行么?”
“我偏大声!”只听一个少妇大声吵闹道,“虞汉,姑奶奶告诉你,你怕,姑奶奶可不怕!一包砒霜竟然毒杀了三条人命外带一条小花狗!我偏要大声,让所有人都听见,你这天杀的贼子!”
“别说了,别说了!”只听那虞汉苦苦哀求道,“我的花姑奶奶,你怎么这么糊涂,这些事让别人听见,我杀头,你有什么好处?那几个人不是你姐夫叫我干的么?”
“我姐夫叫你杀人,可没叫你到外面嫖娼啊!”那花氏边哭边闹道,“你做的那些脏事你当我不知道?姐夫要你闭门不出,躲躲风头,可你倒好,天天偷着跑出去,深更半夜不回来,你说,你到哪里干什么去了?”
只听那虞汉压低声音说道:“我这不是到几个朋友处打听官府的消息么?又有什么不妥了?”
“还在撒谎!”那花氏喝道,“你还当我不知道?你天天溜到北门景隆巷东首第三家门前有棵老榆树的那屋里干什么去了?还不是去会那桂家娼妇小妮子去了!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姑奶奶我天天千方百计服侍你,弄得你像皇帝老子一样舒舒服服,你还不满足,还要在外面乱搞,你这良心让狗吃了么?”
那花氏一边说着,一边又气得哭了起来。只听那虞汉沉默了一会儿,又轻轻地哄着道:“好了,姑奶奶!别听那些人嚼舌根子,我可没有,不像姐夫——”
“别跟我提那没良心的毕析雨!”虞汉话还没说完,只听那花氏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他毕析雨和你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姐姐那样真心待他,他却用那些贪墨弄来的臭钱到处拈花惹草,害得我姐姐天天守着空房!我看他还能快乐得几天,一旦东窗事发就会不得好死!你这没良心的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快些跟姑奶奶回老家去或许还留得个性命,不然你总有一天要栽,不栽在那毕析雨手里,就会栽在那些娼妇手里!”
“姑奶奶说得是。”那虞汉赔着小心道,“那姐夫不是给了我们五万贯么?等这几天风头过了,我随你回老家去,买田置地,安生过日子!你放心,我虞汉不会亏待你,买个标致的女孩子做丫头,好好服侍你,让你也过过做奶奶的好日子!”
“别买那标致的丫头!”只听那花氏“扑哧”一笑,说道,“你又没安好心!买个漂亮的女孩儿好让你享受么?”
“我哪里敢呢!”那虞汉赶忙应了一声,“现成的花姑奶奶如花似玉,瞧都瞧出水来,还敢想着别人么?你还不把我整得七荤八素!你看你这儿娇嫩得像——”
只听那屋子里花氏格格笑了几声,接着又唔唔唧唧地哼了起来。
听到这儿,杨沐心里清楚了,屋子里的虞汉多半是毒杀麦同的那个什么隋十九!这是绝好的机会,一定要把人弄清楚!想到这里,杨沐轻手轻脚地靠近那屋子的窗户,悄悄地从窗棂里望了过去,只见虞汉搂着花氏正在贪婪地亲嘴,那花氏闭着眼仰着头享受着情爱的快意,那虞汉伸长脖子把嘴唇恣意地压在花氏的唇上,刚好其右耳后的一块铜钱大的青色胎记正对着杨沐。
“青胎记!”杨沐不禁一阵狂喜!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屏声静气地退了下来,不声不响地回到了畅意阁,而那彭安还像死猪一样酣睡未醒呢。
已是晚上戌时初刻了,刘辐等人兴致很高,意犹未尽,还要劝杨溥再饮几杯,但杨溥假装醉眼蒙眬不胜酒力,坚持要回馆驿,刘辐无奈只好仍由彭缣陪伴,用车把杨溥、巧儿、杨沐送回馆驿,只是把那拉胡琴的老者留下了。
杨溥带着巧儿和杨沐回到馆驿的时候,恰好刑部侍郎魏源也从外面回来。杨溥把手一招,说道:“魏大人,来我房间坐坐,有要事相告呢。”
二人进到房间刚刚坐定,只见巧儿从门外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大人救救小女父亲,救救小女子吧!”
“别这样,别这样!”杨溥连忙安慰道,“起来好好说话,有什么冤屈,你且说来听听。”
说罢,杨溥对杨沐说道:“四弟,给巧儿姑娘看座。”
杨沐应了一声,端来了一把椅子。可是那巧儿说道:“大人且听小女子诉说冤情,大人不为小女子做主,小女子就长跪不起了!”
杨溥只好说道:“好好,你且说吧。”
“小女子复姓东方,名巧儿。”巧儿抹了一把眼泪细细诉道,“那拉胡琴的老者就是小女子的父亲东方维。我们本是保定府雄县人氏,与天杀的刘辐庄园相距不远。”
坐在一旁的魏源不解地问道:“那刘辐是谁?”
“那刘辐就是朝廷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老贼的儿子!”未等杨溥说话,巧儿便回答道,“那刘观老贼不知从哪儿弄来那么多钱财,在家乡购田置地,大建庄园。刘辐倚仗父势,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强买强卖,无恶不作,被称作‘雄县刘霸’,一二十年间,他刘家已从当年的四五亩薄地、两三间破房,暴发成良田千顷,房舍百间的大庄园!”
“这还得了?”听罢巧儿的述说,魏源不禁问道,“那刘辐的良田、房屋如此之多,不知有多少百姓的土地被他吞并了,那当地官府就不管么?”
“当地官府谁来管?”巧儿说道,那刘观在北京官大势大,当地官府巴结他还来不及,还能管他么?要管能管得了么?百姓们是有苦难言,有冤难诉呢!”
见巧儿说到苦和冤,杨溥问道:“巧儿姑娘,刘辐为何要冤屈你们一家呢?”
“说来话长。”巧儿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家距刘家本来有四五里远,开始我们倒还不觉得刘家对我们有什么威胁。后来刘家的土地不断扩大,与我家薄田相邻的几姓人家田土都先后被刘辐强行夺去了,我家才感到事情不妙。永乐十八年山东、北京大索庵尼的时候,天下大乱,那年小女子只有八岁,混乱中与父母不幸失散。去年春我回到雄县寻找父母,才知那年小女子失散之后,父母被人诬为从贼作乱,被官府拘捕下狱,关押了一年,才放了出来。官府告知说,是刘辐看在乡邻的分上,花了四万贯折合一千两银子把我父母救出来的。父母出狱后,刘辐也未提及银子的事儿,我父母还只道刘辐真的是好心做的善事。可是又过了一年,那刘辐派人上门了,索要赎身银两,那千两银子利滚利一年时间竟翻了一番,变成了两千两!我父母哪里弄那么多钱来还债?这时候来人才提出把我家那四五亩薄地作抵,另外再给他做上五年长工,账就算扯平了。我父母这时候才明白,刘辐是装着心思是要霸占我家那几亩地!但事已至此,父母只好把那四五亩薄地抵给了刘家,还以身抵债到刘家做长工了。”
说到这里,巧儿不禁泪流满面。杨溥、魏源也不禁叹息道:“巧儿姑娘的父母真是够可怜的了。”
“还不仅如此呢。”巧儿又接着说道,“去年春我回家寻找父母,听到这事后本想找刘辐理论理论。但小女子一想那刘家霸道无比,多少人把他都没法,我一个弱女子能把他怎样?好在原来说的五年长工也只剩几个月就满了,不如忍了再说吧。谁想过了不久,大祸临头了。”
杨溥和魏源听了不觉一惊,魏源问道:“什么大祸?”
“那刘辐贼子真是可恨!”巧儿狠狠地说道,“小女子回去后,不知怎么被那贼子知道了,便起了歹心。那天我娘在刘家书房打扫卫生,不知怎么的,那几架上的一只天青色花瓶突然倒下来摔碎了。刘辐硬说是我娘打碎的,当时室内没有他人,我娘怎么说也说不清。刘辐说那只花瓶是大宋徽宗大观年间汝州官窑出产的青瓷,已有四百多年历史,是刘家的传家之宝,价值连城等等。二位大人请想,那刘观也是出身贫寒,靠的是勤奋苦学才在洪武十八年中了进士,才有了后来的发迹。他家哪来的传家之宝?这不摆明是讹人么?我娘见闯了祸,只是哭;我父也没有法儿,整天唉声叹气。正在我们无计可施的时候,刘辐又派人来说,只要小女子肯答应给他做小,什么无价之宝也不赔了,父母的长工也不做了。我这才明白,原来,又是刘辐搞的鬼,目的是想逼我为妾!我断然拒绝,拼死不从,那刘辐虽苦苦相逼,但也无法得逞。前些天,刘辐忽然改变了主意,说不做妾也可以,只要为他唱一年曲儿,他便放了我们一家。我想他大概是想先稳住小女子再从长计议,我这样与他硬拼也不是办法,他一旦强行施暴怎么办?不如先哄住那贼子,再想办法。于是我答应了他。这不,刚答应下来,便把我们父女俩带到这开封府来了。”
听了巧儿的话,魏源担忧地说道,“只怕那刘辐不肯就此罢休,还会生出花招来。”
“大人说得对极了。”巧儿说道,“刘辐这次为什么这么慷慨把小女子送给杨大人,我看其中有诈。他怕我途中跑掉,临从雄县动身之时,把我娘留下了;今儿送我到杨大人这儿,又把我父亲扣下了,这不明摆着是把我父母作为人质押在他那儿么?二位大人,小女子愚钝,刘辐之所以突然改变主意把我从雄县带到开封,肯定是冲着您来的,肯定与那姓彭的、姓毕的有关,这前后不到一个月,我在刘家就见他们去了三四次。”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听罢巧儿的分析,杨溥不禁笑了起来,“这是刘辐打的如意算盘。他们大概是听说隋达猷、麦同在牢中毒死后觉得万事大吉了,才行此笼络我的下策,目的是让我陷入他们的圈套之中,就此罢手不再往下深挖黄河大堤一案了,用心何其毒也!”
“大人所言极是。”魏源点头道,“虽然刘辐、彭缣、毕析雨狼狈为奸,但找不到那个青胎记,好多事情我们无法定罪,如之奈何?”
说到这里,只听杨沐一旁笑着说道:“大人不必忧心,青胎记我已发现了。”
一听杨沐此言,杨溥和魏源不禁同时惊问道,“什么?你发现青胎记了?快些说来听听。”
杨沐应了一声,便把白天无意中发现青胎记虞汉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末了,杨沐说道:“那虞汉狗改不了吃屎,一定会再去桂家鬼混,只要我们派两人在那儿守着,一准能抓住那家伙。”
“好计!好计!”听罢杨沐的计谋,杨溥与魏源不禁异口同声地赞扬起来。
说罢,杨溥立即命洛立、林山、曲先、高宁等人乔装打扮到桂家附近等候虞汉出现。果然不出所料,仅过了一天,那虞汉便熬不住情欲,又偷偷地跑到桂家鬼混,一到门前便被洛立他们逮了个正着。
杨溥和魏源见抓住了虞汉,不禁大喜。二人连夜突审,那青胎记本是一个游手好闲之徒,无甚能耐,一见那公堂上的阵势便吓得瘫软了,不等杨溥细问,便将他所知道的事情竹筒倒豆子,全供出来了。
原来那毕析雨是沧州人,本是一个国子监生,靠着溜须拍马,傍上了刘观。刘观举荐他到工部都水司当了个主事,长期派驻开封主持黄河治水之事。谁想毕析雨贪得无厌,倚仗着刘观做后台,便利用手中的职权,克扣工粮,虚报工程,贪墨治河钱款,还利用任用下属吏员之机买官卖官,收受钱财。为了保护自己,他把攫取的大量钱财送给刘观。但刘观不敢放肆,毕析雨便变个方式转而送给刘观的儿子刘辐。刘辐又利用老子刘观的影响,结交彭缣,彭缣又倒过来想利用刘辐得到升迁,因而千方百计保护毕析雨。而那毕析雨也没有忘记工部尚书吴中这个顶头上司,不过他不送钱,怕露馅,只是变着法儿哄着吴中。为了事情顺利,毕析雨还用钱买通了黄河沿岸祥符、兰阳、封丘等县的知县柴如熏、包理棠、宗鹤等人。他手下的那些河工所大使、副使隋达猷、麦同等人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帮凶。这样,以刘辐、彭缣、毕析雨三人为核心,织就了一张巨大的贪墨网,所以自永乐以来数十年间,朝廷在黄河治理上用钱巨额,但收效甚微,至少有一半钱粮被毕析雨等人鲸吞了,他们贪墨的那些财富又差不多有一半落入了刘观的腰包。而刘观身居左都御史,执掌刑部七年,都御史十四年,前后居宪长之位达二十一年,那些专司弹劾纠察的御史大都是刘观的人,少数不是刘观提拔的御史也是孤掌难鸣,所以这么多年来也没人敢过问黄河治水有无贪墨之事。直到去年,河南佥事傅启让凭着对百姓的体恤和对朝廷的一片忠诚,主动请缨修筑黄河大堤,这无疑是断了刘辐、彭缣、毕析雨等人的财路,他们如何不恨?于是便有了这一系列事情。
事情到这时已经真相大白,证据确凿,可以收网了。过了几日,杨溥便利用回京复命答谢地方官员及刘辐的名义,把河南三司的长官、开封府知府、都水司毕析雨、祥符兰阳封丘等县知县,邀到馆驿宴会,待刘辐等人到齐便将若干人等一网打尽了!之后,杨溥又请魏源带领栾佐等人星夜兼程前往雄县调查刘辐兼吞民田、强抢民女、横行乡里、欺压百姓、违制建筑等不法之事,命洛立等人将一干人犯槛车囚了,押送北京刑部大牢。等这些事情办妥,杨溥带着杨沐、巧儿父女回到北京的时候,已是六月下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