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首輔(全三冊)

第九回 蘇州府楊溥鬥藩王 西角門宣德誇變法

字體:16+-

果然不出楊溥所料,過了沒幾天,寧王爺的人就找上門來了。

那天,楊溥、周忱和王來正在蘇州府衙聽況鍾匯報尹崇禮、陰森等人退田退糧之事,楊晟、巧兒、周進等人侍立在旁,忽然況儀來報,說府衙門外有儀仗一隊,護衛數十,親軍上百,來人自稱是寧王府王駕,命況大人大開中門迎接。

況鍾一聽大吃一驚:“不論是誰來,怎麽帶儀仗來?又怎麽帶那麽多護衛、親軍來呢?”

周忱也覺得事情蹊蹺:“即使是寧王來也用不著如此張揚啊?”

王來有些擔心:“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恐怕來者不善呢!”

“大家別慌。”楊溥定了定神,說道,“既然有象輅儀仗,那肯定是寧王來了,我們可不能輕慢。周大人、況大人,我們打開中門迎接吧。”

說罷,楊溥同周忱、況鍾、王來一道向府衙門前走去,楊晟等隨從緊跟後邊。走了幾步,楊溥似乎想起了什麽,回身在楊晟耳邊說了什麽,楊晟點了點頭,向巧兒交代了幾句,巧兒便抽身向後衙去了。

楊溥眾人出得府衙,隻見兩頭大象架著一輛親王大輅停在街前。那大輅紅髹四柱,抹金銅寶珠頂,綠色螭頭帳房,十分威武華麗。按照禮製,品官見親王報官職名稱行兩拜禮。楊溥、周忱、況鍾、王來走近象輅,拜了兩拜,報了各自官職名稱,一齊說道:“下官等參見王爺!”

“免禮!”隻聽帳幔內懶洋洋地應了一聲,大輅裏走出了一個年紀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哪裏是什麽寧王!

見眾人愕然相視,隻聽那晏紹在一旁說道:“諸位大人,臨川王叫你們免禮,大家起來吧!”

楊溥一聽,這才明白原來來的是寧王的庶二子朱磐輝!這朱磐輝是寧王的第二個兒子,並非嫡出。但此子素得寧王寵愛,並以凶悍殘暴貪婪無厭聞名。宣德元年,寧王為其請封,宣德皇帝封其為臨川郡王。那臨川不是在太湖西邊麽,怎麽今日跑到太湖東麵的蘇州來了,還乘坐著隻有親王才能乘坐的大輅?看來他此來不會善罷甘休了。

正在楊溥思量的時候,隻見那朱磐輝揚著頭挺著胸,也不跟眾人打招呼,旁若無人地從中門向府衙大堂大搖大擺地走去。那晏紹和朱佐一左一右跟在旁邊,那一二十個護衛緊隨其後,那架勢簡直是不可一世!

楊溥等人跟在後麵走著,周忱悄悄說道:“來者不善,一臉殺氣呢!”

楊溥靜默片刻,低聲道:“以靜製動,靜觀其變吧!”

走到大堂上,朱磐輝也不謙讓,一屁股坐在正中的位子上,晏紹和朱佐侍立在後,一二十個護衛分兩行排列在大堂的兩側。

見朱磐輝如此無禮,周忱心裏有氣,他兩眼一瞪正待發作,忽見楊溥向他微微搖了搖頭,他隻好強忍著怒氣坐了下來。

朱磐輝坐定,兩眼對堂上一掃,大聲地問道:“你們誰是楊溥?”

朱磐輝此言一出,在座的周忱、況鍾、王來血氣一湧怒上心來。這朱磐輝地位不過是個郡王,年紀不到三十歲,竟然對年紀已經六十出頭,當朝內閣大臣直呼其名,簡直是無禮至極!那楊晟更是兩眼環睜,怒目橫視,恨不得跑上去扇他幾個耳光!可楊溥卻不動聲色,拱手朗聲應道:“下官就是楊溥,郡王有何吩咐?”

“你就是楊溥?好!”朱磐輝瞟了一眼向朱佐吩咐道,“把東西抬上來吧!”

“是,王爺!”朱佐應了一聲,向外招了招手,隻見八個親軍抬著四口紅漆木箱上堂來了。

“把那箱子打開!”隨著朱磐輝一聲吩咐,朱佐走上前打開了箱蓋,隻見四個箱子都裝著白花花的銀子!

“你們辛苦了!”朱磐輝大大咧咧地說道,“本王奉父王之命特來蘇州慰勞你們四個,特地賞賜每人兩千兩銀子,抬到後衙去吧!”

“慢著!”況鍾耐不住了,首先說道,“辛苦是下官分內之勞,不敢領受王爺賞賜!”

周忱和王來也沒好氣地說道:“下官也不敢領受王爺恩典!”

朱磐輝一聽,立刻火了,他瞪著眼睛問道:“怎麽,你們是瞧不起我父王麽?”

周忱正待回答,卻見楊溥拱手笑道:“郡王說笑話了,寧王如此豐厚的賞賜,下官等受寵若驚,豈有不用之禮?他們幾位大人不過謙遜罷了!”

“這還差不多!”朱磐輝臉上這才有了笑容,他點頭說道,“還是楊大人有見識,父王果然沒看錯人!”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且把朱磐輝的來意套出來再說吧。想罷,楊溥拱手笑道:“下官等無功受賜,實感慚愧,不知郡王爺有何吩咐,請道其詳。”

“也沒什麽大事。”朱磐輝搖著折扇,若無其事地說道,“本王這次來蘇州,是奉父王之命來處置田產。這裏有父王的親筆書信一封,你們拆閱吧。”

“是,郡王爺。”晏紹應了一聲,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了楊溥。楊溥拆封一看,果然是寧王的親筆所書,大意是說這幾年王府在蘇州吳縣、長洲、吳江、昆山、常熟等地委托尹崇禮、陰森等人置了一些田產,近聞要清退田土,特派朱磐輝前來告知,望即刻停止清退,確保王府產業,釋放尹、陰等人,以安地方,順致些許薄儀,以慰爾等辛勞,望乞笑納雲雲。楊溥看罷,順手遞給周忱,況鍾和王來也依次看了。看完寧王書函,四人相互看了一眼,周忱、況鍾、王來望著楊溥沒有作聲,他們在等待楊溥發話。

“哎呀,郡王何不早說呢!”楊溥故作驚訝地說道,“寧王鈞旨,下官等理當照辦,可是這逃亡戶都回來了,田也清退了,怎麽好把田又從逃亡戶手中奪回來?那可不是一戶兩戶,而是五萬餘戶,二十餘萬人呢!那尹崇禮、陰森等人為富不仁、肆意侵占官田,且指使他人破壞江南變法,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下官等已經具文報刑部,這已經成案的人犯,誰敢擅放?郡王要是早來得幾天,也不致弄到這等地步,這便如何是好?要不郡王爺趕快趕往京師,到內閣和刑部活動活動,趕在他們上奏之前把事情攔下,也許還來得及呢!”

一聽楊溥這話,朱磐輝不禁大怒起來,但是他也不敢過於放肆,他按捺住火氣,耐著性子,冷冷地問道:“這麽說,楊大人是不肯賣父王這個情麵了?”

“下官不敢。”楊溥拱手笑道,“不是下官等人不賣王爺的情麵,是不敢徇私枉法。郡王請想,這二十餘萬人一旦沒有了田種,那是什麽後果呢?”

“怎麽叫沒有田種!”一旁的晏紹見朱磐輝張口結舌被楊溥問住了,連忙插話道,“寧王置下的這五十萬畝土地還是需要人種的,那二十餘萬人不還是在種那些田麽?”

“對!”朱磐輝慌忙接口道,“田也有種的,農戶也不會逃亡,不清退怎麽不行?”

“哎呀,郡王您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楊溥不慌不忙地笑道,“現在農戶種的是官田,照郡王說的那是種的私田。這蘇州一府四百六十五萬多畝官田,一下子少了五十萬畝,下官等如何向皇上交代?”

“那可不僅是怎麽交代的問題。”周忱一旁說道,“那是失職瀆職,丟官坐牢的大事呢!”

“還有呢!”況鍾說道,“郡王把這五十萬畝官田變成了私田,那我蘇州一府到哪裏征糧?”

一聽征糧之事,晏紹接口道:“租糧好說,我們王爺說了,租糧由寧王府照交不誤。”

“晏大人你別自欺欺人!”一旁的王來譏笑道,“你將五十萬畝官田變成了私田,還會按官田交租麽?那一畝官田交一石至三石租,還有漕運加耗,連老百姓都不種的官田,寧王無利可圖還會湊這個熱鬧麽?”

“這事好辦。”忽然朱磐輝出其不意說了一句。說罷,他轉身對身旁的朱佐說道,“去,把父王給皇帝的請封奏章請出來。”

朱佐應了一聲,立即從隨身包袱裏找出了一份紙折遞給朱磐輝。朱磐輝慎重翻了翻合上紙折,對楊溥說道:“這是父王向皇上請改封蘇州的表章,楊大人你們看看吧。”

楊溥接過來一看,真的是寧王向皇上上的奏章,楊溥看罷微微一笑,順手遞給周忱、況鍾和王來傳閱了一遍。

“大家都看見了吧?”見楊溥等人看完奏章,朱磐輝得意地說道,“這下你們該無話可說了吧?這奏章一上,父王的封地便是蘇州了,別說這五十多萬畝田地,就是再多的土地也是我寧王府的賜田!怎麽樣,楊大人,趕快按父王的鈞命照辦吧!”

“寧王這奏章不是還沒上麽?”楊溥不無譏諷地笑道,“即使寧王這奏章上了,當今皇上準是不準還是兩說呢!郡王,您還是趕緊把奏章送到北京去,順便到內閣、刑部把事辦了再來。您放心,下官等一準照皇上旨意和刑部批文行事!”

楊溥說完,周忱、況鍾和王來齊聲說道:“對,下官等絕對按聖旨辦理不誤!”

一聽楊溥等人這話,朱磐輝再也忍耐不住了,他立刻跳了起來,鼓著眼睛,折扇指著楊溥氣勢洶洶地說道:“你們這是要抗命麽?”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有了寧王送來的白銀、親筆書信和請封奏章,楊溥心裏踏實了,他板著臉嚴正拒絕道:“沒有皇上的旨意,下官等人恕難從命!”

“反了,反了!”朱磐輝暴跳如雷,拍著府衙大堂的公案大聲叫道,“赫赫親王的鈞旨都不遵了,你們不要命了麽?”

這雙方的臉皮已經撕破了,還有什麽退讓的?況鍾忍無可忍,大聲喝道:“朱磐輝,這不是你臨川王府,咆哮公堂那可是要治罪的,請你自重!”

“大膽!”況鍾一句話更加激怒了朱磐輝,他跳上公案,指著況鍾罵道:“一個小小的蘇州知府竟敢直呼本王大名,褻瀆本王,仝琉,給本王拿下!”

“是!”隻聽那左邊護衛為首的一個人應了一聲,奔上前來就要拿況鍾。隻見蘇州府衙班頭葛先一步搶在前麵擋住了仝琉,大聲喝道:“況大人乃朝廷命官,一府之長,誰敢無禮?”

“休得胡來!”一見朱磐輝站在府衙公案上竟然下令捉拿蘇州知府,楊溥不禁大怒,大聲喝道,“你這是無法無天胡作非為,還不趕快下來!”

“滾出去!”周忱也大怒不已,他大聲對堂上的衙役們命令道,“給本宮把這目無王法的家夥轟出去!”

“反了,反了!”一見楊溥、周忱、況鍾個個頂撞,朱磐輝更加惱怒,他把腳在公案上一頓,聲嘶力竭地叫道,“一起上,給本王把他們全部宰了!”

“是!”仝琉一聲呼哨,隻見那分列兩旁的一二十個護衛迅速合成隊形,掣出鋼刀,一步步向楊溥等人逼來。

這邊的人馬也不示弱,見朱磐輝的護衛步步逼來,站在楊溥身後的楊晟和巧兒迅速從大堂器械架上抽出刑棒,搶先護在楊溥等人的麵前,那葛先也打了個手勢,堂上的十幾個衙役立刻抄起刑棒,排成一隊站在楊晟、巧兒的後麵,那周忱手下的經曆師幹、巡撫衙門班頭蒲甲和他的四名衙役、家人況儀等人也一齊擁上前去護住了楊溥、周忱、況鍾和王來。這蘇州府衙大堂上立時形成每邊二十多人的對峙局麵,一場惡鬥一觸即發,形勢極為危險!

一見堂上這種對峙局勢,朱磐輝氣得昏了,他跳下公案給朱佐就是一個耳光,狂叫道:“蠢貨,還不快去叫親軍把這蘇州府衙給圍了!”

“是!”那朱佐捂著發燒的臉頰,一邊答應一邊向衙外跑去。頃刻,隻聽府衙外一陣嘈雜,兩百個親兵把蘇州府衙團團圍住了!

“上,給本王上!”朱磐輝跳起來狂叫著,可是那仝琉見眼前的是當朝內閣大臣楊溥和巡撫周忱,覺得對他們動手那是罪在不赦,又見楊溥這邊人數也不少,尤其是站在前麵的一男一女一看就知道武功非凡,真正動起手來,未必就能穩操勝券。他心裏不免發起怵來,任憑朱磐輝怎麽叫喊,他也隻能虎視眈眈,不敢貿然向前。

看見眼前的這一切,楊溥正想發話控製局麵,隻見身後的王來挺身走了出來,站在對峙的兩隊人中間高聲說道:“王府護衛聽著,本官是常、鎮、蘇、鬆四府巡按王來,今日這事是臨川王無法無天闖了大禍,你們誰敢助紂為虐,本官將奏明聖上嚴加懲處,還不退下!”

王來這一喝,仝琉根本不放在眼裏,一個四府巡按不過是個七品,而我還是個從五品呢!他不後退但也不敢前進,仍然緊緊盯著楊晟這一方。

“四府巡按?”朱磐輝一聽哈哈大笑道,“論你不過七品,論職權你隻管得常鎮蘇鬆四府,你管得著本王麽?仝琉,別聽他的,給我上!”

“慢,誰敢動手?”是時候了,楊溥撥開護衛,大步走了出來高聲說道,“本官是當朝內閣大臣楊溥,奉皇上之命前來蘇州處理清退侵占田畝之事,誰敢違抗皇命,本官定斬不饒!”

說罷,楊溥從懷中掏出一顆銅印來向仝琉等人亮了亮,轉身對朱磐輝說道:“郡王,您剛才說王巡按隻能管常鎮蘇鬆四府,管不到臨川王的頭上,現在本官手中拿著的是當今皇上賜給的銅印,您看管得著麽?”

說罷,楊溥走上前去,將銅印亮出來讓朱磐輝仔細辨認了一番。人們都以為這下朱磐輝該認輸了,誰知他瞧了一番,把頭一揚說道:“楊溥,你別裝模作樣了,你這銅印是皇上所賜不假,可是印文卻是‘繩愆糾繆’四字,憑這四字,你管得著天下的文武百官,但管不著本王這皇親,別費心思了,快快把人放了,把田還了便罷,不然本王今日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一見朱磐輝如此桀驁不馴,楊溥冷笑道:“這事暫且不與你理論,您再看看這件寶物,可管得著麽?”

說罷,楊溥回身對巧兒吩咐道:“請寶物!”

“是,老爺!”巧兒應了一聲,回身捧出一個小巧玲瓏髹漆檀木的小匣子,她打開匣蓋,捧出一把精製的折扇,趨前幾步奉給了楊溥——原來這是前年陝西捕蝗時宣德皇帝賜給他的,他一直帶在身邊。

楊溥接過那把折扇,向北望空拜了幾拜,然後慎重地打開折扇向全場亮了亮,朗聲說道:“這件折枝花竹石折扇是當今皇上賜給本官的鎮邪之物,今日不得不用了!”

說罷,楊溥幾步跨上大堂公案前肅穆立定,高聲說道:“聖旨到!朱磐輝、晏紹、仝琉接旨!”

一聽“聖旨到”三字,那朱磐輝、晏紹、仝琉嚇壞了。楊溥話音一落,他們以及那一二十個王府護衛,“撲通”“撲通”紛紛跪了下來!

楊溥瞟了一眼朱磐輝,朗聲說道:“皇上口諭:寶扇所至,如朕親臨。一應情事,聽楊溥便宜行事。欽此!朱磐輝,你知罪麽?”

朱磐輝不敢耍狠了,他低頭回道:“請大人訓示!”

楊溥一字一頓地斥責道:“第一,你本是臨川郡王,卻乘坐親王象輅,這是僭越之罪;第二,乃國家行政之所,你竟敢擅動兵甲圍困蘇州府衙,與謀逆無異,這是大逆不道之罪;第三,你封地臨川,卻擅自越境到蘇州兼並土地,致使百姓流離失所,這是非法兼並土地罪;第四,驕恣逞威,侮辱朝廷命官,這是橫行不法之罪。現有你送來的銀兩、寧王書信,請封奏章以及今日現場這眾多官吏軍民為證,你無從抵賴。僅此四罪,你就夠下詔獄了,不說丟掉性命,至少也是削爵奪俸貶為庶人。本官念你年輕無知,當奏明聖上,請予從寬發落。朱磐輝,你還有何話說?”

楊溥這番斥責,嚇得朱磐輝出了一身冷汗,他還有何話好說?再行頑抗,那就是死罪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先回去了再說!想到這裏,他無可奈何地說道:“小王知罪了!”

見朱磐輝服了輸,適可而止,楊溥冷冷地說道:“那就趕快回江西吧!”

“是,大人!”朱磐輝低低地應了一聲,爬起來帶著眾人低著腦袋走出了府衙。

朱磐輝一走,府衙上立即響起了一片笑聲。王來拱手說道:“恩師真是心懷韜略,胸藏甲兵,三兩下便把這不可一世的皇親降服了!隻是門生不明白,您何不趁勢將朱磐輝等人拿了檻送京師問罪,怎麽這麽便宜地讓他們走了呢?”

楊溥微微笑道:“這皇親的事,還是讓皇上去處理的好,我料定朱磐輝、寧王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派人前往京師到皇上甚至張皇太後麵前告狀,如何處理由皇上和太後去定吧。至於晏紹、仝琉等人,你是四府巡按,此事正是你分內之事,你可速將此事寫成參劾本章參他一本。至於寧王兼並土地一事,待我奏本吧!”

周忱、況鍾一齊拱手說道:“大人慮事周詳,謀劃細密,鬥敗了寧王,其他事情便迎刃而解了!”

果然不出楊溥所料,朱磐輝回南昌向寧王添油加醋地哭訴了一番,寧王大怒,立即派人赴京向宣德皇帝和張皇太後告狀。可是他沒有料到,那宣德皇帝全力支持楊溥江南變法,並借此機會挫敗寧王圖謀,使他收心斂跡,張皇太後也極力讚成兒子削弱藩王勢力,於是他下了一道諭旨,嚴厲駁斥了寧王的無理要求,說“南昌,叔祖受之皇祖考已二十餘年,非封國而何?”並切責寧王縱子不法。寧王偷雞不成反蝕米,隻好上書謝罪,宣德皇帝也不深究,隻是將晏紹、仝琉、朱佐等人流放鐵嶺戍邊,並令有司嚴加監視。

這江南變法自鬥敗寧王之後,清退迅速到位,回鄉戶踴躍耕種,及時種下了中稻。也是老天爺幫忙,當年江南大豐收,米穀盈倉,租賦又減輕了不少,漕運改革、實物改折、推行平米法,設置濟農倉等等措施,更使百姓獲益匪淺,大家歡天喜地,踴躍納糧,當年賦稅糧征收達到了二百萬石左右,漕糧北運也是足額入倉,江南變法取得了巨大成功!而告禦狀要求不改革仍照舊法的尹崇禮所在的長洲縣北鄉,仍因官田賦重、加耗重,民戶逃亡,租糧難征,尹崇禮也以奸猾刁頑阻撓破壞變法而加重治罪。當年冬月,楊溥奉命回京繳旨,周忱和況鍾也奉命赴京覲見。

可是也有人憤恨不已,那就是中官陳武和喜寧。那天朱磐輝大鬧蘇州府衙的時候,他們倆就躲在遠處觀望風色,後來見朱磐輝等人喪魂落魄地逃回了江西,便含恨離開蘇州回京找王振去了。

陳武和喜寧先楊溥等人一天趕回了北京。陳武自去清寧宮張皇太後那裏交差,喜寧卻慌慌忙忙連夜去找少監王振。

這時已是隆冬臘月的下旬,距除夕也不到十天了。那凜冽的寒風從皇宮中的長巷刮來,冷颼颼的,喜寧打了個哆嗦,掖緊了棉襖來到皇城東南角的皇太子宮。

一見王振,喜寧拱手苦著臉說道:“王兄,真是對不住呢!”

“什麽?”王振摸頭不知腦,怔怔地問道,“你是幾時回來的?有什麽事對不住人?莫不是到外麵拈花惹草麽?”

“王兄莫要取笑了。”喜寧擰著眉頭說道,“隻怪我無能,給你帶的香料全給蘇州府況鍾他們沒收了!”

“什麽?況鍾把我的香料全沒收了?”王振一聽不禁怒道,“他一個小小的知府有幾個腦袋?竟敢沒收皇宮采辦的東西?”

“可不是,那況鍾膽大得很!”喜寧把他貪墨王振金簪的事給瞞了,花言巧語地編了一套假話來糊弄他,末了,喜寧無可奈何地說道,“王兄,小弟事情沒辦好,倒把你的那根金簪折了!”

“有這種事?”王振聽罷大怒道,“就是采辦單上沒寫香料,那也是我用金簪換銀子買的,並非強討硬要的,怎麽說沒收就沒收呢?不行,找孫皇後去!”

說罷,王振邁步正要出門,忽然他停住了,把剛剛邁出宮門的那隻腳又縮了回來,思忖片刻,他轉身向喜寧問道:“我估摸著況鍾雖然剛正,但那是對他的下屬,對皇宮的人他不會那麽大膽吧?”

“那況鍾是沒那麽膽大。”見王振懷疑起來,喜寧急忙掩飾道,“但他背後有楊溥,本來況鍾是想放一馬,可是那楊溥仗他是欽差,又是內閣大臣,卻絲毫不看情麵,竟責成況鍾硬生生地把香料給沒收了!”

“是楊溥的主意?”一聽喜寧說是楊溥在支持況鍾,王振怔住了。他板著臉,思忖了好一會,才返身回到宮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作聲了。

喜寧很是奇怪,他輕輕地問道:“王兄,怎麽不去找孫皇後了?”

王振沉默了好一陣,才冷冷地說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忍了吧!”

喜寧剛要離開,王振想了想又吩咐道:“叫你的那些長隨留心點,一有楊溥的空子,便來告我!”

喜寧在向王振撒謊的時候,陳武也在清寧宮向張皇太後說假話。他一回宮便到清寧宮交差,一見張皇太後便跪下行禮道:“奴才拜見皇太後!皇太後,您還好麽?”

“陳武回來了?”見陳武跪在地下,張皇太後微笑道,“東西采辦得怎麽樣了?起來說話。”

“謝皇太後。”陳武謝了一聲,垂手站立一旁,“照您的吩咐,按采辦單子都辦齊了,已分三次運回宮中,這最後一批是今天剛到,已交到了禦用庫。”

“辛苦了,”張皇太後連忙點頭,“你出宮到江南采購快一年了吧?”

陳武媚笑道:“自從去年冬離京,一直到這時才回來,已經整整一年零一個月了。”

“采辦的東西不錯。”張皇太後誇獎道,“那絲綢還真是上等,是蘇州織造府特供的吧?”

“那當然是。”陳武小心地回答道,“不過蘇州織造府特供的數量不足,奴才還在市麵上找了好多遍也沒買著呢,最後還是寧王爺給您送了許多呢!”

“什麽,寧王爺給哀家送了許多絲綢?”張皇太後高興地說道,“這個叔祖王爺還真是有份誠心,一年四季還送來不少東西,這次又讓他破費了,趕明兒叫司禮監擬封璽書,謝謝才是呢!”

一見張皇太後很是感激寧王爺,陳武心裏惦記著寧王爺上次在南昌時的囑托——得便的時候在張皇太後麵前為他改封蘇州美言,這個機會來了,他乘機說道:“可不是麽,寧王爺還真是個能人,什麽事都辦得入情入理。寧王爺說,這幾年在蘇州購置了一些田產,準備多栽上一些桑樹,多養一些蠶子,過幾年您宮中的絲綢他全都貢獻。寧王爺還說,要是皇上能把他改封蘇州,整個皇宮的絲織用物他全包了呢……”

“怎麽,寧王在蘇州購置了許多土地?”不等陳武說完,張皇太後突然臉色一變打斷了他的話,冷冷地問道,“寧王爺還托你給我帶口信麽?”

“奴才不敢!”一見張皇太後變了臉色,陳武心裏咯噔一下涼了下來,他驚惶地說道,“寧王爺確實這麽囑咐的,奴才不敢不說。”

“大膽!”張皇太後怒喝一聲,“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自為藩王帶信,幹預朝政,你忘了坤寧宮太監侯樓是怎麽死的麽?”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一見張皇太後震怒,陳武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太後饒命,奴才下次不敢了!”

“祖宗法度豈敢廢弛,這次饒你不得!”張皇太後思忖了一下,果斷地吩咐道,“來人,將陳武拖下去,笞杖五十!”

“是!”站在一旁的清寧宮太監安泰答應一聲,立即命幾個如狼似虎的內侍將陳武拖下去了。少頃,宮門外傳來了陳武殺豬般的哭喊聲。

打完五十杖,陳武屁股上已是血肉模糊,又被內侍們拖到宮內跪下,張皇太後冷冷地對陳武問道:“陳武,你知罪麽?”

陳武掙紮著連連叩頭道:“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張皇太後盯著陳武,說道:“你不守祖宗法度,違反‘內臣不得幹預政事’的鐵牌禁令,本應將你處死,但念你從小入宮,服侍哀家多年,暫且饒你不死!”

說罷,張皇太後轉身向安泰吩咐道:“去乾清宮給皇上說一聲,就說陳武擅自幹預朝政,明日罰到獻陵去給先皇守陵吧!”

“是,太後!”安泰應了一聲,命內侍將陳武拖了下去。

第二天,楊溥、周忱和況鍾帶著隨從也回到了北京。

第三天早朝後,宣德皇帝在西角門召集文武大臣午朝議政。巳時初刻,內閣三大臣楊士奇、楊榮、楊溥,吏部尚書蹇義、郭璡,禮部尚書兼戶部尚書胡瀅、兵部右侍郎署兵部王驥,左都禦史顧佐,右都禦史兼署刑部熊概,工部尚書吳中,英國公張輔,五軍都督朱勇,總督漕運、平江伯陳瑄和負責漕運的戶部侍郎趙新,江南巡撫周忱,蘇州知府況鍾到齊了。

“諸位愛卿,今日大家把漕運、賦稅改革以及其他幾件事議一議。”見相關文武大臣到齊,宣德皇帝開言道,“你們哪位先說?”

楊溥向周忱和況鍾看了看,示意況鍾先說。況鍾在座上欠身奏道:“陛下,臣況鍾蒙聖恩擢蘇州知府已經三年了,這三年來臣一直在探索改良租賦製度,在南楊閣老和周大人的親自督導下,直到今年才初見成效。臣先將蘇州的情況向陛下報個喜訊吧!”

說罷,況鍾便把江南變法的內容和措施簡要地說了一遍,末了他又說道:“陛下,托您的洪福,人發奮,天幫忙,今年江南大稔,百姓喜笑顏開,紛紛踴躍納糧,到十一月底止,蘇州一府核減後的近二百萬石租稅糧全部入了水次倉,這是蘇州近三十年來第一次足額交納租稅糧。不僅如此,除了征收當年的租稅糧外,還把曆年逋賦收納了三十餘萬石呢!”

“好!”一聽蘇州一府今年足額上交了租稅糧,宣德皇帝十分高興,他饒有興趣地問道,“況愛卿,那流民歸田的情況如何呢?”

“流民歸田的情況也很好。”況鍾把情況扼要奏了一遍,“蘇州一府這些年共減少戶口十萬五千零十一戶,除亡絕戶外,絕大多數已歸田,僅有三千零七十九戶因各種原因未能複業。現在這歸田戶都已領受了官田,核減後的租糧額度均已落實到戶,今年這些逃亡戶不僅生活能夠自給,還全部按數足額納租,大家都喜氣洋洋呢。”

“這次變法成功了,辦得好!”宣德皇帝最為關注的租稅征繳和流移歸田都落實了,心裏一陣激動,他點頭讚揚道,“這次南楊閣老、周愛卿和況愛卿辛苦了!朕聽說你們為了清田還與那臨川王鬧了起來,你們鬥得好,有骨鯁剛烈之風,也好叫那些橫行不法的藩王知道,什麽叫政治清明!”

“陛下聖明!”說到清田,楊溥在一旁進言道,“臣在江南所見土地兼並之嚴重,有甚於曆代,此風不煞,恐怕遺禍將來呢!”

“臣也深有同感!”一旁的周忱也說道,“除了藩王兼並土地外,還有一些不法大戶懷著種種不端目的向藩王進獻土地。這土地一旦過於集中,少數人勢大羽豐不說,那多數百姓失田丟地,無以聊生,恐怕就要滋生事端了。”

“二位愛卿說得是。”宣德皇帝氣憤地說道,“寧王請封蘇州的奏章朕已經切責了。從遼東的大寧苦寒之地改封江南富庶的南昌,已經是非常厚待了,他還嫌不夠,還不斷地上章請封:宣德元年,朕封他庶二子磐輝為臨川王;宣德三年又封他庶三子磐烑為宜春王;宣德五年,封他庶四子磐炷為新昌王;今年春他再次請封,朕又封他庶五子磐莫為信豐王。朕算是對得起這位叔祖公了吧?哪個藩王有如此恩惠過?誰知他欲壑難填,背著朕在蘇州任意圈地,再又公然請求改封蘇州,你們說這惱不惱人?朕已嚴詞拒絕,責令他上書請罪,你們幾位愛卿做得對,不能讓他為所欲為,如果藩王坐大,將來這江山朕還坐得穩麽?”

“兼並土地之風是該煞一煞了!”楊榮激憤地說道,“據臣所知,這幾年不僅一些藩王蓄意圈地,還有一些豪右惡意侵占田地的現象也十分嚴重,比如山西大同,巡按禦史張勖報告說那裏的豪右竟把軍隊的屯田侵占了近兩千頃,還有——”

見楊榮欲言又止,宣德皇帝奇怪地問道:“還有什麽?東楊閣老但說無妨!”

“那臣就直說了!”楊榮躬身謝了一下,直言不諱道,“天下圈地之風始於先皇洪熙年間,當時皇宮在順天府東北圈地建了仁壽皇莊,此後各地藩王紛紛仿效,豪右大戶也漸次侵占民田,還有一些不法富戶懷著種種企圖紛紛獻地於藩王,甚至還有人把地送給內侍,比如內宮禦用監監丞喜寧,就擁有獻地數十頃呢!”

“想不到這事竟如此嚴重了!”一聽楊榮此言,宣德皇帝吃了一驚,“皇宮建有皇莊,藩王建有王莊,豪右建有田莊,連內宦都有官莊,這天下之田盡歸此輩之手,百姓們還有田種麽?”

“還不僅如此!”楊溥見機說道,“陛下您想,天下私田都是有主的,絕大多數都是豪右大族,何人占得了?那些皇莊、王莊、官莊是哪裏來的田土?都是侵占貧民百姓的田土和國家官田、軍隊屯田和草場呢!”

楊士奇拱手說道:“眼下圈地之風甚烈,陛下是該煞煞了!”

“你們戶部是怎麽搞的?”宣德皇帝不禁生起氣來,他慍怒地向胡瀅問道,“怎麽一直沒聽戶部奏聞此事?”

自從去年廷議江南變法後,原戶部尚書郭資便被解除部務回家養病去了,戶部尚書黃福也因年老功高改為南京戶部尚書賦閑了,現在戶部一切部務均由胡瀅署理。見皇上十分生氣,胡瀅連忙躬身答道:“此事臣在前不久才有所聞,正準備向陛下奏聞呢!”

“這圈地之風要立即煞住!所有皇莊要立即撤銷,還田於有司;所有藩王王莊戶部要逐一核實,凡超出封地的田土一律收回交有司分給百姓租種;凡有侵占民田的豪右,各地巡按嚴懲不貸,凡是內宦所建莊田一律充公。至於那山西大同豪右侵占軍隊屯田之事,東楊閣老,你說派誰去處理合適?”

“派兵部侍郎柴車去。”楊榮是負責邊務的內閣大臣,見皇上發問便不假思索地回道,“柴車性情耿直,廉潔能幹,那山西大同多奸猾豪右,沒有柴車這等清廉之吏前往,恐怕不能奏效!”

一聽楊榮此言,宣德皇帝讚賞道:“柴車如此不錯,就派他去。”

“江南變法牽涉到方方麵麵。”宣德皇帝望著平江伯陳瑄和負責漕運的戶部右侍郎趙新說道,“減官田重賦和漕糧兌運是兩項大事,缺一不可。現在官田重賦已減並見成效,不知漕運改革怎麽樣了?”

“臣啟奏。”陳瑄拱手說道,“自從去年南楊閣老、周大人與臣計議之後,臣即按奏聞的支運改兌運的辦法施行了。運糧軍隊有了加耗,又給了洪閘盤撥轉運之費,而且臣等還允許每船除運載正耗糧外還可附載少量他物,所以軍士們都十分樂意,很是積極。今年十月,朝廷規定的每年運糧四百萬石至北京,運軍已悉數完成,現在十分之四儲存在北京倉,十分之六儲存在通州倉,這是自永樂中以來第一次足額入庫的好現象呢!”

聽說兌運也取得了很大成效,宣德皇帝更加高興,他點頭道:“這漕糧北運可是朝廷的大事,不可稍怠。你看這北京城的軍民人等、邊鎮的守軍全靠這漕糧供給,如果漕糧運不來,那可是大問題,現在好了,有了糧,心不慌,朕就放心了!”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不過這漕糧加耗要吸取以往的教訓,不能任意加耗。隨意加耗又會加重百姓負擔,又會出亂子。你們商議加多少為宜呢?”

“啟奏陛下,”坐在一旁的趙新回答道,“臣等依據陛下定的‘漕運所需、遠近為差’的原則,議定每石漕運正糧,湖廣加耗八鬥,江西、浙江七鬥,南京六鬥,北京五鬥,如果江南民有運至淮安兌與軍運的,隻加四鬥,如有兌運不盡的,仍令民自運赴諸倉,不願兌者,亦聽其自運。今年就是按此標準施行的,百姓絕大多數都樂意兌運呢!”

“這加耗則例好!”聽罷趙新的回答,宣德皇帝點頭道,“各地情況不同,百姓家境複雜,也不要千篇一律,以便民利民安民為準,以兌運為主,他運並行,這辦法好!”

“這辦法是一舉四得!”陳瑄接口又說道,“支運改兌運後,百姓減了加耗,軍士得了好處,還減少了一筆開支,國家得以足額入庫,這是四方樂意的好事呢!”

“關於加耗,臣還有事奏聞。”說到這裏,周忱奏道,“去年臣等議的蘇州加耗是六鬥,但臣等考慮年成有豐稔,百姓有貧富,不能不先有所計,是以臣等定的蘇州加耗是七鬥,比商定的六鬥多一鬥,這多征的一鬥用於以豐補歉和調劑困難戶。如果今年多征的一鬥調劑後尚有節餘,便充作明年加耗,明年加耗視節餘多少則調減加耗至五鬥。如果還有盈餘,則令各縣設立濟農倉,春荒不接時貸給窮困百姓種子、口糧,豐年時還貸入倉,實在無法償還者則無償救濟,好讓百姓家家戶戶都能生產,有了生產,便有豐衣足食的基礎了。”

聽了周忱這番奏報,宣德皇帝擔心蘇州加征會加重百姓負擔,他忖了忖,側頭向楊溥問道:“南楊閣老,此事你知道麽?”

“這事臣知道。”楊溥連忙應道,“當時商議加征一鬥時臣同意了周大人、況大人的主張,覺得此法可行,加征隻是一時,不但不會增加百姓負擔,反而會惠及更多百姓,民戶們豐年時多出一些也不是難事。今年蘇州一府就是按此法施行的,據況大人統計,今年多征的一鬥全部抵作下年加耗,明年加耗便減為六鬥了。同時,蘇州各縣設立濟農倉,大受百姓歡迎呢!”

“既然南楊閣老說行,那就這麽辦吧。”聽罷楊溥的回答,宣德皇帝放心了。他揚首看著殿上幾位大臣,鄭重地說道,“這江南變法的諸項措施都是從便民利民富民安民的思路出發,所以受到了百姓的擁護,也為國家興利除弊探索了一條道路,這事辦得好!可以在有條件的地方推廣施行。自今而後,這官田減賦和漕運加耗以及支運改兌運的法則就這麽定了,內閣擬旨,戶部頒行吧!”

內閣三楊和陳瑄、胡瀅、趙新、周忱、況鍾等人一齊應道:“臣等謹遵聖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