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平息了府衙前的鬧事,周忱和況鍾督促各縣抓緊工作,核減官田租糧、招徠流移的改革第一步,在蘇州府七縣中全麵鋪開了。
這幾天,楊溥稍稍得了些閑暇,楊晟和東方巧兒便吵著要他兌現承諾,帶他們到幾個地方轉轉。拗不過這兩個年輕人,再加上八月十五到了,也該讓這兩個遠離親人的孩子高興高興,中秋節那天吃過早餐,楊溥便帶著他倆去遊覽蘇州城。
出了館驛,楊溥帶著楊晟和巧兒順著臥龍大街向北而行,經過鬧市樂橋,到接駕橋左拐,向西大約二裏便是皋橋,從皋橋再往西約一裏許便是蘇州八門中最大也最為著名的閶門了。
來到閶門,隻見這座城門裏有甕城,外有陸門,城樓高聳,飛翼淩波,遊梁回廊,曲簷重柱,雄踞峙立,巍峨壯觀,楊晟和巧兒不由齊聲讚歎道:“這閶門真了不起,又高又大,好雄偉啊!”
“不僅如此,人言站在閶門下望閶門,僅見其巍峨雄偉,還不足以顯其壯麗雄奇,待我們登上城樓再看吧。”
說罷,楊溥興致濃濃地帶著兩個年輕人拾級而上,登上了閶門的陸門門樓。
“好開闊,好熱鬧呀!”手扶欄杆,看著閶門城外景色,巧兒不禁喜得跳起來拍手叫好,她拉著楊溥的手指著遠處興高采烈地說道,“伯伯您看,城外秋景如畫呢!”
楊溥站在城樓上,放眼西望,隻見閶門外護城河碧波粼粼,漣漪**漾,烏篷船往來咿呀。護城河的西岸,明顯布列著南、北、中三條街市。
看見那延綿數裏的大街市,巧兒好奇地問道:“您知道那是一些什麽街麽?”
“我也是前十天才知道的。”楊溥笑道,“以前我是隻聞蘇州之名,未見蘇州之實。前些天了解蘇州城內商戶情況時,況太守引我去觀看了在南宋紹定二年刻於石碑上的《平江府圖》,那時蘇州叫平江府。還陪我到城外的三大街市走了一遭,這才有所了解呢!”
一聽楊溥前幾天到過城外三大街市,巧兒興奮不已,她搖著楊溥手臂求道:“那您就給我們說說嘛!”
“好,我說給你們聽聽。”楊溥笑道,“那南邊的那條街叫南濠街,是蘇州城外的商業中心。它順著護城河從閶門的吊橋起逶迤南伸,到胥門的萬年橋,這五裏長的沿河市麵是水陸要衝之區,南北舟車,外洋商販,莫不畢集於此。那真是商賈輻輳,百貨駢闐,舟楫塞港,街道肩摩,繁華興盛,江南獨一,這裏無所不有,無所不奇。你看那街市上行人雲集,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說罷南邊的南濠街,巧兒又問道:“那北邊的那條街呢?”
“那條街叫山塘街。”楊溥繼續說道,“山塘街從閶門外偏北的渡僧橋起向西北方向伸延,一直到虎丘正山門,全長七裏。這條街也是商賈雲集,行人如流,不過它不像南濠街那樣主要靠貿易貨物出名,而是以酒樓眾多、畫舫華麗聞名天下。說到山塘街,不能不說到唐代的大詩人白居易。他在唐敬宗寶曆元年五月從杭州刺史任上調到蘇州任刺史,便組織民夫開挖了從渡僧橋到虎丘的那條山塘河,挖出的土堆做塘岸,就是這山塘街。這條山塘街是閶門到虎丘的水陸遊覽通道,曆代文人墨客經此街到虎丘覽勝的是數不勝數。山塘街,山塘河,塘上紅檻碧樹,河中綠波畫舫,相互輝映,相得益彰,令人賞心悅目,流連忘返。久而久之,這山塘街竟成了蘇州酒樓、畫舫最多的地方!”
“原來這裏是以遊覽取勝。”楊晟悔道,“早知如此,我和巧兒不早就去遊玩了麽?”
“就你隻知道玩耍!”巧兒笑嗔道,“伯伯說這蘇州是人文薈萃之地,你也學著點兒!”
“是!”楊晟扮了個鬼臉不作聲了。
“中間的這條街叫楓橋商市。”楊溥繼續說道,“楓橋商市從閶門吊橋起筆直向西直到楓橋,街市上商鋪比戶,居貨山積,利肆招牌,燦若雲錦,行人流水,摩肩接踵,那是分外的熱鬧。不過這條街也有一個特色,就是大多商家經營米糧,湖廣、江西、江淮之客米輳集於此,而楓橋之米又被販運至鬆江、福建甚至海外,因此這條街市那是東南糧米的交易中心呢!”
“想不到這楓橋商市把糧米生意做得這樣紅火!”巧兒讚歎道,“這樣看來,閶門還真是個興旺發達之門呢!”
“誰說不是!”楊溥歎道,“這幾年官田賦重,漕糧耗重,農戶逃亡,民生凋敝,閶門一帶的生意不免清淡了許多,從唐代起,閶門就是富庶的象征,你們聽聽白居易那首《登閶門閑望》就知道了。”
說罷,楊溥略為思索,便抑揚頓挫地吟了起來:
閶門四望鬱蒼蒼,始覺州雄土俗強。
十萬夫家供課稅,五千弟子守封疆。
闔閭城碧鋪秋草,烏鵲橋紅帶夕陽。
處處樓前飄管吹,家家門外泊舟航。
雲埋虎寺山藏色,月耀娃宮水放光。
曾賞錢塘嫌茂苑,今來未敢苦誇張。
聽罷這首古詩,楊晟興奮地叫道:“好個‘千萬夫家供課稅,五千弟子守封疆’,點出了蘇州的富庶和重要,好大的氣魄!”
“我倒覺得‘處處樓前飄管吹,家家門外泊舟航’寫得細膩,寫出了‘街上人家盡枕河’的水鄉特色。”巧兒用手指頭撓著腮邊,回味著詩意道,“不過,我看白居易這首詩裏的‘雲埋虎寺山藏色,月耀娃宮水放光’寫的是虎丘寺、靈岩山和太湖水,主要是蘇州城外的景色,可惜這位大詩人沒有唱詠蘇州城內的詩作留傳下來,算是一大遺憾了。”
“哪裏呢!你們到這邊來看看,那蘇州城的景色真是美不勝收,白居易還有膾炙人口的佳作傳世呢!”
說罷,楊溥帶著巧兒和楊晟轉到城樓的東邊,憑欄望去,隻見蘇州城由四十多裏的城牆圍成一個長方形,臥在大地上,城內棋盤格格的河、街,橫豎分明,井然有序。河街旁枕河人家,比戶連宇,遠近高低,寺觀間出,東西南北,橋梁相望,河中舟楫,搖來**往,岸畔垂柳,秋色蒼茫,好一幅如詩如畫的風景圖!
看見這眼前的蘇州景象,楊溥不禁豪情滿懷。他指著遠處對巧兒和楊晟說道:“白居易還有一首七律,題目叫《正月三日閑行》,是他在蘇州做刺史時唱詠的名篇,曆來被認為寫蘇州最得體的詩。”
說罷,他凝神片刻,念道:
黃鸝巷口鶯欲語,烏鵲河頭冰欲銷。
綠浪東西南北水,紅欄三百九十橋。
鴛鴦**漾雙雙翅,楊柳交加萬萬條。
借問春風來早晚,隻從前日到今朝。
聽罷這首詩,巧兒、楊晟還沉浸在那詩情畫意之中。楊溥讚歎道:“白居易這首詩首先從蘇州城內的黃鸝巷和烏鵲橋寫起,著意寫蘇州的水多和橋多,寥寥數語,竟把蘇州的特色寫絕了!”
“蘇州城真是太美了!”巧兒不禁心花怒放,她喜盈盈地說道:“人家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真是名不虛傳!”
“蘇州的美,還得益於城池修得好。”楊晟也說道,“你看這蘇州城內河道縱橫,街依河建,人枕河家,舟**河中,人行岸畔,構思新奇,布局巧妙,真是個大手筆!也不知哪位先賢有這樣的奇才大略,築得這天下無雙的城池?”
“還真讓你說著了,修築這蘇州城的不僅是位先賢,還是我們的鄉賢呢!”楊溥笑道,“築城的這位先賢姓伍名員,字子胥,春秋時楚人,也就是現在的荊州府監利縣人,春秋時我們石首也屬楚,秦時設郡縣,石首和監利同屬南郡華容縣,直到西晉太康五年,石首才從古華容縣分出設縣,你們說伍子胥是不是我們的鄉賢?”
“那是,”聽說築城的伍子胥是老鄉,楊晟不覺越發高興起來,“可是這位先賢是楚國人,怎麽跑到蘇州來的呢?”
“伍子胥本是楚國大夫伍奢的次子。”楊溥說道,“因為直言勸諫楚平王,父親伍奢和兄長伍尚慘遭殺害,伍子胥隻好隻身逃出楚國,避禍到了吳國。伍子胥自幼飽讀詩書,胸懷大略,文治邦國,武定天下,成了吳國重臣。闔閭誌在中原,問計於伍子胥,伍子胥建議立城郭,設守備,實倉廩,治兵庫,後圖霸業。吳王闔閭采納了他的建議,便命伍子胥擴建都城。伍子胥相土嚐水,象天法地,精心策劃,親躬指揮,曆時三年,終於建成了周長四十七裏的大城,又在大城中心建成周長十裏的王宮小城。伍子胥把原來的小小城池,擴建成了一座規模宏大、氣勢雄偉的大城,當時叫闔閭城。城內街衢寬廣,河道縱橫,水陸交通,四通八達,成了當時天下第一王城,一直到現在曆時一千九百四十餘年依然保持原城規模,仍然是除兩京之外的天下第一城。這闔閭城的名字一直用到隋文帝開皇九年改吳縣置蘇州時,闔閭城才始稱蘇州城,一直沿用至今,這蘇州城也成了江南的大都會,這不能不說是我們鄉賢伍子胥創下的豐功偉績呢!”
“這位伍先賢真是了不起!”巧兒讚歎道,“想必伍子胥後來一定是榮華富貴了吧?”
“咳,伍子胥的晚年可歎!”楊溥歎息道,“伍子胥輔佐闔閭治吳,勵精圖治,數年時間便國力大增,兵強馬壯,興軍伐楚,大破郢都,威震中原。後來闔閭重傷身亡,伍子胥又輔佐闔閭的兒子吳王夫差伐越複仇,逼降越王勾踐。但在如何處理勾踐的問題上,夫差不聽伍子胥的忠告,聽信奸臣太宰伯嚭讒言,將伍子胥殺害了。伍子胥臨死時仰天歎曰:‘自我死後,後世必以為忠。上配夏殷之世,亦得龍逄、比幹為友矣!’後世果然將他奉為忠神,在盤門內立祠永祀,並以他的名字命名地名,如胥門、胥江、胥口、胥山、胥浦等等,蘇州人至今還懷念這位忠心耿耿,以死明誌的先賢。而那個聽信讒言、剛愎自用的昏王夫差,終於被越王勾踐打敗,萬分痛悔沒有聽從伍子胥的忠諫,自覺死後九泉之下無臉麵對伍子胥,便用一條大巾覆蓋自己的麵部,自刎而死!”
聽罷伍子胥的故事,巧兒一臉悲戚,不勝唏噓。楊晟卻憤憤說道:“可歎伍子胥忠良一生,卻落個身首異處的結局;可恨夫差不聽諍言,惑用佞幸,妄殺忠良,身死國亡都便宜他了!”
“史可為鑒!子胥力諫吳王無效,夫差用奸亡國亡命,都是巨大教訓,為臣為君不可不思、不可不慎啊!”
說到這裏,楊溥不禁感慨長息,一股憂國憂君的思緒油然而生,一首觸景生情感懷言誌的七律,奔湧而出,他遙望遠方,緩緩地吟道:
千年古都印屐痕,楊柳長街景色新。
籌運鄉賢成霸業,縱橫夫差覆麵巾。
姑蘇台上西施喜,虎丘山中闔閭辛。
自古興亡皆可鑒,甘學梓裏事君親。
吟罷,他意猶未盡,嗟歎不已。巧兒輕輕勸慰道:“時過境遷,今非昔比,伯伯莫要傷感,我們還是到別處看看吧!”
“對,”楊晟見楊溥情緒有些低落,也在一旁勸道,“伯父不是說蘇州人文薈萃,要帶我們去感受感受的麽?我們走吧!”
“好,我們下去吧。”楊溥收回思緒說道,“我帶你們去看一個去處。”
楊溥帶著巧兒和楊晟下得城來,順著闔閭大街往回走,不到一裏便來到了吳趨裏巷口的皋橋。這皋橋附近都是一些搞裝裱、賣書畫的店鋪,尤其是吳趨坊更是以賣名人書畫著稱。來到這裏,你隻要略略一看,便知蘇州文化的底蘊何等深厚了。
三人走進吳趨巷,隻見巷口有一家頗大的字畫店,鍍金招牌上寫著“古墨軒”三個大字。楊溥踱進店中,那店主連忙迎上前來,滿麵堆笑地說道:“客官請坐,上茶!”
“哎,來了!”那店中婦人連忙將手中抱著的一個不到一歲的小娃交給身旁的年小使女,斟滿香茗送來了,“三位客官請用茶。”
飲罷,楊溥拱手向店主問道:“請問店家貴姓?”
“鄙姓唐。”店家回答道,“我自幼就隨父在這裏開店,專營吳地文人雅士的墨寶、丹青,時間久了,人們都叫我唐墨丹,原來的名字倒無人叫了,客官您就叫我墨丹吧。”
別看這唐墨丹年近四十,說話倒頗有風趣,楊晟和巧兒立時來了興趣。
“客官您要點什麽?”唐墨丹問道,“是要墨寶呢,還是丹青?”
“實不相瞞,在下此來並非買寶。”楊溥拱手微笑道,“久聞貴店收藏吳人書畫那是既豐且富,在下乃慕名前來,帶兩個侄兒侄女一飽眼福,不知店家肯賜賞麽?”
聽說楊溥不是來做生意的,唐墨丹灑脫一笑道:“來的都是客,不買也賞光。隻要大爺、公子和小姐肯賞臉,那也是唐某的榮幸!不瞞你們說,小店這裏的吳人書畫幾乎應有盡有,你們隨便看吧,這邊請——”
說罷,唐黑丹將楊溥、楊晟和巧兒領進中堂,隻見那寬敞明亮的中堂內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裝裱精致的字畫,楊溥不禁精神一振,耳目一亮,細心地觀賞起來。
唐墨丹這古墨軒中隻經營吳人的書畫,而吳地無論是書還是畫,書自晉代的王羲之、王獻之父子起,畫自六朝張僧繇、鄭法士起,曆代都是中國的書畫領袖,其對中國書法、繪畫的影響無可估量,到此一覽,定有意外收獲!
想到這裏,楊溥舉目觀覽,隻見書法這一邊第一幅便是一篇狂草。
“這是《古詩四帖》,”店家唐墨丹指著那幅墨寶介紹道,“唐代草聖張旭的傳世之作。”
一聽是張旭的狂草《古詩四帖》,楊溥不禁大喜不已。此帖隻聞其名,未見其物,今日一見,真是三生有幸!楊溥連忙湊上前去仔細一看,那狂草上鈐著一方印章,果然是張旭的真跡!那張旭是何等人也?他是與唐代賀知章、李白、杜甫同時代的著名人物,杜甫的名作《飲中八仙歌》就把他列為第七仙,說他“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呢!隻見那字筆勢雄健,逸勢奇狀,連綿回繞,墨氣酣暢,如龍蛇狂舞,駿馬奔騰,風起雲湧,變化萬端,說不盡的奇妙,道不完的超逸!看得楊溥如癡如醉,巧兒和楊晟雖不懂書法,但看見那滿幅的文字如龍如鳳,神韻靈動,也不禁看得著迷了。
“這是宋代範仲淹的行楷《道服讚》。”唐墨丹接著往下介紹道,“這是範成大的行草《明州贈佛照禪師詩碑》,那邊的一幅是今人翰林學士沈度的真書《四箴帖》,您慢慢地欣賞吧!”
唐墨丹介紹的範仲淹、範成大都是蘇州人,那當朝的翰林學士沈度雖說不是蘇州人,但是緊傍昆山的鬆江府華亭縣人氏,也是吳人,他們的書法與張旭以降的吳門書派一脈相承,但又各具千秋,真是奧妙無窮。楊溥細細看來,隻見範仲淹落筆沉重痛快,遒勁中富有真韻;範成大筆法雄強剛健,運筆如飛,一氣嗬成;那沈度的真書,楊溥是再熟悉不過了,在翰林院他和沈度共事多年,深知這位當今的書法大家,正是因為善書被太宗皇帝召入翰林,朝中重要文書都是沈度書寫的。其書平整圓潤,莊重大氣,已經成為標準的官書體,人稱台閣體,被天下人效仿,就連仁宗和當今皇上都是日日臨摹呢!
看罷這幾人的墨寶,高興之餘,楊溥忽覺似乎少了點什麽,他想了想,忽然明白了,原來沒有元代書法作品。他向唐墨丹問道:“請問唐老板,你這中堂裏晉、六朝、隋、唐、宋、明都有作品,怎麽元代沒有呢?”
“咳,您還別說,說起來真是苦也!”唐墨丹苦笑著說道,“小的這裏本來掛著一幅元代書法大家趙孟的行草《紈扇賦》,可是前兩天被人奪走了。”
“怎麽,有人奪走了?”楊溥一聽吃了一驚,問道,“是誰這麽大膽,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搶走這稀世珍寶?”
“開始我也不知是一夥什麽人。”唐墨丹說道,“前兩天突然有四人來到小店,其中一人小的認識,是長州縣富戶陰森,他們四人說是要買字畫,小的便向他們介紹了幾幅。那四人中有一個被他稱為晏爺的,似乎是個頭兒,他看中了趙孟的《紈扇賦》,反複觀賞,愛不釋手。”
楊晟一旁問道:“他將那書幅買走了?”
“要是買走又沒話說了。”唐墨丹繼續說道,“那姓晏的看了許久對陰森附耳說了句什麽,那陰森便對我說,晏爺要將這幅《紈扇賦》帶走找人去鑒定一下,看是否是贗品,如果是真品,他再來付錢。”
巧兒急忙問道:“那你同意了?”
“小的當然不答應。”唐墨丹說道,“我說鑒定可以,那你找人到小店來就是。你猜那姓晏的怎麽說?”
巧兒問道:“他怎麽說?”
唐墨丹氣憤地說道:“那姓晏的忽然勃然大怒,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你算什麽東西?王爺能屈駕到你這小店來?沒叫你送到王爺那去,就算便宜你了!怎麽,你還有意見麽?’”
楊溥一聽,一臉疑惑地問道:“王爺?哪個王爺?”
“當時我也是疑惑不解。”唐墨丹繼續說道,“我想這南京沒有王爺,浙江、福建都沒有王爺,隻有江西南昌有個寧王爺,難道這幾個人是寧王爺的手下?我正在想著,隻聽那陰森把我拉到一邊,悄悄地說道:‘這晏爺是寧王府審理正,奉寧王爺之命到蘇州公幹,這幅墨寶正是寧王爺日夜念叨的東西,晏爺是要為寧王爺覓寶呢。你這寶貝若是獻給寧王爺,寧王爺還不重賞於你?那你這一生的榮華富貴是享用無盡了。別犯糊塗了,快把書軸裝好,給晏爺帶去!’小的無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家夥把趙孟的這件真跡奪走了!”
巧兒和楊晟氣憤地齊聲說道:“真是一夥強盜!”
楊溥沒有說話,他在思索著這寧王派人到蘇州來幹什麽,僅僅是為了搜求字畫麽?
看罷書法,唐墨丹領著楊溥三人來到中堂的西側,這邊懸掛的都是曆代吳人的繪畫。蘇州是中國繪畫的重要發源地之一,早在魏晉南北朝時期,中國公認的六朝繪畫三大家中,除顧愷之是晉陵郡無錫人外,陸探微和張僧繇都是吳郡人,從大的方麵說,那顧愷之也是吳人。
“這是劉宋時陸探微的山水畫《姑蘇山秋色》。”唐墨丹介紹道,“您看他輕勾慢勒,筆跡周密,姑蘇山古木山石躍然紙上,是典型的密體;這是梁代張僧繇的《五星二十八宿神行圖卷》,您看他運用書法用筆中的點、曳、斫、拂等法入畫,人物惟妙惟肖,是別具一格的疏體。您再往後看,那是隋、唐、宋、元以及我大明當代吳人的繪畫,真是豐富多彩呢!”
順著唐墨丹的手指,楊溥一一看去,隻見那牆上的畫軸一幅接著一幅,真是目不暇接:這是隋代大畫師鄭法士的《洛中人物車馬圖》,接著是盛唐時張璪的《天池古鬆圖》,再接著是北宋、南宋幾位畫家的名作,宋代之後是元代最有名的畫家黃公望的山水畫《九峰雪霽圖》,最後是當代蘇州人沈澄、沈貞吉、沈恒吉的人物花鳥山水畫,每幅都是珍品!
看罷畫軸,楊溥思忖片刻向唐墨丹問道:“你這曆代吳人的代表作都選來了,很是齊全,不過元代著名畫家黃公望的《九峰雪霽圖》似乎還不是最好的一幅畫作,黃公望最有名的一幅《富春山居圖》你怎麽沒有掛出來,是不是輕易不肯示人呢?”
“您真是畫壇行家!”唐墨丹一聽立刻驚異地看著楊溥,說道,“那《富春山居圖》可是黃公望一生最得意的作品,畫壇視為寶貝,常人無緣一見,就是小店曆代名人書畫雖多,也未曾藏得此畫。不過我們蘇州倒有一戶人家藏得此寶,小的有幸曾目睹真跡呢!”
一聽蘇州有人藏得此畫,楊溥大感興趣,連忙問道:“這位藏家是誰,能得一見麽?”
“就是這戶沈家。”唐墨丹指著畫軸最後幾幅說道,“這沈家是書香門第,雖祖上未曾顯揚,但到了沈澄老先生這一代卻是高隱之士,他的大兒子沈貞吉、二兒子沈恒吉,父子三人都是飽讀詩書隱而不仕,都工詩善書擅畫,他們父子三人的詩、書、畫都是吳人的爭購之品,一時還洛陽紙貴呢!他家裏也開著一個書畫店名為雅風堂,但他收進的書畫隻買不賣,專意收藏天下名書名畫。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就是他家的鎮堂之寶呢!”
聽了唐墨丹的介紹,楊溥不勝羨慕,他傾心笑道:“要是有幸到沈家一訪,看看黃公望真跡《富春山居圖》那可真是三生有幸了!”
“難,難,難!”聽楊溥說想到沈家目睹真跡,唐墨丹連連搖頭道,“那沈家將《富春山居圖》像寶貝似的秘藏著,從不輕易示人,要看此畫不大可能,不大可能!”
正在說著,忽聽前店有人呼道:“唐賢弟在麽?”
一聽那人的聲音,唐墨丹忽然對楊溥笑道:“大爺,您的機會真好,說曹操曹操就到,那沈家的二少爺沈恒吉來了!”
說完,他一邊向外迎去,一邊大聲回答道:“是沈家二哥麽?小弟在中堂呢!”
話音剛落,隻見唐墨丹的妻子抱著孩子陪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瘦長瘦長、一身儒士穿戴的人,一手抱著一幅軸匣,一手牽著一個四五歲的男孩進來了。
“沈大哥來得正好。”唐墨丹一邊笑著一邊指著楊溥說道,“這位大爺是書畫大家,那二位是公子、小姐,他老人家正想造訪貴府鑒賞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呢!”
“幸會,幸會!”那人放下匣軸,抱拳向楊溥說道,“在下沈恒吉,在此長洲相城居住。請問大爺高姓?”
“在下姓楊。”楊溥拱手答禮道,“近日客居蘇州,久聞二位高士大名,不意今日幸會,真是有緣!在下聽說沈先生府上藏有《富春山居圖》,楊某鬥膽,敢請賞閱一番,不知沈先生意下如何?”
聽說楊溥要欣賞《富春山居圖》,沈恒吉驚疑了一下,囁嚅著問道:“請恕在下冒昧,敢問楊大爺貴鄉何處?”
楊溥知道沈恒吉是有顧慮了,他笑了笑回答道:“在下家住荊州府,自北京來此辦點事兒,請沈先生放心,楊某求閱墨寶,不過是想一飽眼福,絕無他意。”
唐墨丹也一旁說道:“二哥放心,這位楊大爺舉止閑雅,一身正氣,談吐非凡,定是一位高人,你就把那寶貝亮一亮吧。”
“抱歉,在下多心了。”一聽楊溥和唐墨丹這麽一說,沈恒吉連忙拱手說道,“也是楊大爺與《富春山居圖》有緣,這不,在下正好將此寶帶來了。”
聽說沈恒吉帶來的那個匣軸就是《富春山居圖》,楊溥不禁喜出望外,連忙拱手謝道:“謝沈先生不吝賜閱,在下先謝過了。”
那沈恒吉連忙還禮,笑著說道:“家藏能逢大家賞鑒,也是沈某有緣呢!”
說罷,沈恒吉將匣軸打開,就著桌上小心翼翼地抬出畫軸,一幅稀世珍寶《富春山居圖》露出了真容!
一見那幅寶畫,楊溥眼前一亮,狂喜不已。隻見那寶卷寬約尺許,長有兩丈,畫描繪的是富春山初秋時節的迷人景色。那畫上峰巒陂陀沉實,秋水長天寥廓,林木怡然,沙渚悠遠。黃公望筆觸細膩,技法嫻熟,一勾一勒,各得其妙,把那畫上數十峰,畫得一峰一狀,數百樹描得一樹一態,雄奇蒼茫,極盡變化。整幅畫如歌如詩,如虛如幻,令人心醉神迷,意酣情暢!
“曠世之作,稀世之寶!”觀罷《富春山居圖》,楊溥連聲讚歎不已,他感慨地說道,“在下年輕時就聽說蘇州常熟黃公望乃元代畫壇四大家之首,尤其是他的《富春山居圖》那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千古絕唱,可惜數十年來隻聞其名,未見其實,深以為憾。不意今日得遇二位高士,讓楊某得見黃老真跡,真是三生有幸,在下謝謝二位先生了!”
說罷,楊溥再次拱手向唐墨丹和沈恒吉道謝。頓了一下,楊溥忽然不解地說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請問沈先生,如此珍貴的寶物,你不深藏秘閣,卻抱到唐先生這兒做什麽?”
“咳,大爺有所不知。”沈恒吉憤然道,“本來這畫家父藏得好好的,我家諱莫如深,隻是在教我這兒子學畫時才請出來供著讓這小孩子臨摹,平時就是連我們弟兄也難得一見。不料昨日突然來了幾位不速之客,由本縣富戶陰森陪同前來,說是什麽寧王府的審理正晏紹晏老爺指名要看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家父一看那夥人來者不善,便一口回絕,說沒有此畫。那晏紹軟硬兼施還是不能遂意,於是放下話來,揚言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悻悻地走了。家父思量這個晏紹憑借寧王的權勢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便叫我將這寶貝送到唐賢弟這兒代為收藏,我們是通家之好,在下這才將畫匣送到了這裏。楊大爺對此畫如此醉心,想必一定是位丹青高手吧?”
“哪裏哪裏,在下隻是略知皮毛而已。”楊溥謙虛地笑道,“在下年輕時曾臨摹過一些名家的畫作,最是喜愛山水鬆竹之畫,但後來時事蹉跎,至今一畫無成,慚愧,慚愧!”
聽到這裏,巧兒嫣然一笑,說道:“伯伯您就別謙虛了!您畫的《古木幽篁圖贈監利劉魁》,那不也是人人稱頌麽?”
“那不過是伯伯胡亂一塗,不值一談!”楊溥對巧兒嗔道,“年輕人不懂事,休得胡亂誇張,讓二位高士見笑了!”
“巧兒沒誇張呢!您在那畫上的題跋,巧兒熟著呢!”說罷,巧兒脆脆的吟了起來——
老幹棱棱抱雪霜,獨存深澗倚幽篁。
此生不作明堂夢,贏得山林歲月長。
聽罷楊溥和巧兒的對話以及那首詩,沈恒吉和唐墨丹突然驚愕地望著楊溥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沈恒吉才小心翼翼地拱手向楊溥問道:“敢問楊大爺,貴梓裏可是湖廣荊州府石首縣麽?”
沈恒吉這麽一問,楊溥知道沈恒吉和唐墨丹已經猜出自己是誰了。他含笑點頭說道:“石首正是在下的鄉梓呢!”
“小民該死,小民該死!”一聽楊溥這話,沈恒吉和唐墨丹慌忙納頭便拜,連聲說道,“不知台閣楊大人駕到,小民多有怠慢,望大人恕罪!”
“二位高士言重了!”楊溥連忙扶起沈、唐二人,“在下偶得閑暇,慕名前來探寶,打攪之處,尚望二位見諒!”
“大人大駕光臨,蓬蓽生輝,那是小民的榮幸!”唐墨丹連忙叫過妻子,同沈恒吉一道與楊溥重新見禮,客廳看座,唐家婦人重新烹了壺西湖龍井奉了上來。
能在遠離朝廷的江南鄉下見到當朝宰輔,那是何等的機緣!沈恒吉興奮不已,連忙拉過自己的兒子說道:“啟南,快給楊爺爺磕頭!”
那小孩子十分機靈,雙膝一跪,一連磕了三叩首,口裏嫩嫩的童聲不慌不忙地說道:“童兒沈周拜見楊爺爺!”
“公子免禮,”楊溥疼愛地把那小孩子拉到身邊,輕輕撫著他的頭說道,“沈周真乖!”
見沈恒吉要兒子拜見楊溥,這真是一個人一生中難逢的幸事,唐墨丹連忙從妻子懷中抱過孩子,送到楊溥麵前做了做跪拜的樣子,說道:“小子拜見楊大人!”
“免了,免了。”楊溥含笑伸手逗了逗,那孩子手足一揚,嘻嘻地笑了。楊溥生性喜歡孩子,見那孩子十分可愛便問道:“小公子起名了麽?”
“起了,起了。”唐墨丹的妻子應聲回道,“叫唐廣德呢!”
“唐廣德?這名字好!”楊溥笑著對沈恒吉和唐墨丹說道,“你們二位好書喜畫,情趣高雅,十分難得。有此家學淵源,二位小公子將來定能成為大器。”
“謝大人誇獎!”沈恒吉笑道,“小兒尚幼,將來有何造詣還很難估料。不過,這小子似乎對繪畫情有獨鍾。他常常獨個兒對《富春山居圖》出神,一待就是幾個時辰,大人們都難以做到呢!”
“我這小子說來也怪。”唐墨丹也笑道,“這些時他常常啼哭,怎麽哄弄都止不住,可是把他抱到字畫前一站他就不哭了,還眨巴眨巴眼睛直瞅呢!您說這怪不怪?”
“二位小公子真是聰慧!也是你們二位府上翰墨丹青氣息濃重,耳濡目染日久通靈,說不定二位小公子將來是聞名天下的畫壇大家呢!”
楊溥的這句看似平常的褒獎之語,不料後來竟得到了應驗:沈周二十年後以擅畫山水、人物、花鳥聞名於世,後來年愈長藝愈精,終於開創了“吳門畫派”,成為有明一代畫壇四大家的第一人、文名遠播的一代宗師,他的《廬山高圖》被世人奉為至寶,尤其是他自小喜愛黃公望的畫作,長期臨摹,他背摹的《富春山居圖》以假亂真,成為後世佳話;那唐廣德長大後的造詣遠遠不如沈周,書畫雖然也有名氣,但傳世之作不多,一世以業賈為生。不過,四十年後他卻生了個極聰極慧的兒子名寅字伯虎,為他唐家爭了氣。唐伯虎天性穎異,十六歲便以童生考中秀才第一名,二十九歲時應應天府鄉試,中第一名,人稱唐解元,後來他出仕不利,無意功名,專心業文,竟然詩書畫三才俱絕,名滿天下,其詩其書其畫無一不精,人稱“江南第一風流才子”。他的詩《江南四季歌》寫盡了江南一年四季的風物風俗風情風貌,曆代久傳不衰;他的書《飲中八仙歌》市人爭相競購;他的畫《孟蜀宮妓圖》、《秋風紈扇圖》、《事茗圖》等等風骨奇峭,清潤空靈,被譽為“唐畫”,為後世所宗,此是後話。
聽了楊溥誇獎,沈恒吉、唐墨丹連連拱手謝道:“謝大人吉言,謝大人吉言!”
說罷,楊溥解下身上兩塊魚形佩玉,給沈周和唐廣德係在脖子上,說道:“在下出門在外未曾備得禮物,這兩枚玉佩贈給兩位小公子做紀念吧!”
沈恒吉和唐墨丹喜之不勝,連忙代兒子謝道:“謝楊爺爺厚禮!”
收罷禮物,忽然沈恒吉抱起那《富春山居圖》軸匣,雙手一奉道:“今日得見大人尊容,又蒙贈送厚禮,在下無以為謝,這《富春山居圖》就請大人收下,聊表謝意吧!”
見沈恒吉贈畫,唐墨丹立即摘下張旭的《古詩四帖》過來說道:“楊大人,這幅狂草也聊表心意,請您笑納!”
“使不得,使不得!”見沈、唐二人要以書畫相贈,楊溥連忙擺手說道,“二位先生的這兩份墨寶真跡都是稀世珍寶價值連城,在下怎能奪人所愛?說是以此相贈,更是不敢當,不敢當!”
見楊溥推辭,沈、唐二人執意相贈,好說歹說楊溥堅持不受。無奈,沈恒吉隻好說道:“既然大人不肯笑納,那就請您在《富春山居圖》和《古詩四帖》上書個題跋如何?”
“不敢,不敢!”聽說要請他題識,楊溥連連搖頭,“二位先生有所不知,我很早就立了個規矩,除非聖命難違,從不在他人字畫上題名署字,以免招搖過市浪圖虛名,更何況我楊溥何許人也,豈敢在無價之寶上留墨,那不是有汙聖物麽?此事恕難從命,望乞見諒!”
見楊溥執意不肯收下禮物又不肯書寫題跋,官居極品,竟然如此謙恭,沈、唐二人不禁深為敬佩。二人隻好說道:“大人質直廉靜,敦厚謙和,果然名不虛傳,我等萬分景仰;也不敢強大人所難,有汙大人一生清名!雖然未曾留得大人墨寶,清品節操高風亮節足使我等獲益匪淺一生受用,我等也知足了!”
說罷,沈、唐二人慨歎不已。忽然,坐在一旁的楊晟呆頭呆腦地笑問道:“請問二位高士,小弟有一事不明,剛才我們並未透露是誰,二位何以很快就猜到我伯父是誰了呢?”
“公子有所不知。”沈恒吉笑道,“先前我等也並未想到麵前這位就是名滿天下的楊大人。大人說是姓楊,後來我又問貴鄉何處,大人又說梓裏是荊州,此時我等都還未想到是南楊大人到了,等到小姐說出大人的丹青《古木幽篁圖贈監利劉魁》和題詩來,我等立時明白是南楊大人大駕光臨了。你們是不知道,現今天下‘台閣體’名氣可大了:以西楊大人、東楊大人和南楊大人為首的內閣、翰林的大人們詩作被稱為台閣體詩,書寶被稱為台閣體書法,丹青被稱為台閣體畫派。台閣體那是風行天下,神州士子那是爭相效仿,就連當今皇上據說也是日習不輟。南楊大人的《古木幽篁圖贈監利劉魁》的畫和題詩,我等雖未見過,但聞名已久,心慕不已,我和墨丹賢弟還時時提起呢,所以小姐說出《古木幽篁圖》,我等就立刻知道是南楊大人到了。前些時聽說朝廷派來變法的欽差大臣是南楊大人,我和墨丹賢弟還以自己布衣卑微為憾,雖近在咫尺,卻無緣麵謁大人,不想今日上天賜福,令我等無意之間邂逅大人,真是三生有幸啊!”
說話之間已是近午,唐墨丹妻子早已備下中秋酒菜,楊溥難卻盛情,隻好在唐家吃了一頓午飯。飯後唐墨丹堅持要留楊溥三人在家小憩,並說今晚山塘河有一年一度的賽龍舟,十分熱鬧,晚飯後再同沈恒吉一道陪同楊溥三人賞月觀舟,共度佳節。
聽說有龍舟競渡,楊晟不覺好奇地問道:“請問二位先生,天下都是五月初五端午節賽龍舟的,怎麽蘇州是八月十五中秋節賽龍舟呢?”
“公子有所不知。”沈恒吉笑道,“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傳下來的習俗,別的地方隻是端午才有龍舟競渡,而我們蘇州卻是中秋之夜龍舟最盛。每到中秋夜晚,合家吃了團圓夜飯,便興衝衝地攜老攙幼,外出踏月,到山塘河邊觀看龍舟賽事,那是萬人空巷呢!你看,今日天色晴朗,氣爽秋高,今晚一定是皓月當空,蒼穹碧清,山街河邊人山人海,熱鬧非凡呢!如此美景,公子、小姐千萬莫要錯過啊!”
聽說有如此盛會,楊晟和巧兒欣喜不已,巴不得楊溥依了唐家的盛情,在唐家盤桓半日,晚上就近去觀賞龍舟。可是楊溥覺得今兒是中秋團圓之節,人家都要合家吃團圓晚飯,我們待在他人家裏,人家多有不便,還是早些離開的好,免得打擾人家,於是他婉言謝卻了沈、唐二人的美意,告了叨擾,辭別沈、唐,離開唐家走了出來。
楊溥心知這兩個年青人聽說有龍舟競渡極想看個熱鬧,反正今兒閑暇,索性讓這兩個孩子盡情玩耍一番,也算是一家三人共度中秋佳節吧!想到這裏,帶著楊晟和巧兒返回閶門,領著他們到了山塘街、山塘河,楊晟和巧兒不禁狂喜不已,心情異常興奮,今夜這中秋佳節不會虛度了!
他們在半塘橋附近找了一家近水的清靜小店,一邊品茶一邊歇息,單等那玉兔東升,蟾宮灑輝的時候去踏月觀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