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首辅(全三册)

第三十一回 司马青夜探储备库 杨钦差亮旨平民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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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子夜时分,黑漆漆的夜空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阵阵凉飕飕的冷风不时吹来,才辨得清东南西北。寂静的夜幕里,临清军储仓储备库的东边空地草丛里几条黑色人影一闪便不见了,原来这是司马青带着杨晟,身着夜行装,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储备库。

“梆——梆梆”一阵巡逻的梆子声从储备库大门处传出,只见两个军丁提着灯笼,敲着竹梆,顺着墙根从南边走了过来。待巡逻的两个军丁走过,司马青碰了碰伏在身旁的杨晟起身一闪,便到了储备库的围墙底下,再纵身一跃,轻轻地飞上了墙头,只见储备库里黑沉沉静悄悄,没有任何动静。司马青轻轻地发了声暗号,两个人飞身进了储备库。白天杨晟已经在储备库观察了地形,好在粮库里每排每栋仓房之间空隙颇宽,便于辨认,杨晟带路,母子俩很快来到了储备库南端的大门处。司马青附耳门后一听,只听大门外门房里传来两个人的呼呼鼾声,一个粗大沉重,一个轻微细嫩,那守门的一老一小两个军丁睡得正香呢。

“晟儿,这仓房一共是几排?”见守门军丁沉睡不醒,司马青放下心来,她把杨晟带到一旁轻声问道,“每排是几栋仓房?”

“横着从东到西是六排。”杨晟悄悄回答道,“都写着甲、乙、丙、丁、戊、己字号呢,每号往北是十栋,一共六十栋。”

“那好,我们从东边甲字号开始,一人一号地看。”司马青低声吩咐道,“动作要轻,不要弄出响动来。先由南往北,再由北往南,一栋一栋地查,最后在库房西南角会面,听清楚没有?”

杨晟低低地答应了一声:“听清楚了。”

“火折子要用好,不要让外面看到亮光。”司马青轻轻叮嘱道,“有事不要慌,沉着应对,万一急了向我靠拢。好了,你们去吧!”

“是。”杨晟应了一声,身子一闪便消失在黑暗里了。

别看司马青已是四十出头的人了,可是她一身功夫却仍然十分了得。只见她来到乙字库前,身子一晃便无声无息地上了房顶。她飘到那仓房屋脊北面,轻轻地揭开屋瓦,伸手在椽皮下打亮火折,抬眼从椽皮间往里一看,只见那仓内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是一座空仓!

司马青看完了乙字号第一栋仓库,盖好燕子瓦,接着查看第二栋、第三栋,一直看到第十栋,没有一栋有粮食,全部是空仓。她飞身下来,发了个暗号,少顷杨晟来到了身边。

司马青悄声问道:“情况怎样?”

杨晟低声回道:“丙字号十栋仓库全部是空的,没有一粒粮食。甲字号前面五栋都有粮食,装得满满的。可是后面五栋仓库里没有粮食,全是空仓。”

“乙字号十栋仓库也全是空仓。”司马青说道,“这储备库已经一半是空的了,剩下的一半还不知如何,再看要仔细一些,不要出什么乱子。”

“知道了。”说罢,杨晟悄无声息地去了。司马青也悄悄地摸到第五排戊字号的第十栋仓库前,纵身一跃上了房顶开始查看起来。

到底是年轻人,杨晟麻利地一上一下,把丁字号十栋仓库查完了,都是空仓,他利索地把屋顶复原完毕,便纵身来到了最西边靠围墙的那排库房,一一查起来。

很快就查完了九栋,只剩最后一栋了。也许是任务快完成了,杨晟不免有些大意,在飞上第十栋房顶落下时,不免动作重了点儿,“咔嚓”一声,那屋顶上的燕子瓦被踩碎了一块!

“谁?”围墙外黑暗中有人大声问道,“是谁?谁在屋顶上?”

连问了几声,见没人答应,只听那黑暗中又有一人惊呼道:“不好,房顶上有贼!”

“老麦叔!老麦叔!”只听先前说话那人慌张地一边喊一边跑去拍那门房,“老麦叔快起来,仓库房顶上有贼呢!”

“谁呀?深更半夜的吵什么?”只见门房里火星跳了一下,灯亮了,一个老军头披着衣服提着灯笼走了出来。他举起灯笼把那敲门的照了照,骂道:“我说谁呢,又是你善若这浑小子!梁致呢?又去赌了?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那不是梁致么?”那个叫善若的人指着不远处的另一人说道,“我和梁致回来,刚走到这儿忽然听见房顶上有人踩得瓦响,那不是贼,是什么?”

听说房顶上有贼,老麦头也慌了,连忙举着灯笼四下照了照,问道:“贼在哪儿呢?”

“在这里呢!”只听那梁致说道,“响声是这房顶上传来的,盗贼肯定在这房顶上!”

老麦头提着灯笼走到那栋仓库前的围墙下四下照了照,仔细查看起来。

“喵——喵——喵——”忽然,房顶上传来了几声猫叫,那房顶上的燕子瓦又响了一下。老麦头放下灯笼,不满地骂道:“你们这两个浑小子,今日晚上肯定是输昏了头。连猫的响声都辨不清,还大惊小怪地说什么有贼,真是混账!吵得老子醒了,你看这下半夜又睡不着了不是!”

一听那房顶上是猫叫,善若和梁致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善若赔着小心道:“老麦叔,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侄儿们给您老赔不是了。”

“你们两个总是毛毛躁躁的。”老麦头数落道,“你道我不知道你们俩的事么?年纪轻轻的不学好,不是赌就是嫖,今儿又做坏事去了么?”

“您老就喜欢把我们俩说坏!”善若笑着说道,“您老还别说,今儿晚上和梁致倒还真是做了件积德的好事呢!”

一听善若说他们晚上做了件积德的好事,老麦头站住了问道:“这晚上还有什么好事让你们碰到了?说来听听!”

“这个月不是该我和梁致到怡园当差么?”只听善若说道,“今日北京皇宫的什么御用监太监袁琦来了,左参那阉货设宴为袁琦接风,闹到亥时正刻才罢。我和梁致正待回来歇息,忽然那个刚来不久叫阴度的阉货把我们叫住了,说等会还有件事要做,我们只好留下。等到子夜过了,阴度叫我们把一只装着东西的袋子丢到怡园后面的乱葬岗里去。”

听到这里,老麦头疑惑地问道:“深更半夜的丢到乱葬岗里去,这是什么东西?”

“开始我们未在意,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只感觉那袋子很沉。”只听梁致接话道,“等到我们把那袋子丢到乱葬岗了,才发现袋上渗出了血迹。我们觉得奇怪,打开那袋一看,我们俩吓了一大跳!”

老麦头急着问道:“是什么东西,把你们俩都吓着了?”

“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五岁左右的男童呢!”善若接话道,“这孩子死了倒不觉得怎么怕,可是那惨相却把我们的魂都险些吓掉了!”

老麦头更急了,紧接着问道:“怎么个惨相?”

“天灵盖几乎全没了!”说起那惨相,善若似乎还有些后怕。他哆嗦着继续说道,“孩子的天灵盖被人从当中砸了个大洞,脑袋里的脑髓被整个儿挖走了,只剩下个空壳!”

“这真是太惨了!”只听那老麦头恨恨地骂道,“谁这么残忍,把那孩子杀了?”

“还有谁?”梁致也恨恨地说道,“男童的尸体是从怡园提出来的,不是左参、阴度那帮阉货害的,还能是谁?这帮家伙太狠毒了,真是惨不忍睹!也不知这小孩是何原因,活蹦蹦的竟被他们害了!”

“我们也是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胆大。”只听善若接着说道,“青天白日残害孩童,他们就不怕王法么?”

“这帮阉货眼里有什么王法?”只听老麦头愤愤地说道,“别的官员做坏事还遮遮掩掩,这帮阉货仗着是皇上身边的人都无法无天!他杀个人,你又没拿着证据,他怕什么?你们看这储备库里积存的四五十万石大米,就这几年被左参卖得只剩四五万石了!说是换库,可是只卖出不买进,换的什么库?这不明明是盗卖国库粮食么?这事一旦被朝廷发现,那是要杀头的,左参他们害怕过么?就连军储仓大使宁老爷多次抗争,也是毫无办法,只好让我暗暗把账记下。我看这账记下也是白记,你把那帮阉货有什么办法?别说了,说起来心里就火!去,睡觉去,你们俩明儿一早还得到怡园去当差呢!”

说罢,只见老麦头同善若、梁致进了门房,“啪”的一声门关上了,不一会那灯儿一熄,门房里不久便传来了鼾声。

见守护军丁们都睡了,伏在房顶上的杨晟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学了几声猫叫,蒙混了过去,要是被发现,那可就糟了。

“促织促织,促织促织。”只听司马青发出了向她靠拢的暗号,杨晟很快来到了司马青的身边。司马青悄声吩咐道,“刚才的情况我都听到看到了,我们还是从东边围墙出去,原路返回望涛楼吧!”

说完,司马青带着杨晟飞身下房,穿过几排仓号,翻过围墙,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城去了。

回到望涛楼的时候,已是鸡叫时分,杨溥和杨沐还在等着他们。司马青把探查的情况说了一番,末了她说道:“这储备库里五六十栋仓房,除了甲字号头五栋仓房有粮外,其余全是空仓,没有一粒粮食,看来预备仓的军丁老程头所说属实,这国家粮库的几十万石粮食都被左参、叶荣和屠宝他们盗卖殆尽了。”

“他们盗卖粮食已是铁证如山,想抵赖也抵赖不掉了!”杨溥思索着说道,“只是他们得到的这笔巨款,用到哪里去了呢?”

“还有一个重要情况呢!”司马青接着把军储仓老麦头和军丁善若、梁致的对话细细说了一遍,忧虑地说道,“我看他们所说的那个孩子该不是柳嫂和潘佐要找的孩子吧!”

一听司马青这话,杨溥和杨沐不禁大吃一惊。杨沐说道:“同招和抱走孩子的是内侍阴度,听这情况,多半柳嫂那孩子凶多吉少了,这便如何是好?”

杨溥没有作声,他在深深思考着眼前的这许多情况。忽然,他向司马青问道:“弟妹,你听那军丁们说袁琦来了临清?”

“对,那善若和梁致两个都说袁琦来了。”司马青肯定地说道,“他们还说军储仓监仓中官左参晚上还举办酒宴为袁琦接风洗尘呢!”

“这么说来,倒有些眉目了。”杨溥听罢,边想边说道,“只怕这盗卖国家粮食、搜抢花石纲、残杀男童、巨额赃款的去向等等都与袁琦有关。要真是这样,那可又是本朝的一件惊天大案了。”

“这帮畜生!”杨沐愤怒地骂道,“当年老爷乡试赶考时那阉货就十分狂妄,现在得了势更加嚣张!他们贪赃枉法不说,还到了任意残杀孩童的地步,还能让他逍遥法外么?我真后悔,当年怎么没为民除害一拳打死他!老爷,干脆把他们捕了算了。”

“是时候了。”司马青一旁也说道,“如果再过些时候,说不定他们还会做出更多伤天害理的事来。”

一旁的杨晟也说道:“您别犹豫了,早点动手除了这班恶人吧。”

杨溥没有答话,他思索了片刻,说道:“这帮家伙的罪行令人发指,谁不想早日为国除奸为民除害?袁琦是什么人?是帮永乐皇帝打天下的角色,是现今皇宫中数一数二的太监,打蛇打七寸,不拿着那袁琦的命门能治得了他么?可是我们没有这一切都与袁琦有关的证据,能奈他何?证据不足,不可轻举妄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袁琦犯罪的证据,有了铁证,我们就可动手了。”

大家一听杨溥这话说得有理,都不作声了。杨沐不甘地说道:“没有袁琦直接犯罪的证据,这便如何是好?难道眼睁睁看着袁琦一伙继续为害么?”

“当然不能。”思索了一会,杨溥说道,“这样吧,弟妹明日去南门预备仓老程头那里找到柳嫂他们,把怡园残害儿童的消息略微透露一些,要他们去现场查查,看是否是他们的孩子;四弟明日拿宣德皇帝赐给我的御扇和我的信赶到济南去,请山东左布政段民带衙役悄悄来临清助我;晟儿随我到怡园附近去打听打听,看能否找到一些证据。待段布政来后,时机成熟了,我们再突然出击,将袁琦他们一网打尽!”

“好计,好计!”听罢杨溥的安排,杨沐等人一齐点头称好。有了主意,大家分头歇息,这时已是鸡叫二遍了。

杨溥来到临清县城的第四天早晨,司马青找到老程头、柳望良、潘佐和柳嫂,告诉有人在乱葬岗里发现了男童的事,叫他们去看看。一听这个消息,柳望良等人顾不得吃早饭,便急急忙忙地随着司马青赶往城东门。

走了半个时辰,他们找到了怡园后面的那个乱葬岗。乱葬岗里乱七八糟地起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坟堆,有长满蓬蒿的旧坟,也有刚刚长草但已枯黄的新坟。他们找了好一会,才在靠西北边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堆新土,看上去是刚刚掩埋的。也许是埋坟的人行事匆忙,土堆底部露出的一片麻布都没有掩上。

一见那土堆,柳嫂心里便“怦怦”跳了起来,她担心这土堆下面埋的就是自己的儿子,那可怎么办?可是,思儿心切的她走到那土堆旁,便情不自禁地猛刨了起来,柳望良和潘佐也慌慌张张地刨起来。

不一会,土堆被三人刨开了,只见里面埋着一个麻布袋,打开袋口,只见布袋里露出了两只小小的光脚。柳望良用力一拖,一个孩子的尸体被拖出来了。立时,柳望良、潘佐和柳嫂惊呆了,那孩子正是被潘佐卖掉的儿子!

一见儿子的尸体,柳嫂突然发疯似的扑了上去,还没有哭出声,一口气没接上来,便晕倒了。慌得旁边司马青急忙跑上去掐住柳嫂的人中,急切地呼唤道:“柳嫂醒醒!柳嫂醒醒!”那柳望良和潘佐也大哭起来。

一会儿柳嫂醒过来了,她爬起来抱住那满身是血的儿子呼天抢地地哭了起来:“我的儿呀,你死得好惨啊!这是哪个丧天良的贼子害的呀……”

“老这么哭也不是办法呀!”待柳嫂哭了一会,司马青劝道,“事已至此,大嫂哭也无用,得想个法子啊!”

“找那天杀的招和拼命去!”一听司马青这话,柳嫂边哭边嚷道,“是他把我娃儿领走的,找他要人去!”

“对,找叶荣要人去!”柳望良咬牙切齿地叫道,“是叶荣叫招和带的人领走的,还说什么是皇宫里的太监要养子!找他们还我侄子去!”

说罢,潘佐抱起儿子的尸体,柳望良搀扶着妹妹,同司马青一道边哭边向县衙走去。

不一会他们来到了县衙门首,柳嫂抄起鼓槌,拼命地在登闻鼓上乱捶了一气。那叶荣刚刚吃过早饭,剔着牙齿,正准备到怡园去请袁琦到县衙设宴招待的,不料衙前的登闻鼓“扑通扑通”响了起来。宣德皇帝有严令,各级衙门只要是登闻鼓响,现任官员无论在做什么事都要丢下去升堂问事的。现在一听这登闻鼓响得如此急促,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叶荣也慌了,他急忙穿戴官服官帽,正准备升堂,忽见一个衙役进来悄悄禀报道:“老爷,不好了,前日来要孩子的柳嫂他们抱着儿子的尸体来了,指着名找您和招和还命呢!”

叶荣一听吓了个半死,哪还敢升堂问事。他哆嗦着,连忙吩咐那衙役道:“去,去叫县丞褚大人,要他去挡一下,快告诉招和也躲起来!”

那衙役去了。不一会褚良走出了县衙,只见那可怜的孩子头部血肉模糊,直挺挺地躺在县衙大门的台阶上,柳嫂、潘佐、柳望良跪在大门前哭喊着,周围已有不少的人跑来围观。

一见褚良出来,柳嫂腾地奔上去扭住褚良哭喊道:“褚大人,要叶荣还我孩子命来!要招和还我孩子命来!”

“是怎么回事?”褚良急忙问道,“柳嫂别哭,先把事情说清楚了再哭吧。”

那柳嫂只顾哭喊,哪里还把事情说得清楚?只见柳望良站了起来,把怎么在乱葬岗子发现孩子尸体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末了说道:“这孩子是叶荣叫招和带人把孩子抱走的,现在孩子被残害了,我们只找叶荣和招和要人。褚大人,不关你的事,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找叶荣和招和去!”

听罢柳望良的讲述,围观的人们义愤填膺,群情激怒起来。有的人高声喊道:“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这还得了?叫叶荣出来说清楚!”

有的人大声叫道:“手段残忍,惨不忍睹,要招和交代究竟是谁干的!”

还有的人跳起来骂道:“不找那招和混账东西,他也是个狗腿子,只找狗官叶荣要人!”

“对,只找狗官叶荣要人!”一听那人的话,围观的人们一下把矛头对准了知县叶荣。只听人们齐声喊道:“叫叶荣出来!叫叶荣出来!”“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乡亲们静一静!静一静!”看见围观的人们群情激愤,似乎是一堆烈火越烧越旺了,褚良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得赶快想办法稳住人们的情绪,不然会出事了!想到这里,他上前一步,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大声喊道,“乡亲们,孩子惨遭不幸,谁见了都会痛心,我也和大家一样十分难过!可是事情既然出了,总得有个解决办法,究竟是谁害了这孩子,大家得给我们时间去破案是不?请柳嫂和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这案子侦破,严惩凶犯!”

“别听他花言巧语!”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他褚良没有这个权力,叫叶荣出来说清楚!”

“对,叫叶荣出来!”有人大声质问道,“他叶荣身为知县,县里出了这大的惨案为何不出面?老叫一个县丞作挡箭牌?他叶荣肯定有鬼,叫叶荣出来!不然我们冲进去把叶荣揪出来!”

这人的一句话,好似在火药桶中丢进了一根火柴,一下子点燃了火药,爆炸了!围观的人群愤怒地拥挤着,纷纷高喊着:“把尸体抬到县衙堂上去!把叶荣揪出来!”

还有人站在高处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冲啊!冲进去砸毁这县衙!杀了叶荣!打死那些贪官污吏!”

“冲上去,把这县衙烧了!”

眼看着人们蜂拥着向县衙冲来,褚良吓坏了。他连忙吩咐衙役们一字排开,挡在县衙门前,保护县衙,一边拼命地叫喊着、劝说着围攻的人群,可是这围聚的人越来越多,已经被愤怒激得失去理智的人们哪里还听得进褚良的话?人们像潮水似的一拨接一拨朝县衙涌去。那哭得死去活来的柳嫂、潘佐和柳望良三人和司马青倒被这汹涌的阵势吓呆了,这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想不到由此会酿成大事件。可是他们已经无法控制局势的发展,只好紧紧地围在一起,死死地保护着孩子的遗体。

眼看这事会酿成一场民变,后果将不堪设想的时候,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从人群中挤出来跃上了县衙门前的台阶,身边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紧紧地护卫着。司马青一看,不禁心下大喜,原来是杨溥出面了!

早晨与杨沐、司马青别后,杨溥带着杨晟到东门怡园附近打听了一番,又在怡园的门楼、园林近处查看了一遍,正待在怡园对门找个地方仔细观察的时候,忽听满街风传一个惊人的消息:一个五岁的孩子被人挖了脑髓惨死,苦主已经扛尸到县衙伸冤去了。听到这个消息,杨溥带着杨晟风风火火地赶往县衙。一到县衙门前,正赶上数千围观人群冲击县衙。一看这情况,杨溥不禁大急起来。恶人残杀儿童本来是件刑案,由官府缉捕凶犯依律惩治也就完事了,但现在人们的愤怒远远超出了对罪犯的痛恨,矛头直指知县,声言冲击官府,这就不是一件普通的刑案,而是发展演变成动乱,甚至是民变了!一旦发生民变,朝廷势必弹压,到头来吃亏的仍然是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到那时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当务之急是必须果断地控制局势,迅速平息民愤,防止事态扩大。虽然这数千围观的人群中肯定有坏人,自己突然出面一定会有危险,说不定那些坏人会故意煽动,乘机对自己下手,但不能眼看着一场民变发生,百姓遭殃。顾不得许多了,杨溥把长袍一撩,毅然冲上了县衙台阶。

“咚咚咚……”杨溥抓起鼓槌,朝那登闻鼓使劲擂去,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立时把县衙前躁动的数千百姓镇住了,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全都惊愕地朝县衙台阶上望去。就连那挡着百姓们冲击的褚良和一二十个衙役们也怔住了,纷纷掉过头来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长者,柳望良更是呆了,眼前的这位不是几日前路过他家的商人杨老板么,他要干什么?

“乡亲们,少安毋躁!”见人们都发愣怔住了,杨溥立即上前一步高声对人们喊道:“我是钦差大臣杨溥,请大家听我说!”

这一下,犹如平地一声霹雳,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呆了,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最后数千人都把目光集中到杨溥身上,刚才还哄哄闹闹的县衙前,突然一下鸦雀无声了!

“乡亲们,大家不要冲动!”见亮明身份镇住了人们,暂时控制了局面,杨溥立即大声说道,“柳嫂,小孩子被残害的惨相,我们全看见了,这是非常不幸的事件,令我们万分悲伤!请大家放心,官府一定立即破案,缉拿凶手,给大家一个交代!”

给大家一个交代?眼见得台上这人一身布衣,并无特别之处,就凭他这么几句话就罢手么?忽然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无凭无据的,谁相信你是钦差大臣?”

人群中立刻有不少人附和起来,纷纷喊道:“是钦差大臣,就拿出凭据来!”“没有凭据,我们不听他的!”

“安静,安静!”杨溥双手向前一扬,示意大家不要喧哗,场面上又安静下来,他立即高声说道,“乡亲们请稍待,容我拿样东西!”

说罢,杨溥从怀中取出一个黄色包袱,从中拿出一个黄轴,回身递给怔在一旁的褚良道:“褚大人,你来宣读吧。”

见杨溥递过来一个黄轴,还没缓过神来的褚良本能地接了过来。当他展开一看,只见黄绢外面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圣旨”两个大字,立时吓得哆嗦起来。好在他也是举子出身,又久在公门,到底有些功底和见识,很快便镇定下来,他知道眼前这位布衣布裳的长者肯定是钦差大臣无疑了。他咽了一口唾沫,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当众展开圣旨,高声宣了一句:“圣旨下——”

当人们看到褚良展开的黄轴上赫然写着“圣旨”二字,又听褚良朗声宣读“圣旨下”,在场的数千人不由自主地纷纷跪下,俯伏在地上恭叫圣谕,只听那褚良一字一顿地宣读道:“钦命内阁大臣、太常卿兼翰林学士杨溥为钦差大臣,巡按陕西、河南、山东等地,所到之处节制有司,听其便宜行事。钦此。”

读罢,褚良把圣旨一收还给了杨溥,退后几步双膝一跪,说道:“下官临清县丞褚良,拜见钦差大人!”

一见褚良行礼,那跪在地上的衙役、百姓们也连忙齐声说道:“小人(草民)拜见钦差大人!”

“不必多礼,大家请起!”杨溥见完全控制了局势,便和颜悦色地对众人说道,“不瞒众位乡亲,我和那被害小娃娃的舅舅柳望良大哥早在几天前就已相识,成了朋友。今日他外甥被害之事,本官一定要追查到底,严惩凶犯,三天内一定要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代。只是各位乡亲聚集在县衙门前,阻碍交通,耽误审理,还容易被坏人利用酿成大祸。请各位听我劝一句,大家都回去吧!”

一见那前两天认识的商人杨老板,竟是朝廷中赫赫有名的内阁大臣三杨之一的杨溥,知道惨死的外甥报仇有望了,柳望良心下不禁一喜。他连忙站了起来,抱拳对众人说道:“各位乡亲的见义勇为,小的替妹妹、妹夫谢谢大家了!现在有了钦差杨大人,我外甥的仇有望得报了,大家请回吧!”

见钦差大臣发了话,苦主也劝大家回去,数千围观百姓觉得再围在那里也不是个事,便渐渐地散去了。

不一会,县衙门前的围观人群散尽了,杨溥吩咐褚良找来仵作将那孩子尸体做了勘验;又命人赶钉了一口简匣,将孩子装殓。经杨溥反复劝导,孩子家人终于同意先将孩子遗体掩埋,再候官府破案消息。见苦主已经点头,杨溥又命褚良派人驾车,将柳嫂他们送回潘庄。这一切处置完毕,已是下午申时时分了。

刚刚把柳嫂他们送走,杨溥正要走进县衙,忽见四五个村夫急匆匆地向县衙奔来。其中一人一边跑,一边喊道:“杨大人!杨大人!”

“这不是洼里村的尚立大哥么!”待那几个人走近,杨溥一看原来是大前天路过临清县南乡洼里村时相识的农夫尚立、尚雨和司树,还有两个不相识的中年人。一见他们,杨溥奇怪地问道,“尚大哥,你们怎么来了?这么匆忙,有什么急事么?”

那尚立一见杨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拉着杨溥哭泣道:“杨大人,您可要为小民做主啊!”

“快起来,快起来!”杨溥连忙把尚立拉了起来,说道,“有什么委屈,你就快说吧!”

尚立只顾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尚雨也是傻傻地站在那儿流泪不说话。旁边的司树连忙向杨溥拱手说道:“杨大人,只怪小民们有眼无珠,大前天您路过洼里村的时候多有怠慢,请您恕罪!”

“哪里的话呢。”杨溥连忙拱手还礼道,“多亏几位大哥把好多事情告诉我了呢。你就别客气了,快把尚大哥的事说说吧。”

“尚立家可出大事了。”司树说道,“今日上午小民进城办事,正赶上柳嫂儿子被害扛尸到县衙,看见您原来是钦差大臣,三下五除二,便把哄闹平息了。小民觉得十分新奇,便想把您微服私访为民做主的新闻告诉尚立、尚雨。不料一到他们家,便听说尚立家四岁的儿子早饭后被人偷偷抱走了,全家人一直找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他们急坏了。听我把柳嫂儿子遇害的事儿一说,他们生怕儿子也遭此厄运,所以就急急忙忙赶来向您报案,请大人做主呢!”

听罢司树的话,杨溥思忖了一下,问道:“孩子失踪,你们怎么知道是被人偷偷抱走的呢?”

“是我们俩看见的。”两个中年人中的一个说道,“小民叫辛三,这人叫甘四。吃过早饭,我们俩扛着锄头下地去,走到村头的时候,只见两个三十岁左右的人抱着尚立家的孩子往北走了,那小娃娃一边吃糖,还在一边笑呢!”

“我们以为是尚立家的亲戚带小娃娃出去玩呢。”甘四接着说道,“等到下了地,碰见尚立他们夫妻都在地里干活,便觉得有什么不对,家里有客人,怎么夫妻俩这早就下地了?我们一问,才知道他们家根本就没来什么客人。一听我们说有两人把小娃娃抱走了,尚立夫妻立刻慌了,慌忙跑回家一看,小娃娃果然不见了!”

“我那儿子不认生,谁都可以抱。”尚立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道,“今儿一早小民夫妻俩就下地了,准备给那块麦地松土,把孩子交给了我家瞎眼老娘,不料孩子顽皮,竟溜出去不知去向。”

“听说孩子失踪了,我们全家到处找遍了不见孩子。”尚雨接着哥哥的话说道,“我那嫂子急得号啕大哭,老娘急得寻死觅活。青天大老爷,快救救我那侄儿吧!”

听罢众人的述说,杨溥总算把事情弄清楚了。他想了想向辛三和甘四问道:“那两个抱走孩子的人,你们认识么?”

辛三和甘四两人想了好一会,摇摇头说道:“不认识,肯定不是本村人,也不是附近村庄的人。”

“那就为难了。”杨溥皱着眉头说道,“不认识抱走孩子的人,又不知抱到哪里去了,这一时半会的恐怕还难以找到孩子呢。”

“哎呀,我想起来了!”忽然,那辛三拍了一下脑袋,兴奋地说道,“杨大人,这人我见过!大前天下午我在村头忙活的时候,看见县衙的公爷招和同一个白胖的人抱着一个孩子走过。当时我觉得那白胖白胖的人有些特别,嘴上一点点胡茬都没有,像个女人似的;说话嗲声嗲气,十足的娘们腔;特别是那人左眉中有一颗黑痣格外显眼。今儿早间虽然没看见招和,但抱走小娃娃的两人中一个白胖白胖的人,正是前两天同招和抱走孩子的那人!”

一听辛三这话,杨溥心里一沉:坏了,恐怕又是那个内侍阴度作案了!他思忖了片刻,说道:“这事我知道了,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再发动亲友们找找,我这里请褚大人多派衙役到全城去寻,一有消息便来告知,如何?”

尚立、尚雨、司树听了觉得也只能这样,三人谢了一声便回洼里村去了。

送走了尚立等人,杨溥迅速地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梳理了一遍。临清县盗卖国家粮库粮食和残害儿童这两件大案中有三个重要人物:一个是临清县裕丰粮号的老板屠利,另一个是临清县衙役招和,再一个就是内侍阴度,这三人是撕开两件大案黑幕的关键,必须迅速抓捕,如果让他们逃逸,将给破案增加不小的困难。至于叶荣,他是朝廷命官,暂不动他,谅他也逃不到哪里去。想罢,杨溥把褚良拉到一边,悄悄地问道:“褚大人,你愿意帮助本钦差办案么?”

褚良连忙躬身答道:“请钦差大人放心,下官一切听从大人调遣。”

“好!”见褚良表明了态度,杨溥把屠利、招和、阴度的情况说了一遍。一听要抓捕盗卖国粮的屠利,褚良不禁大喜不已,为这事他和叶荣吵过好几次,正窝着一肚子气呢!他待杨溥吩咐已毕,说道:“招和现在就在县衙之内,下官立即把他捕了;屠利也好办,等会下官带人去将他锁来就是。只是那阴度我们无人认识,他又藏在怡园之内,我们不敢擅自动手,那可怎么办?”

“这事不难。”杨溥想了想说道,“辛三和甘四不是认识阴度么?你派人去把他们二人找来做个眼线就是。不过,这屠利、招和、阴度三人都要秘密抓捕,不可声张,怕打草惊蛇,以防不测!”

“好,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去办。”褚良说道,“只是大人您微服私访倒也罢了,现在公开亮明了身份,那安全问题,下官就不能不管了。大人,您住哪儿?”

“我们住在西门望涛楼。”杨溥笑道,“安全问题你倒不用担心,本官自有安排。”

“不行,不行!”一听杨溥住在望涛楼,褚良急了。他不安地说道:“望涛楼是屠利一伙经常光顾的地方,那里鱼龙混杂,十分不安全。一旦有人图谋不轨,下官如何交代?您现在已是满城人都知道了的钦差大臣,再住在望涛楼已经不合适了,还是住到临清馆驿去吧!”

“住哪儿的事待会再说。”杨溥说道,“看来要见见那位临清知县了,你去把叶荣叫来吧!”

一听杨溥要见叶荣,褚良只好说道:“那就请大人县衙堂上稍坐,待下官去叫叶知县吧!”

说罢,褚良把杨溥等人请到县衙堂上用茶,他到后堂去叫叶荣。

钦差大臣微服私访,来到县衙果断处理百姓聚集一事,早有家人报告了,叶荣为自己不敢出面制止的失职行为感到害怕。更可怕的是裕丰粮号的老板屠利气急败坏地跑来报告的消息:要做五万石大米生意的陕西大商人杨老板,原来就是钦差大臣杨溥!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吓得他呆痴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这下怎么得了,那盗卖国家粮库的事儿不是全露馅了么?塌天了!怎么办?当务之急是毁灭证据!没有证据,谅杨溥把我也无可奈何!想到这里,他附耳对屠利交代了几句,屠利便慌慌张张地从县衙后门溜走了。

刚刚派走屠利,褚良就奉命来找他了。叶荣只好硬着头皮从后堂出来拜见杨溥。

行礼已毕,二人寒暄了几句,杨溥不紧不忙地问道:“刚才县衙门前闹事,未见叶大人出面,不知叶大人到哪里去了?”

杨溥劈头就问那事,一下击中了叶荣的要害,他立时紧张起来,惴惴不安地说道:“下官偶感风寒,从昨夜起便发烧不止,头疼欲裂,一直睡到刚才才起来。不知钦差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望请大人恕罪!”

杨溥不动声色地问道:“叶大人这时候好些了么?”

“好些了,好些了。”叶荣连忙回道,“前一会吃了一帖药,发了一身汗,这时候轻松多了。”

“那就好,”杨溥点头微笑道,“好在褚大人已经把事情平息了。本官皇命在身,在贵县停留时间不长,那就请叶大人将临清县捕蝗、赈灾等情况说来听听吧。”

“是,大人。”叶荣答应一声,说道:“遵照当今圣上捕蝗诏令,本县……”

叶荣刚要说下去,只见杨溥连连摇手道:“不忙,不忙。本官住在望涛楼,还是请叶大人到望涛楼去说话,随便聊聊就是,不必拘谨。褚大人,你有事先忙去吧,待会本官在望涛楼等你,还有事烦请你代办呢。”

“是,大人!”褚良会意,答应一声,带人走了。

听杨溥说要到望涛楼去说话,叶荣不禁心下一喜,望涛楼正是屠宝、屠利常来常往的地方,有不少伙计正是屠宝、屠利的眼线,有什么事情也好暗通消息。但是,叶荣假意说道:“大人,您是钦差大臣,既来临清,您的安全就是下官等人的责任。您这一露面,怕有些百姓闻风而来,给您添麻烦,还是住到临清馆驿去吧,那里有衙役把守,比望涛楼安全呢!”

“没事,没事。”杨溥说道,“叶大人不必多虑,本官下来就是了解民情的,怕什么麻烦?怕老百姓的官,那还是个好官么?叶大人还是随我到望涛楼去吧,听说叶大人精于棋道,谈完了公事,本官还想向叶大人讨教几招呢。”

说罢,不等叶荣答话,杨溥起身径直向衙外走了,叶荣只好跟着向望涛楼走去。

待杨溥带着叶荣离开了县衙,褚良立即逮捕了衙役招和,把他关进了临清县大牢,并派专人看押。等到他带人赶到裕丰粮号逮捕屠利时,却扑了个空,那屠利从早晨出门后一直没有归家。褚良只好派人秘密守候,等到屠利回家时抓捕。

你道屠利哪里去了?原来他从县衙后门溜了出来,哪里顾得上回家,急忙赶往屠宝家报信。屠宝一听那陕西客商竟是钦差大臣杨溥,不由大惊失色,慌忙按照叶荣的吩咐,同屠利赶到怡园向左参报告。谁想一到怡园,内侍阴度告诉他们,今儿中午左参在园内宴请袁琦,阮巨队作陪。由于高兴,不到中午三人就开始喝起,还找来唱曲儿的助兴,一直喝到下午申时左右才罢,三人喝得酩酊大醉,这时刚刚睡下,哪里得醒?

屠宝急坏了,这天大的祸事来了,那几个主儿竟然酣睡不醒,这便如何是好?他急得直跺脚,对阴度说道:“阴公公,烦您把他们叫醒,不然等祸事临头就来不及了!”

“慌什么?”阴度很有些瞧不起屠宝的熊样,他鄙夷地说道,“就你们这些乡下人见识短浅,我们袁公公和杨溥是老交情了。前年冬,袁公公专程到河南开封迎接杨溥老母詹太夫人进京;去年八月又护送杨溥回石首治丧,袁公公对杨溥不薄,杨溥能不看情面下得了手么?再说我们袁公公是何等人物?在皇宫深得皇上宠信,那是说一不二的主儿,不看僧面看佛面,杨溥治得了他?放心!就我们袁公公这么个模样,还怕他杨溥么?”

阴度这番话说得实在有理,似乎袁琦就是座搬不动的山。可是屠宝并不放心,这祸事毕竟太大了,那是杀头的事,容不得丝毫大意。不过,袁琦、阮巨队和左参三人烂醉如泥,没有他们三人发话,谁也不敢做主,急也是白急。屠宝虽然行坐不安,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待在怡园等他们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