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王朝1860(全二册)

财神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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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股工作初春就开始了,但并不理想,因为法国人在越南越闹越厉害,两江总督左宗棠向朝廷请缨,要亲赴广西督战。朝廷没有答应,但同意了他派部将王德榜招募恪靖亲军到广西镇南关。法国人则以中国在边界增兵为由,派军舰到上海吴淞口外示威。上海局势随之紧张,商人们对前景摸不透,不敢贸然投资。结果,本来计划募股八十万两,却只招到三十余万两。仅靠这三十万,沪粤线没法完成。

这时候,李鸿章来到了上海,并且要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年初朝廷赏他三个月假期,让他回籍葬母。他与大哥李瀚章将母亲与父亲合葬后,本计划用剩余的时间走走亲戚,访访旧友,谁料越南告急,朝廷急令他往广东督战,后来又改令他到上海暂住,统筹全局。盛宣怀两年前就买下了英国商人在上海的一处花园,里面中西合璧,既有小桥流水,江南风韵,亦有西式洋楼,颇具异域情调,尤其是遍植丁香,幽香弥漫,人称丁香花园。盛宣怀早有打算,就是专为李鸿章而备。这次李鸿章到来,不愿见客,正好送他到离外滩八九里的丁香花园去住。

当天晚上,盛宣怀汇报沪粤线的筹建情况,大北公司的电报器材早就到了,线路勘察已经完成,但招集商股不能如愿,是不是开工建设,大家心怀疑虑。

“必须建,赶紧建,越南不靖,将来两广军情传递至关紧要,不通电报怎么成?”李鸿章说,“至于经费,或者招集商股,或者借款,你想办法就是。不要告诉我,因为经费不济不能开工。”

盛宣怀有苦难言。当初拟定沪粤线的章程,为了尽快获得朝廷的批准,头等官报不但要优先发递,而且还不用付现资。战事一起,军报频仍,头等官报势必要排挤商报,盈利更难。商人们都精于算计,因此郑观应等人顾虑重重,建议选把商股存钱庄生息,看看形势再建沪粤线。

“还有,这次我专程到南京与左老三商议兵饷事宜,他主动提出来要赶紧架设长江线。我看他是老骥伏枥,壮心不已,要做运筹帷幄的当世诸葛。”

“他想让谁来建?”盛宣怀急切地问,“当初他说支持电报局来建长江线的。”

“这他倒没说,也许还是想让他胡某人来建?”李鸿章说,“我关心的是兵饷,没细问他的想法。他一门心思要与法国人开战,开战说起不容易,他在西北拉下的饥荒还有好几百万两没还完,中法开战,又要借洋债吗?北洋水师喊了这么些年,到现在还没有一艘铁甲舰,战事一开,万里海疆,拿什么来守?尤其渤海湾,无铁甲驻防,法国铁甲前来,又该如何应付?他对我说,当初收复新疆难不难?他照样收复了。他还说,借洋债也要打,胡雪岩有办法弄到钱,只要朝廷下决心开战,他就到前线督战,一定能把法国人打趴下。这个胡雪岩有这么大的本事?好像洋人银行都是他开的。”

盛宣怀说:“他开着丝厂、当铺、钱庄、药店,的确富可敌国。帮着左相借外债,那是他的一条生财之道,他是巴不得继续帮着借。不过,现在他有些顾不上了,他把本钱都押到了生丝上,和外国商人斗法,现在是两边都在强撑,他拿不出多少银子来了。”

盛宣怀把胡雪岩想垄断生丝价格的情况向李鸿章简要汇报。

李鸿章很仔细地听着,问:“如果洋人铁了心不收他的生丝,会是什么结果?”

“生丝存一年尚可,如果超过一年,成了陈丝,成色大减,非赔钱出手不可,那样胡雪岩就赔大了。”盛宣怀说,“可是洋人也不会那样做,毕竟两败俱伤,他们也挣不到钱,何苦?现在双方硬撑着,无非希望双方各退一步,谈出个合适的价格来的。我听说,胡雪岩传出来话来,他非赚一千万不向洋人让步。”

“一千万!竟然有这样大的买卖!”李鸿章惊叹说,“如果姓胡的一千万到手,左老三岂不开战喊得更响!我倒盼着胡雪岩倒霉,那样国家就可免于陷入战争。”

李鸿章吩咐,他的行踪只告诉上海道邵友濂,无关的人不要打扰。

李鸿章不愿到广东督师,而是坚持和为贵,设法与法国人议和。几经周折,朝廷收回成命,让他立即回任直隶总督。他起程前交代盛宣怀,让他设法阻止胡雪岩,不要怂恿左宗棠轻言开战。盛宣怀则请求李鸿章交代海关道邵友濂,让他从中多帮助。为了便于沪粤线的建设,盛宣怀建议将电报总局迁到上海,李鸿章也同意了。

李鸿章登船的时候,邵友濂和盛宣怀一直送到船上,汽笛长鸣,两人告辞下船,这时候李鸿章对邵友濂说:“筱村,电报为军国必须之物,目前办理艰难,你对杏荪这边多予关照。”

邵友濂说:“中堂放心,对办电报我是一百个支持。”

盛宣怀与心腹们密议李鸿章交代的使命,觉得通过胡雪岩阻止左宗棠强硬主张,根本不可能。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左宗棠督师,胡雪岩必是他的臂膀,粮饷筹措必是胡雪岩在后面保障。

“胡雪岩自顾不暇了,左相就能消停。”盛宣怀下面的话没再说,未出口的话,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歹毒。

这时,盛宣怀从洋商往来电报中得到一个消息,海外生丝获得丰收。这让盛宣怀很兴奋,这意味着生丝价格会降,而洋人对中国生丝的依赖会降低,胡雪岩获胜的筹码也就更少了。

盛宣怀一直在筹划的一个计划,已经在心中成型。但他不动声色,任何人都没有透露过,包括最心腹的人。他托谢家福设法打听到胡雪岩从汇丰银行担保的贷款有多少,是如何还款。

谢家福与汇丰银行的买办席正甫关系密切,要打听这点消息并非难事。自从左宗棠用兵西北以来,朝廷已经向汇丰银行借款一千余万两,都是席正甫签名放贷,对每一笔他都清清楚楚。左宗棠的西征贷款是胡雪岩担保,每年还本息一百万两,上半年一笔,下半年一笔。还款是由各省协饷承担,先解往上海海关,再由上海海关还款。如果海关不能及时还款,胡雪岩作为担保人则必须解款给汇丰银行。

上半年五十万两还款,只剩五天时间了,阜康钱庄已经来催问过好几次。海关答复,按往年惯例,绝无问题。银子已经备好,只等邵观察花押批准。

这时,盛宣怀找到邵友濂,希望他能支持电报局,邵友濂笑道:“杏荪,支持没问题,但你要借银子,我可就爱莫能助了。”

盛宣怀说:“我不要你借银子,我只要你晚一点还银子就行。”

盛宣怀希望海关还汇丰银行的西征欠款,能缓一二十天即可:“有人要和电报局抢长江线的工程。电报局架设津沪线、沪粤线都无利可图,全指着长江线能盈利回馈,现在有人要掐尖,把能赚钱的电报夺去,我岂能坐视不理?”

邵友濂立即明白盛宣怀针对的是胡雪岩,笑道:“杏荪观察,胡雪岩是上海有名的财神,四五十万两银子,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不要说我晚还十天半月,就是三五个月,他不过搭上点儿利息,对他而言更是九牛一毛,又有何益?”

“他和洋人在生丝上斗法,手里没有多少现银,这四五十万两也够将他一军。我就是给他提个醒,不要欺人太甚。”盛宣怀说,“我正好这几天没事,陪你到扬州瘦西湖玩几天,省得下面的人来聒噪。”

邵友濂说:“扬州不能去,私离汛地,你知道后果,我不像你,有李中堂的钧令和庇护。你不必管了,我到阳澄湖去,我看中了一片地方,正好过去看看。”

盛宣怀说:“好,随你的便。不过,游船、服侍湖女、酒食果子,都由我包圆了。”

邵友濂说:“那当然了,我是为你杏荪开罪胡财神,这点小钱非你出不可。”

上海的阜康钱庄一天一催,但海关说得很好,就是不付银子。到了最后一天,账房对他说:“银子已经备好了,可是邵观察出公差,现在没有回来,这样大一笔银子,谁也不敢私自放出。你们阜康先垫付一下,不出几天,观察一定会回来。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批出这笔银子。”

阜康没办法,只好先垫五十万两。五十万两不是小数,上海阜康几乎空了。掌柜的立即派人发电报给正在杭州的胡雪岩,让他赶紧调“头寸”到上海来。

电报刚刚发走,街面上忽然传出流言,胡雪岩生丝买卖赔累巨款,各地阜康钱庄已成空壳。当天下午,上海阜康钱庄就被挤破了门。前柜奉命,不要慌,但要设法放慢放银的速度,应付到上排门就行。大家见阜康照付不误,稍稍放心。

次日一早,新出版的《申报》发出一张照片,是阜康钱庄门前挤兑的情形,下面只有几行字,正是昨天传言的内容。上海又躁动起来,阜康门前复又人头攒动,这天上午,又偏偏有人带着一辆银车,二十几个青壮,到阜康来提取现银五万两。掌柜的亲自出面,把来人请到后院,好说歹说,先给一万两,并打包票,三天内另四万一定照付。并愿付五百两的辛苦费,只求他们能帮着对外面的人说一声,阜康现银充足,没必要提出来,白白损失利息。

眼看着这二十余人护着两辆银车,装满了现银,出了阜康。其中一个领头的,站在台阶上说:“诸位不必拥挤,阜康钱庄银库里堆得满满的,全是现银。不要说你们十几两百十两,就是我们东家,要急用,不放心,打发我来取五万两,结果一看,备银充足,有什么好担心的。所以我们只取了一万两急用。现在提出来,白白损失利息,实在不值。”

人群一听,人家有四五万两银子在里面都不怕,自己十两八两,有什么好怕的?

银车拐过街口,一个落在后面的伙计对捏着阜康存票离开的老人说:“老人家,你存几两银子不容易,我实话对你说吧,这是阜康演的一出戏,他的银库里快空了,我们车上装得全是铁块。我看您老不容易,才告诉你实情,你不要对人说,悄悄地先取了自己的银子出来,不然,可就被坑苦了。”

到了下午,阜康钱庄已空的说法传遍上海滩,众人复又拥挤而来。阜康终于撑不住了,在上海县捕快的协助下,才算硬上了排门,挂出盘账的牌子,说好明天一准开门。

这天下午,凡是通电报的地方,镇江、杭州、南京、天津都传出了阜康钱庄倒账的消息,随后不久,阜康在各地的分号无一例外都发生挤兑,陆续关门歇业。消息传到户部,户部立即下令凡是在阜康存有官款的地方,立即查封胡雪岩经营的钱庄、当铺,追回官款。

胡雪岩为了应付局面,找洋商出售他屯集的生丝,而洋商同一口吻,拦腰还价,一分一毫也不相让。按这一阵双方僵持的价格出售,胡雪岩能赚几百万两,而拦腰出售,他却要赔上三百余万两。洋商落井下石,表示每晚一天,他们就集体降价一个百分点。胡雪岩只好忍痛签了合同,把手里的生丝全部赔钱卖给洋商。胡雪岩忧惧交加,病倒了。

阜康彻底倒闭已是定局,有存数万两银子而不得分毫者,在阜康门前上吊而死,更是引发了各家钱庄的挤兑。这些年来,因为股市好,各钱庄纷纷向外借款,甚至拿存户的银子去买股票,储户的银子要付,而借出的款项无从追回,只好贱卖手里的股票以取现,结果股票价值开始跳水,轮船招商局、机器织布局尤其是鹤峰铜矿、施宜铜矿、承德三山银矿、顺德铜矿、长乐铜矿、金州煤矿、池州煤矿近年大火的各种矿业股票,无不大幅贬值,不少甚至跌破了面值。从前遇到周转不灵,钱庄就向外资银行贷款,大都可以渡过难关。而今年不同,各家外资银行已经得到美国纽约、英国伦敦发生金融风潮的消息,一律停止向外放款。先是钱庄纷纷倒账,然后连累其他商户也纷纷倒闭。由于当时的商人通常是同时经营多种行业,钱庄、米行、丝栈、染坊、商铺等都被千丝万缕的资金链条紧紧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欠款难还的老板关门歇业纷纷逃走,而良心尚存,感到对不住客户的,跑到外滩跳海,或者跳楼,或者绳子一挂上吊的,大有人在。上海市面,一片萧条。

这完全出乎盛宣怀的意料,就好像一个毛头孩子,轻轻一推,一座高楼大厦竟然呼啦啦塌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这样大的力量,那么这股力量又来自哪里?他与郑观应、经元善谈到眼前局面,提出他的疑问。郑观应不但是个成功的商人,而且极善于学习总结,写了《救世揭要》《易言》,对经济很有研究。他顺手把茶杯推到盛宣怀面前,说:“我就以这只茶杯为例,这只杯子实际价值不过值几分银子,可是,有一个巧舌如簧的人,述说它种种好处,说他值一两银子。真有人买去了,又经过一番说辞,比如说他是从祖上传下来的,某位大人物所赏,值十两银子。有人信以为真,买去了。他不能砸在手里,于是再有一番说辞。杯子所值被抬到一百两,清醒的人会有所怀疑,但见前面的人都赚到钱了,他也就买了下来。上海的局面就有点像这只杯子,股票热把股票抬高了,把地产也抬高了,需要茶杯的人不多,但想通过茶杯赚钱的大有人在,因此,开钱庄的,开典当的,无论家资巨富的,还是小家小户,都抢着去买一只这样的杯子,就形成了一只杯子一百两银子见怪不怪的局面。一旦风吹草动,这只杯子一巴掌被打回到几分银子的原形。于是,最后拿着这只杯子的人,只能赔累巨款。赔不起,要么跑,要么跳海去。”

这样的比方,真是浅显易懂,盛宣怀明白,也释然了。这场大祸并不是他闯下来的,胡雪岩钱庄倒闭,是早晚的事情。

“更要命的是,今年欧洲、美国都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外国人自顾不暇,当然更不会伸手帮助中国的商人。”郑观应说,“这场风潮影响所及,所有行当都不能幸免。商人们要么借了别人钱,要么借钱给别人。借了人家钱的,被人家逼着还款,焦头烂额,你想通过亲朋友拆借都难;借钱给别人的,想讨回来也难。所以,大家都陷入了泥坑,自救不能,想救别人也不可能。”

盛宣怀问:“陶斋,你一向精明,受累不大吧?”

郑观应说:“我的钱投在电报上了。谢天谢地,电报股还算稳定,而且将来最先缓过劲来的可能就是电报股,麻烦的是织布局。”

织布局有一笔两万两的款子没来得及收回,钱庄就倒闭了。这笔钱是郑观应任总办时存入的,本来计划用于购买新机器。后来他出任上海电报分局总办,就辞去了织布局总办,接任者取消了新购机器的计划,这笔钱继续存在钱庄生利。本来这已经与郑观应没有关系,但接任总办却攀诬他,非要他来还这笔款。同时,太古洋行也在追究他引荐非人之责。郑观应是太古轮船公司的创办人之一,任总理之职并兼管账房、栈房等事十余年。后来因为创办电报局辞职,引荐朋友接任。朋友胆子太大,挪用轮船公司的款项买股票,结果这次股票跳水,他挪用的款项十余万两全部打了水漂。太古援引保人有偿还义务的法律,也在向郑观应追索赔款,郑观应也是焦头烂额。

谢家福说:“这几年股票疯涨,有人挪用公款,一夜之间就可能赚上千两银子。如今股票大跌,斗大的窟窿堵不上了。听说招商局的徐雨之挪用公款十余万两炒地皮,如今上海房地产几近崩盘,他损失更大,就连这十几万公款也无力偿还,听说他暗地里正在抛售资产。总办唐景星据说也挪借了七八万两。对了,杏荪观察是招商局会办,这件事情应该再清楚不过。”

“我也有耳闻。”盛宣怀不愿承认对招商局账目一无所知。其实这些年招商局的事他几乎不过问,在徐润把持下,都是广东人说了算,他只能算个挂名会办,他曾经提过几次建议,徐润都是以“按经商的规矩办理”来敷衍他。他在湖北招股办矿,想请徐润帮助招股,徐润以“分身无术”为由拒绝,他的湖北矿务局最终不得不关闭,他对徐润已经到了恨之入骨的程度。如今听说徐润倒霉,他心里暗自高兴,听说徐润挪借公款,他更是两眼发亮,他从中看到了收拾徐润、重回招商局的机会。

这时候,两广总督张树声,奏请架设广州到广西龙州的电报,以便沟通两广,及时传递中越边界消息,以利防务;左宗棠也要求尽快架设长江线;李鸿章奏请架设天津到山海关、营口以至辽东旅顺、大连的电报,以便统筹北洋防务。李鸿章发电给盛宣怀让他统筹办法,盛宣怀与郑观应等人商议,觉得此时招集商股很难,尤其广州到龙州、天津到山海关,商务不发达,更是招股艰难,而且就是勉强开通了,将来也有赔无赚。

郑观应出主意,电报线应该分为官办、商办两种办法,不然以目前情况,根本无法继续办下去。广州到龙州、天津到山海关、营口等处,应建议为纯官办电报,由官府投资,盈亏概由官府承担,不与商办电报混扯。但长江线非商办不可。盛宣怀对胡雪岩下重手,本来就是为长江线而起,何况左宗棠又一再催促,无论如何要尽快开始架设。

但银子哪里来?

从南京到汉口近两千里,参照津沪线的造价,需要十四五万两。盛宣怀让电报局账房报账,一报吓一跳,截止七月底,电报局账上共结存英洋十九万九千七百多元,八月的报费收入仅为英洋六千一百多元,而八月电报局各项开支共花去英洋五万多元,最后统算,结存英洋十五万五千余元。这点儿钱架沪粤线尚缺十余万元,哪里还顾得上长江线?

盛宣怀有些后悔对胡雪岩出手了,如果阜康钱庄不倒,也许不会引发上海钱庄的连锁倒闭,电报招股也许尚有可为,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他很快安慰自己,上海这次金融风潮,是数年积弊所致,与自己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都没有意义了,关键是银子哪里来?

郑观应、经元善、谢加福都受到牵累,已经是自顾不能。盛宣怀说:“我打算回家与老太爷商量,把盛家所开的典当一概盘账,能凑个五六万两,全部买成电报股。你们三位也都难,但总得伸一把援手,不然沪粤电报会半途而废,后果我不必多说,三位比我都清楚。”

郑观应答应出五千两,谢加福和经无善损失略小,表示可各出一万。这两算下来,大约有七八万两了。

盛宣怀老家是江苏武进,但老父告老还乡后,到苏州购了一处园子,略加修葺,改名留园,成为盛家聚居之地。盛宣怀与父亲盛康商议,希望能够出售典当、商铺购买电报股票,盛康未置可否。大弟盛寯怀首先表示反对,认为盛宣怀办电报、办招商局还办过矿务局,到底赚了多少,家人无从知道,他自己倒是买了几处房产,却从来没向家里贡献过一两银子:“我们不敢指望大哥能够对盛家支持多少,可大哥也别打盛家的主意。说句难听的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和爹还有弟弟,只管走我们的独木桥。你挣多少银子我们不眼馋,将来我们就是穷得出去讨饭,也不会讨到你的门上去。”

盛宣怀这些年是挣了不少钱,但他都购成了股票,投资到招商局、织布局、金州矿务,当然最多的电报局。今年股票大跌,无论如何他不能这时抛出。他相信,再过几年,股票的价格一定能够涨上去。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大弟更不高兴:“你手里攥着大把股票,不肯卖掉,怕赔钱,却来打咱盛家财产的主意。股票现在卖赔钱,典当出手难道不赔钱?亏你还说得出口。”

二弟盛星怀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本来他什么也无所谓,可是受了大弟的教唆,也站在大弟一边说:“大哥行行好,别来打家产的主意,留一点给我将来赶考娶妻用。”

盛宣怀要卖盛家家产办电报的事在苏州传得沸沸扬扬,他的几房妻妾都来劝,又搬了亲戚来劝,盛宣怀不胜其烦,回了上海。临行前老父盛康说:“上海的滋大典当或卖或租,你看着办吧,就当盛家没这处产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