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首辅(全三册)

第八回 况太守智破十五贯 宁大户赎罪说真相

字体:16+-

过了没几天,忽然江南巡抚衙门来了一二十个不速之客,领头的除了夏总甲之外,还有一个尖嘴猴腮、獐头鼠目的人物,他们一来便照上次那样跪在抚台衙门前请求谒见巡抚周大人。况钟下乡督办去了,周忱正和杨溥在堂上议事。听说无锡县城的夏总甲带人跪地请见,他连忙吩咐周进把为首的几人叫进来问话。

少顷,夏总甲等人进来了。站在杨溥身后的杨晟和巧儿一见那獐头鼠目之人心里一动,忽然想起来那人不就是去年在德州码头见到的那个同里粮长娄阿鼠么?他怎么到无锡去了。

那夏总甲等人走上大堂,便一齐跪下齐声说道:“草民等拜见二位大人!”

周忱问道:“你们有何事求见本官?”

夏总甲推了推跪在身旁的娄阿鼠道:“老娄,你会说话些,快把我们的请求向大人禀报禀报。”

那娄阿鼠看起来还颇有见识,他向前爬行一步禀道:“草民娄阿鼠是无锡县耕读河旁永乐巷的街坊。草民等人听说无锡县城**妇苏戌娟勾引奸夫熊友兰谋财杀死养父尤葫芦一案,无锡县、常州府和南京按察司三审定成死罪,草民等特来抚衙,请求大人下令将奸夫**妇早正典刑,以快人心!”

“原来是为这事。”周忱一听不禁笑道,“三审已经定案,三法司已经批复,死犯都是秋后斩决,现在还是六月初头,你们急什么?还怕两个死犯逃了么?”

“不是,”那娄阿鼠巧舌如簧,叩了一个头说道,“草民疾恶如仇,一听三法司批复来了,就巴不得快些斩了奸夫**妇才解恨!这几日见抚衙迟迟未布告行刑,人们都议论纷纷呢!”

周忱一听奇怪地问道:“人们都议论些什么?”

“各种议论都有。”娄阿鼠回道,“有的说周大人是奸夫**妇的亲戚,正在想法周旋;有的说奸夫**妇还有个位高权重的大官正在赶来相救;有的说周大人只重视改革,捞政绩好升官,哪有心思顾及百姓的感受;还有的说……”

“好了好了,不就是议论本官没有下令行刑处斩么?好吧,那就应你们百姓们的要求,提前行刑吧!”

说罢,周忱思索了一下道:“定在六月十八日处斩,请况大人监斩,即日布告周知。杨大人,您说行么?”

杨溥笑道:“这事是周大人的地方公务,本官就不插言了。”

周忱果断地说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夏总甲、娄阿鼠,你们都回去吧!”

“谢大人!”娄阿鼠带头谢了一声,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六月十八日行刑的日期转眼就到了,刑场设在苏州城南面东侧的蛇门外。今日要处斩无锡县的奸夫**妇熊友兰、苏戌娟的消息轰动四方,吴县、长洲、吴江、昆山、常熟、无锡的许多人都来看热闹,更有那熊友兰的亲戚、族人们以及知道熊友兰冤情的朋友们都赶来了,刑场上人山人海,有的说笑,有的哭啼,有的愤怒,有的欢喜,闹纷纷的乱成一片,都望着那五花大绑、跪在行刑台前的死犯熊友兰和苏戌娟,监斩官苏州知府况钟端坐在行刑台上,单等那午时三刻的三声行刑炮响。

况钟在监斩,而杨溥和周忱、还有王来正在抚台衙门议事,恰好这时中官陈武也来了,四人应他要求,讨论如何驿传运送他采办的锦缎。

眼看午时三刻快到了,刑场上传来了一声炮响,少顷又响了一炮,可是接下来好一会了那行刑的第三声炮却始终没有响。抚台大堂上正在议事的杨溥和周忱不禁奇怪起来——怎么没有行刑,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杨溥和周忱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突然看见况钟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周忱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问道:“况大人,你这监斩官怎么从刑场上回来了?”

况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喘着气说道:“周大人,这熊友兰和苏戌娟杀不得!”

周忱一听更是大吃一惊:“临决的死犯怎么杀不得?”

况钟肯定地说道:“这二人可能是冤枉了!”

一听况钟说临决的死囚犯冤枉,周忱不悦了,他沉下脸问道:“这谋财害命案已经三审定案,三法司复核批都批了,你怎么行刑时却说死犯有冤枉呢?”

况钟拱手说道:“下官到刑场以后,只听那死犯熊友兰和苏戌娟看见本官便拼命呼喊冤枉,那行刑之人嫌他们喊得厉害,便用布巾塞住他们的嘴巴,可是他们二人拼命挣扎,甚至用头撞地,嘴里叫个不停。下官看见此状,觉得事出有因,便走上前去一问,谁知他们二人一说,倒把下官吓了一跳!”

杨溥问道:“他们怎么说?”

“他们哭诉了四件事。”况钟说道,“第一,熊友兰说他是淮安人,而苏戌娟说她是无锡人,两地相距六百余里,何来早有勾搭?第二,熊友兰说他当天在无锡夜宿兴源街三墩巷悦来客栈,第二天一早回苏州,而苏戌娟说她是因养父将她卖给王大户家做陪嫁丫头不愿卖身而投奔苏州皋桥的姨妈,二人同路自然同行,同行岂能就是成奸?第三,熊友兰说他是苏州观前街客商陶复朱的伙计,奉主人之命在常州吴家湾顺记绸缎铺收得十五贯货款,而苏戌娟说她离家时养父的十五贯钱还压在**枕头底下,这熊友兰的十五贯铜钱怎么就一定是死者尤葫芦的十五贯?第四,熊友兰说他是三月十四日奉主人之命前往常州收账,十五日到达常州,当晚收了货款,十六日动身从常州回来,往来都住在无锡兴源街三墩巷悦来客栈,十七日一早从悦来客栈辞别老板动身回苏州,这熊友兰哪来的谋财害命时间?大人,下官一听,觉得此案人证物证罪证不实,另有隐情,特地赶来请求缓刑!”

“什么,请求缓刑?”周忱一听生气了,他板着脸说道,“况大人,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是监斩官,本官问你,监斩官职责是什么?”

况钟脱口而出道:“监斩官的职责是验明正身,斩讫复命。”

“这就对了!”周忱说道,“此案已经三审定案,刑部已将三法司复核批文下达,你只是一个监斩官而已,没有翻案的权柄,而且不能按时斩讫复命,反坐失职渎职追究,你何必节外生枝呢?”

坐在一旁的陈武其实今日是特地为此事而来抚衙的,怕的就是节外生枝,议论皇宫采办锦缎起运只是借口。刚开始听况钟说两个死犯杀不得吃了一惊,担心周忱同意缓刑复查,现在听罢周忱一番言语,知道他不想惹是生非,内心不由一阵大喜。待周忱话音一落,他立即假惺惺地说道:“周大人说得对,即使那两名死犯真的杀错了,也不是你况大人的错,要是你耽误了斩决事宜,反而要坐罪受累。况大人,你这是何必呢?依本公公看来,你还是快去开斩的好,不然你擅离刑场,曲宥死犯,那可是罪名一桩呢!”

坐在一旁的杨溥没有作声,他也在思考此事如何处理得好。王来见恩师没有作声,他也就不好说话,坐在一旁静观其变。

“大人,这不叫节外生枝!”况钟抬头抗辩道,“监斩官临决之际发现案情有重大不实,难道不应该暂缓执行么?那可是两条人命!作为朝廷命官,本应上报国家,下安黎民,眼见百姓有冤,不为其申冤明屈,还算是清官么?”

“大胆!你是指斥本官昏庸不清么?”周忱为人刚直不阿,与同样严正不邪的况钟志同道合,二人惺惺相惜,一向关系甚好,今日见况钟出言不逊,周忱也不禁大怒起来,他指着况钟斥责道,“就凭临决死犯二人的片言只语,你就想推翻此案么?”

“况大人太不应该了!”陈武乘机火上浇油,“你身为监斩官不经允许暂缓行刑,已经触犯了刑律,你已自身难保,还想把周大人也拖下水么?”

见周忱和况钟二人争执起来,杨溥连忙劝解道:“周大人息怒!况大人一时激奋说了不敬之语,还请大人见谅!”

王来也一旁极力劝解,周忱才慢慢冷静下来。

可是况钟并不退让,他理直气壮地说道:“周大人,你就是怪罪下官,下官也要直言。此案判词中说熊友兰与苏戌娟勾搭成奸谋财害命,如此重大案情有谁做证?既然男女勾搭成奸,必是长期互有往来,街坊邻舍有谁认识熊友兰?凶杀现场有何痕迹,十五贯铜钱有无散落,现场勘验为何均无记载?还有,熊友兰所诉苏州东家陶复朱是否派他收账、常州吴姓老板货款是否就是十五贯,以及来往夜宿无锡悦来客栈、是否三月十七日一早离店等等,一系列案情均无询问证言,难道这不都是此案不清的地方么?”

况钟一连串的发问,问得十分有理,周忱也冷静思考起来。

“周大人,这案卷里没有弄清的几件事下官倒在刑场上略有所闻。”况钟见周忱正在思考,他进一步说道,“适才在刑场上熊友兰和苏戌娟高喊冤枉的时候,有几个人正在一旁悲愤欲绝。下官一问,其中正有熊友兰的东家陶复朱,他证实确实是他指派熊友兰到常州吴家收账,要收的货款正是十五贯,熊友兰确实是三月十四日动的身;还有一个人是无锡县城兴源街三墩巷悦来客栈的老板,他证实熊友兰三月十六日晚确实在他店中住宿,二人下棋到深夜方散,第二天一早又是他送熊友兰出的门;还有一人是常州的吴老板,他证实熊友兰所带货款十五贯确实是他亲手所付,熊友兰确实是三月十六日离常返家。这三人都为熊友兰被冤枉而赶来送行的。大人,这难道不是熊友兰被冤的重大人证、物证么?”

听罢况钟这番言语,周忱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说道:“看来这案件是有许多疑点尚未查清,这无锡知县过于执、常州通判胡岚泮和南京都察佥事曹兼铭是怎么搞的?”

“大人明鉴!”见周忱态度缓和下来,况钟连忙拱手说道,“因此下官擅自停刑,特来求大人开恩,命有司复查。”

“不可!”一旁的陈武生怕周忱松口,连忙摇手阻止道,“这事干系太大,倘若查不出所以然来,周大人你也是罪责难逃了!”

陈武这话,周忱倒并不在意,他不是个怕担干系的角色,但目前清退侵占田亩正是紧迫的时候,眼看中稻的播种期快过,回乡户的耕地尚未落实,现在况钟又节外生枝,倘若误了农时,那如何是好?他想了想,犹疑地说道:“况大人,你的话固然有些道理,但你我都是执行之人,无权否定刑部批文,死犯已经绑在刑场,行刑时辰即刻就到,就是你我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济于事了,这如之奈何?”

“杀!”陈武赶忙补上一句,“只有如期开斩便了断了麻烦,不然的话,今日有杨大人、王大人和本公公在场,回朝后如不及时奏明皇上,那便是欺君之罪!”

“不能杀!”杨溥说话了,他望了望周忱和况钟道,“况大人临决缓刑请求复审,虽有擅离职守越权侵职之嫌,但公正清慎,爱民如子,令人钦佩。周大人循规蹈矩、左右为难也在情理之中。依本官看来,这事好办。关于临决犯缓刑之事,本朝律典虽无明文规定,但洪武年间有例,当今皇帝有谕旨:‘临决囚有诉冤者,值登闻鼓给事中取状封进,仍批校尉手,驰赴市曹,暂停刑。’今日不是午朝门外市曹决囚,不能及时奏闻候旨,但监斩官发现罪证不实果断停刑也符合皇上谕旨,没有什么不妥。至于说越权侵职为死犯翻案,这事周大人不必顾虑,如刑部奏闻,皇上追究起来,一切责任由本官承担!”

一听杨溥挺身而出,支持停刑复查,愿意承担责任,况钟和王来大受感动。况钟连忙拱手谢道:“有杨大人做主,熊、苏二人冤枉得伸了!”

见杨溥如此慷慨,周忱也深受感动,他拱手说道:“杨大人仗义执言,令周某惭愧!只是眼下清退正紧,事务正烦,本衙哪有人去复查此案?若是叫常州通判胡岚泮和无锡知县过于执甚或南京按察佥事曹兼铭去复查重审,那不是等于没查么?若是叫常州知府莫愚和同知赵泰去复查,这二人固然办事认真恪尽职守,但一旦马虎从事查无结果,那问题就大了,下官实在不能放心。只有下官亲自去查方才妥当,但杨大人知道,眼下下官哪有精力为二人申冤去办案,而丢下江南变法大事而不顾呢?”

周忱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杨溥正要说话,只见况钟上前一步,挺直腰板说道:“周大人,下官愿意前往无锡复查,找出真凶!”

“不妥!你是苏州知府,越境跑到常州辖区去查案,有这种先例么?”一听况钟自告奋勇到常州去复查此案,周忱连连摇头道,“况大人,你可要仔细思量,这案如果查实是冤案,那倒好说,如果找不出真凶,那责任你承担得起么?”

一听此言,只见况钟从怀中掏出一颗红绸包着的方二寸七分、厚六分的知府铜印,用手托到周忱面前决然说道:“周大人,下官愿以官职作押,如若找不出杀人真凶,下官情愿解职归田,从此不再复出!”

“可敬,可敬!”况钟话音一落,杨溥立即赞扬道,“为民请命,不避风险,有君子之风。周大人,就让况大人去复查吧!下官还是那句话,一切责任都由下官一人担着!此事宜早不宜迟,查案、清退两抓紧,千万不要误了农时!”

“对,查案、清退两不误!”王来也立即赞同。

“就照杨大人钧命办吧!”周忱再也不犹豫了,“请况大人即刻到刑场向百姓说明情况,将熊、苏二犯暂押,再到本官这里领了委托文书去常州复查吧!”

“下官领命,谢大人!”况钟拱手道谢,兴冲冲赶赴刑场去了。

在场的杨溥、周忱和王来都松了一口气,只有那陈武弄巧反拙,心里愤恨不已。他见此案复查很快就要开始,想快些告诉尹崇礼、阴森他们,派人去把娄阿鼠杀了,让况钟永远也找不到真凶!还有,这里没有人能斗得过杨溥,得赶快去把宁王爷请来,或许能镇住杨溥。对,请宁王爷去!想到这里,陈武与众人搭讪几句,灰溜溜地走了。

第二天,况钟带着家人况仪和班头葛先赶到了无锡。一到无锡县城,便会同无锡知县过于执连夜到尤葫芦家中勘查凶案现场。这一查倒有了重大发现——床底地上散落着半贯多铜钱,墙角边遗留着二颗灌了铅的骰子。况钟喜之不胜,这床底地上找到的半贯多铜钱已经足以证明熊友兰身上查获的十五贯足数铜钱不是尤葫芦的,熊友兰不是杀人凶犯已经不辩自明;那墙角遗落的两颗骰子必是赌徒所用之物,据查尤葫芦平素从不赌钱,经街坊邻居指认,那两颗骰子是左近地痞娄阿鼠手中之物。这样,况钟便将那谋财害命的凶手锁定娄阿鼠,并暗中派人侦得娄阿鼠刚从乡下回来。况钟想了想,便乔装算命先生,肩背测字袋,手提招牌,悄悄躲在娄阿鼠的住所附近,静静地等待他现身。

入夜时分,娄阿鼠偷偷摸摸地出来了,他趁着蒙蒙月色,鬼鬼祟祟地向巷后僻静的东岳庙溜去,况钟悄悄地跟了上去,家人况仪和班头葛先带着几个衙役远远地随在后头。

自从到巡抚衙门去请求速斩熊友兰和苏戌娟后,娄阿鼠高兴了好一阵子,他想只要熊、苏二人一死便万事大吉了。可是大前天在苏州蛇门外法场上况钟突然宣布说此案罪证不实,决定暂缓行刑,复查重审,他吓坏了,仓仓皇皇地逃到乡下躲了两日,才偷偷地逃了回来,准备拿些衣物和铜钱远走高飞。他心里七上八下,一有响动便如惊弓之鸟。实在吓得受不了了,他想乘着夜色到东岳庙里去求求菩萨,保他平安无事。

来到东岳庙,庙里没人,娄阿鼠跪在菩萨面前连连磕头,口里不断地喃喃自语。忽然,他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只听那人笑道:“有事化解找我小神仙,你求那泥塑木雕的菩萨做什么?”

娄阿鼠惊得浑身一颤,坐倒在地。他回身一看,朦胧中只见一个算命先生站在面前。他定了定神,惊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化解?”

只听那算命先生又笑道:“你面色发暗惊慌失措,不是有事是什么?本先生看你神情,可以肯定你那事一定万分凶险!”

一听那算命先生出口不凡,一下便看出他有凶险之事,那娄阿鼠顿生敬畏,一下子站了起来问道:“先生,那你再瞧瞧,如有凶险可有化解的法子么?”

那算命先生前后左右把娄阿鼠瞧了一遍,说道:“有化解之法,但事不宜迟呢!”

一听有法子化解,娄阿鼠好像捞到了救命草,连忙找出一条板凳,拱手说道:“先生请坐,那就请先生帮忙化解化解!”

“好吧,算我们有幸相会一场,我帮你化解。”那先生坐了下来笑着说道,“那你先写个字来。”

娄阿鼠蹲在凳前连连摇头,说道:“我不会写字。”

先生道:“那你说个字来也行。”

“好,那我说个字。”娄阿鼠想了想道,“就说个鼠字,老鼠的鼠。”

“鼠,老鼠的鼠……”那先生一边重复,一边掐着指头推算,过了一会说道,“这鼠字的头上是个臼字,中间有物,头上有开窍,那人一定是有计有谋、聪明透顶的人才呢!”

那娄阿鼠一听不禁喜道:“先生果然神机妙算,那人确实骗人财钱无所不精呢!您继续算,继续算!”

“那鼠字的下边中间是两把刀。”先生继续算道,“那左边的一把宽刀,还是一把屠刀呢!那鼠是十二生肖之首,哎呀,不好!我看那人近来犯有凶案,一定是杀了人。”

“哎呀,我果真用屠刀杀了一人!”一听先生这话,娄阿鼠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自知失言,连忙结结巴巴地掩饰道,“先生真是神了,那人果真是用屠刀杀死了一人。”

“这老鼠最喜欢的是偷油。”那先生又不慌不忙地掐指算道,“我算那人不但杀了人,而且杀的还是一个姓尤的人。”

“尤葫芦!”娄阿鼠惊得跳了起来,浑身颤抖,不禁脱口说出了尤葫芦的名字,好半晌他才镇定下来,“先生真是活菩萨,好像看见了一样。再算,再算。”

“鼠字的右边是一钩。”先生又算道,“不好,那人露出了老鼠尾巴,事情要败露了!”

娄阿鼠一听更加心慌,他提心吊胆地问道:“那人结局怎样呢?”

“结局?结局不好。”先生摇头道,“鼠字下边不是两把刀么?左边的一把刀是杀他人的刀,中间那把刀是杀自己的刀,我看那人危险就在眼前了!”

“先生真是活神仙,我算是服了您了!”娄阿鼠佩服得五体投地,急忙问道,“那您说说,有什么办法化解?”

“化解的办法有。”先生算道,“那老鼠不是行动敏捷会跑会溜么?化解的办法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得越远越好。”

先生这一说正好合着娄阿鼠的心思。他连忙蹲近一步,盯着先生紧问道:“那您说逃往哪个方向最安全?”

“俗话说闻风而动,就逃得快。”先生又算道,“风在六十四封中,属巽卦,巽是东南方,当然是逃往东南方向最为平安了!”

“东南方?”娄阿鼠一听更加佩服。那东南方就是苏州,他曾在吴江县同里镇做了几年的粮长,那些大户他都很熟?到那里躲一躲准能没事!想到这里,娄阿鼠紧张的心情慢慢松了下来,他又问道:“先生再算算看,什么时候,走什么路最是适宜?”

“鼠在十二地支中代表子,子属坎卦,坎属水,走水路最为适宜;鼠是夜行之物,当然是连夜逃走的妙。”

“连夜逃走?”娄阿鼠为难了,他自言自语道,“这半夜三更到哪里找船去?”

“我倒有个办法。”只听那先生说道,“正好我的船就停在耕读河旁永乐巷口,也正好我有事要赶回苏州,不过这是非之事不敢掺和,不是亲戚朋友,谁敢冒这个险?不知你刚才测字,是代他人测的呢,还是为自己测的呢?要是你这个朋友,本先生倒还真想帮你一把,要是别人那就算了!”

一听算命先生这话,那娄阿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恳求道:“实不相瞒,刚才就是为我自己测的。我千不该万不该那日赌输回来,路过肉铺老板尤葫芦家门口,见木门未关,便溜进去想偷点财物,忽见尤葫芦在床酣睡不醒,枕头下放着一条褡裢,褡裢里沉甸甸地装着满满一袋铜钱,我见财起意,偷了就走,不料却弄醒了尤葫芦,他起身相搏,情急之下,我操起屠刀将他给杀了!”

说罢,娄阿鼠恳求道:“先生,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求您把我连夜带往苏州去吧!”

见娄阿鼠已经将如何入室劫财、行凶杀人的详细过程都招了,况钟不由心下大喜,现在案情已经真相大白,不过那赃钱尚未取到,便故意为难道:“带你到苏州避难倒也顺道,反正我那船上也不是多了你一人,只是——”

说到这里,他用手指捻了几捻,做了个要钱的动作,那娄阿鼠会意,连忙说道:“您要船钱?好说,好说,您在这儿等着,小的这就去拿来!”

说罢,娄阿鼠千恩万谢磕了几个头站了起来,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待娄阿鼠一走,况钟立即命况仪和葛先带着衙役去把娄阿鼠捕了,并在他家搜出了尤葫芦装钱的褡裢,里面还剩七八贯铜钱呢!

捕了娄阿鼠,第二天况钟在无锡县衙升堂一审,娄阿鼠见高坐堂上的况钟竟是昨夜在东岳庙中的算命先生,吓得瘫软在地,便一一招认,并画了供。还顺便把他永乐年间在北京诏狱中所偷三百九十贯的事也交代出来——原来当年杨沐从傅启让处取来的救命钱也是这家伙偷了。况钟又当堂把街坊夏总甲、秦世心、项三、米四等人取了证词,又叫过于执在现场勘验录词上签了字,一应办妥便枷着娄阿鼠回了苏州。

况钟查明真相,为熊友兰、苏戌娟昭雪冤案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江南一带,万民称颂,人称“况青天”。周忱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杨溥闻讯不由大喜,欣然援笔,为况钟写了一道《五律·赠况太守》:

姑苏廉太守,百姓况青天。

威比包孝肃,德媲范忠宣。

阊门添景色,古都增丰年。

留得功碑在,贤名列云烟。

熊友兰和苏戌娟冤屈既申,千恩万谢地回家去了,那娄阿鼠被打入苏州死囚牢中待斩。杨溥当即写了请求表彰况钟的表章,周忱写了为何复查冤案的奏折,况钟写了如何复查冤案的情由,连同娄阿鼠谋财害命一案的供词、人证、物证以及判决死罪的一应案卷派专差六百里加急呈报朝廷。一个月后皇上表彰况钟“临决请命,为民申冤,忠耿可贵,善政堪嘉”的谕旨和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复核文书到了,命将杀人凶犯娄阿鼠即刻绑赴刑场斩首示众,以正典刑。那自以为是主观臆断,胡乱判案、草菅人命的无锡知县过于执被锁拿问罪,常州通判胡岚泮和南京都察佥事曹兼铭也被革职,一时群情欣然人心大快。那晏绍、陈武等人精心设计陷害杨溥、周忱、况钟三人的阴谋也破产了。

幸亏况钟干练,前后不到六七天时间便将一桩冤案查清了,倒没有耽误多大工夫,对清退侵占田亩一事也没有造成影响。况钟把这事一处理完毕,便即刻赶赴各县督察清退去了。

过了四五天,杨溥同周忱正在抚衙商量如何清理盐课,忽见况钟带着一班人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了。

一进抚衙还没坐下来,况钟便气愤地说道:“真是岂有此理!”

杨溥一见况钟气愤不已,便笑道:“况大人息怒,何事生气,请道其详。”

周忱也安慰道:“莫气莫气,说出来我们排解排解。”

“那些皇亲国戚真是无法无天!这些天府衙经历盛栋等人从乡下回来报告,说苏州附近几个县不断有人到回乡户家中威胁,说如果领受了清田便叫他们全家不得好死。那些刚从外地回来的逃亡户吓得不敢要田,受了田的也主动提出不要了。盛栋他们一问,原来是有一伙自称是江西南昌宁王爷派来的人在苏州数县兼并土地,那些尚未清退的田地一部分早已被宁王爷派人购买或是强占,还有一部分田是被当地大户贱买后献给了宁王爷,现在正在清退和准备清退的田土早已变成了宁王爷的田产。杨大人、周大人,这不是圈地么?这宁王爷远在南昌,圈地竟圈到苏州来了,你们说这是不是岂有此理?”

一听况钟此言,杨溥和周忱都吃了一惊,这可是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杨溥思忖了一下,问道:“这消息可靠么?”

“绝对可靠。”况钟肯定地说道,“二位大人还记得我们吃了一顿饭的张本新家么?张本新和周庄的沈士元、洪大他们外逃户前不久都回来了,刚把清退田领到手,便有一伙人找上门来,恐吓他们赶快把田退回去,要不然便叫他们小心儿子,他们害怕不已,正准备重新外逃呢。昨日下官到吴江同里,那里的几户莫姓回乡户也说有一伙人自称是宁王爷的人上门逼问是不是受了清退田,要是受了赶快退回去便罢,不然就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二位大人,这是下官亲自访查的结果,还会有假么?”

“这便如之奈何?”听罢况钟说的访查情况,周忱不禁忧郁起来。这昌宁王爷可是个不好惹的人!他是太祖皇帝的第十七子,洪武二十四年封为宁王,逾二年就藩在喜峰口外的大宁,虽然年仅十四岁,但带甲八万,革车六千,所属朵颜三卫骑兵皆骁勇善战,是东北方向的最大藩王。太宗皇帝靖难那会儿,为了增强实力,便用计将宁王骗入北平,尽得宁王甲兵,壮大了实力,后来那宁王的军马成了燕军主力,为太宗皇帝夺取天下做出了重大贡献,是以太宗皇帝曾许诺宁王“若事成,当中分天下”。可是太宗皇帝一登基便变了卦,缄口不言平分天下,那宁王也不敢提出要一半江山,只是请求改封苏州,但太宗皇帝却说苏州是京师畿内之地不能封藩拒绝了。永乐二年,太宗皇帝将宁王改封江西南昌,那宁王自然心怀不满,时发怨言,可是慑于太宗皇帝权威不敢作乱,但对其他亲王、大臣却是居功自傲,趾高气扬。现在这宁王兼并土地竟越过太湖搞到苏州来了,这该怎么办啊?想罢,周忱为难地说道:“宁王爷一插手,我们这改革就难进行了!”

“这该怎么办?”见周忱都忧愁不已,况钟心里顿时发凉,他望着杨溥担心地问道,“杨大人,难道江南变法就此半途而废么?”

杨溥没有立即回答,他也在反复思考着“怎么办”。他知道宁王爷这人是众多亲王中最为骄纵的人,他自恃靖难功高,又是诸多亲王中最有才智的,平素不可一世,连当今皇上也要让他三分,即使是张皇太后,也因宁王是叔公,也不得不时常派人赐物慰问,用心笼络于他,以保当今皇上的安宁。可是现在这王爷的手伸到苏州来了,可见那宁王的势力在不断扩张,而朝中竟然一无所知,要不是在苏州亲耳所闻,自己都不敢相信呢!这兼并土地的恶果是不言而喻的,如今,自己面临两种抉择:要么听之任之,让那五万多户百姓重新逃亡,江南变法半途而废;要么挺身而出,勇斗宁王,夺回兼并土地,还田于民。这两种选择的后果也是可以预见的:前者是江南变法虽然受挫,但自己却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后者虽然能安定百姓,振兴江南,但触怒宁王,一份奏章告到张皇太后和当今皇帝那儿,保不定自己官职难保,甚至身首异处。这抉择真是生死两重天呢!可是,身为朝廷重臣,岂能为一己之私而废天下之公也?

想到这里,杨溥心定了,他决断地说道:“江南改革绝不能半途而废,无论遇到何种阻力,都要将变法进行到底!这样吧,周大人、况大人,请你们安排衙役,分头行动,将那些破坏清退的坏人抓起来,快捕快审,弄清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捣鬼,取得人证物证,我们再议如何处置,如果真是宁王在幕后指使,天塌下来我来撑着!”

周忱和况钟一听,立刻如释重负。他们知道这宁王现如今也只有杨溥能与之抗衡,至于后果虽未可预料,但顾不得许多了。二人齐声说道:“谢大人支持,我等虽千难万险绝不退缩!”

说罢,周忱与况钟又详细计议了一番,决定三日后统一行动,将那些破坏清退的家伙一网打尽!

过了七八天,况钟又兴冲冲地来到了抚衙,给杨溥和周忱带来了绝好的消息,已将那些破坏清退的坏人全部抓获了,经升堂问审,这些人的背后是大户尹崇礼、阴森、晁补仁、宁富、邰有声等人。况钟顺藤摸瓜,迅速抓捕了尹崇礼、阴森等人。还有特别令人兴奋的事,据憨获交代,他受尹崇礼指派,受户部右侍郎鲍寀的密授,买通北京东安门北侧济世堂伙计汤才投毒企图毒死杨大人,不料却害死了杨公子;还有莫时、干节交代,去年八月十五晚上阊门吊桥突袭杨大人就是他们受尹崇礼、阴森买凶干的。末了,况钟说道:“这些罪行除尹崇礼、阴森二人外其余各人都供认不讳,自愿画供,已经全部收押在苏州府大牢,听候处理。宁富、晁补仁和邰有声供认,他们所有侵占的田土都是宁王叫他们干的。其中同里大户宁富,因此人愿意立功赎罪,下官已将他带来了。”

听罢况钟的汇报,杨溥和周忱大喜不已,抓获了人犯,找出了幕后主使,事情就好办了。

杨溥兴奋地问道:“宁富现在哪里?”

况钟答道:“正在抚衙门外。”

杨溥把手一挥,说道:“带宁富上来问话!”

少顷,宁富被押上来了。一见杨溥和周忱,慌忙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杨溥看见这满身丝绸的富豪竟然贪欲不止,还穷凶极恶地掠夺小民土地,不禁心里升起一阵厌恶。他板着脸问道:“宁富,你知罪么?你们这些大户良田千顷,腰缠万贯,怎么还不知足,还要拼命侵占贫户田土?快些从实说来,不然严惩不贷!”

宁富哆嗦着叩首道:“大人恕罪,那不是我们侵占的土地,是宁王爷的!您问什么,我一定如实回答,求大人从轻发落!”

“你还狡辩!”杨溥喝道,“分明是你侵占的,怎么说是宁王的?快快从实说来!”

“大人有所不知。从宣德二年起,宁王爷听说苏州一带有许多贫户不堪重赋和漕运纷纷外逃,丢弃了大量土地,便派宁王府审理正晏绍大人和宁王府家人朱佐来到苏州,通过长洲县知县封士利和大户尹崇礼以及阴森找到我们这些人,说宁王爷愿以每亩银二两的价格请各地大户收买逃亡户的弃田。小人们一想,这里头大有赚头,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尹崇礼、阴森、晁补仁、邰有声和小人,还有金樊子、花可大、千墩、许浦等人就开始用抵租、贱买、强占等等方式侵占逃亡户的弃田,反正逃亡户多弃田多,就几年工夫,我们就侵占了许多土地。”说到这里,宁富把话打住了。杨溥问道:“你们一共侵占了多少土地?是不是都交给了宁王?”

“回大人的话。”宁富又叩了下头说道,“据前些时在尹崇礼家计议如何应对清退时说的,苏州附近几县如吴县、长洲、吴江、昆山、常熟等县统计,共侵占田土九十万亩,这九十万亩田土中,大约有五十万亩交给了宁王爷,由晏绍和朱佐管理,还有四十万亩被小人们鲸吞了。”

“为富不仁!”听到这里,杨溥不禁愤怒道,“原来这九十万亩农户官田竟被你们这些大户和宁王瓜分了!上次府衙会议清退时,你们不都说愿意清退侵占土地还田于民么,怎么一转身又变卦了,还一意孤行搞起了破坏呢?”

宁富连忙申辩道:“这都是晏绍、尹崇礼和阴森的主意,还有中官陈武、喜宁撑腰呢!”

说罢,宁富就把如何在尹崇礼家计议,制订“一拖二扛三破坏”的对策,如何指派憨获、圆甲、晁帮先、莫时、干节等人到同里、相城、周庄、木渎、甪直等地恫吓威胁回乡户退田,逼他们复逃等等情事和盘托出。

听到这时,真相大白了,原来这江南变法阻力重重,除了户部阻挠外,还有江西宁王与当地大户勾结作梗!户部出于一部之私倒还可以理解,但这为贵不尊的宁王与这些为富不仁的大户为了一己之私,竟置国家大义和百姓的生死而不顾,却是令人发指!岂能让其为所欲为么?想罢,杨溥愤怒不已,转身对周忱、况钟说道:“此事如何处理,二位大人有何主意?”

周忱和况钟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明白,如何处理这些大户,实际是如何应对宁王,他们岂敢自专?这主意杨溥是当仁不让了。二人连忙拱手说道:“下官等唯阁老马首是瞻!”

“此事处理要坚决果断。”杨溥思忖片刻,决然说道,“一,责令这些抗拒不清退侵占田亩的大户立即退田,如仍不清退者,强制退田;二,根据侵占田亩的数量和时间,按每亩每年二石五斗米粮的标准,收缴非法所得,充作济农仓粮米救济贫困,如有抗拒不缴者,每侵占一亩罚银二两,上缴内府库;三,积极退田退粮者,退完即行释放,不再追究;如抗拒不退者,除强行罚没外,依兼并田土罪严加惩处;四,对破坏清退首恶之徒及其幕后主使依《大明律》论处,该杖则杖,该徙则徙,绝不姑息!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周忱、况钟一听,连忙拱手说道:“大人虑事周详,甚好!”

“还要立即布告周知,以安民心。”杨溥又补充道,“此事一经布告,百姓必然定下心来,已经受田的回乡户不会不要田了,还没有受田的回乡户必定踊跃要田,这样逃亡户归田的事就定了。”

况钟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我这就安排人去办。”

“还有一事不可忽视。”杨溥说道,“这事使我愈感农民与土地关系的重要。土地是农民的**,没有土地,农民便会不安,不安便会生事,生事必然天下大乱,天下大乱便会生灵涂炭改朝换代,这历代之鉴,当国者不可不慎。因此我们一定要告诫有司,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不能让土地兼并在少数人手中,只要还是农民,就得让其拥有土地,耕者有其田,这是民安民富的根本,这是一条千秋万代都要记住的道理!当然,农民与土地是互相依存的。土地没有农民耕种,地难尽其产,任其荒芜也是不行的。依本官看来,要有一种制度,当农民因某种原因弃田时,要确保田有人种;当农民回来时,田又能按时还民。二位大人可先在苏州试验试验,我看这种制度可否叫作代耕制:农民离田时田土由某人代耕,代耕者给田主一定佃金;农民回乡时代耕者即还田于田主。这样,即可形成一种农民离土不离乡,田换耕不换主的情形,确保农民既可人往高处走,雀往旺处飞,又可回乡有田种,归家不愁耕。”

周忱和况钟顺着杨溥的思路边听边想,杨溥一说完,二人立即拍手赞道:“杨大人深谋远虑,我等佩服!”

“二位大人过奖了。”杨溥笑道,“这深谋远虑的代耕法是日后之事,但眼下我们却面临着一场恶斗。二位大人想想,我们把尹崇礼、阴森等人捕了,坏了宁王兼并土地的大事,他肯善罢甘休么?我看用不了几天,宁王便会找上门来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周忱愤然道,“我等一心体国,谅他宁王把我等也无可奈何,由他来了再说。况大人,还是及早按杨大人说的四条去办,把清退的事抓紧做好,让回乡户早日种了稻子,大家都指望着今年秋后有个好收成呢!”

“是,大人,下官这就去办!”说罢,况钟叫了盛栋、葛先等吏员、衙役,带了宁富大踏步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