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祖(全三册)

第十五章 王陵泣血谏刘邦 吕雉严词责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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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二年(公元前205年)四月下旬,刘邦的三路大军在萧砀一带会师,对彭城发起总攻。一时,整个萧砀大地车辚辚,马萧萧,号角震天,鼓声动地。村庄里是军队,田野里是军队,大道上也是军队,一派大战气氛。负责萧砀一带防卫的楚国大将桓楚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奋力抵抗汉军,才能使项羽的反击能够从容一些。

然而,桓楚遇到的不是别人,而是无须上战场的张良。

张良向刘邦谏言,遣曹参、灌婴等将部署在萧砀地区的桓楚军分割包围,使其无法靠近彭城。战争打得很残酷,双方都死了许多士卒。桓楚虽然勇猛,但独木难撑,副将和麾下的校尉们根本不是汉军的对手。经过三天三夜的厮杀,桓楚部被汉军冲散后,他只带了两千五百人退到留县以南,一方面向项羽发出急报,一方面派出探哨,向留守在城内的钟离眛和项伯通报军情。

张良很清楚刘邦的目的就是要进入彭城,因此,当桓楚退出萧砀地区后,汉军就再没有展开追击,而是把作战目标转向了彭城。

张良站在地图旁凝视着楚军的部署——龙且在阳夏,桓楚在萧砀,项羽北入齐,脸上就浮现出会心的笑意。呵!范增老儿何其精明,为何有如此拙笨的布局呢?他料定这局绝非范增所布,一定是项羽断言,汉军出不了函谷关。

的确!项羽完全没有想到,曾在戏下与他合力攻秦,接受封赐的诸侯们,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倒戈;他更不曾想到,一再示弱的刘邦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集结五十六万大军,并浩浩****地开进中原。因此,当初桓楚向他提出加强彭城卫戍时,他笑桓楚太高看刘邦了。他要桓楚将军伍部署在距彭城不足五十里的萧县和砀县,以防齐国军队南下,同时阻止驻扎在南阳的吕齮和王陵来犯。

“至于刘邦,远在关中,远途行军,多有不易,无须担心。”项羽让桓楚放心。

“末将还是担心……”

桓楚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项羽截住了:“将军身历百战,为何现在倒畏首畏尾了?”

但桓楚还是提出将驻扎在阳夏的龙且调回彭城。项羽摇了摇头道:“寡人心中有数。目前龙且正与王陵大战,万不可调回。”

项羽就这样率军北上了,而将国都的护卫留给了入关时才加入楚军的钟离眛和虞姬的健妇营,由项伯节制。

这钟离眛本是朐县豪杰,趁陈胜、吴广举义的大势在故乡举义聚兵,巨鹿之战后,他十分仰慕项羽力扫千钧的英雄气概,遂率部投奔了项羽。

临行时,项羽嘱咐项伯道:“叔父性格温善忠厚,万不可以听信刘邦蛊惑。”

“请大王放心,我心中有数。”

这一切,都通过汉军细作传到了刘邦和张良的案头。因此对张良来说,彭城的一举一动都早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是四月二十三日傍晚,从微山湖上生成的团团乌云自北向南滚滚而来,到晚上酉时一刻,刷刷的雨雾就笼罩了整个彭城上空。从汉军军营望去,彭城城头的灯火明明灭灭,毫无生机,打更的声音也在夜色中徘徊。

“此天助我也。”张良兴冲冲地赶到刘邦大帐禀道,“今夜大雨,此乃我军进攻之良机。请大王发令,命郦商、曹参、柴武从三面进击。”

“三面进击?”刘邦有些不解。

“臣已在前几日写信刚给王陵、牛良所部,要他们一方面佯攻西门,一方面利用夜色掩护挖壕沟到西城下,这会儿大概凿通,我军只要有一门打开,敌自乱也。”

刘邦闻言,当即命陈平传令大军攻取彭城。

张良的预计没有错。亥时一刻,王陵和牛良所部终于凿通了墙洞,几名校尉率队自墙洞鱼贯而入到了城内,远远地就瞧见灯火下,一队巡逻的楚军穿街而过。校尉做了个手势,大家隐没在树丛深处。等巡逻楚军过后,一名屯长率领部下摸上前去杀了巡逻的士卒,换上楚军戎衣,列队向西门走去。

在西城门值守的校尉见一对士卒走来,立即警惕地问道:“何人在此?”

说时迟,那时快,跟在后面的校尉张弓搭箭,一阵飞矢,楚军纷纷倒下。其他躲在门洞里的士卒仓皇地丢下兵器,跪地投降。汉军校尉趁势打开城门,放下吊桥,早已等待在城外的王陵、牛良等人呼啦啦地越过吊桥,向城内涌来。

王陵横刀立马,对三位将领说:“我在此坚守,请薛将军前往东门、王将军前往北门,牛将军前往南门,待我大军入城后,直奔王宫。”

三位将军率领本部人马疾驰而去。王陵手持大刀,率领麾下人马直向城头奔去。他遇见楚军士卒就杀,因为母亲被害而蓄积在心头的仇恨终于获得了发泄的机会。一把大刀扫过,但见血肉横飞,人头落地。楚军将士见状,纷纷四散奔逃……王陵一直追到角楼处,杀了守城的校尉,才回头对跟在身边的侍卫道:“将汉军大旗插上城楼。”

侍卫明白,从这时候起,王陵的内心归汉了……

钟离眛这些日子心一直绷得很紧,食不甘味,席不暇暖。项王把守卫彭城的重担交给他,他掂得出其间的分量和信任。他更明白,虞姬与项伯就在彭城,倘若他们有个一差二错,他就是舍掉这条命也回报不了霸王的知遇之恩。因此,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疏忽,每日与司马一起一丝不苟地察看防务。

晚饭时下起了大雨,唰唰的雨声在耳边吟唱,他的内心纷乱而又不安。因此,晚上他只吃了一点,就与副将一起往北门来了。他之所以十分看重北门,是因为北门距桓楚军最近,关键时刻可以策应。连日来,他反复告诫驻守北门的校尉,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汉军攻破北门,而且在兵力配置上,北门较之其他几门也强。

从雨幕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钟离眛借着灯火望去,发现是健妇营士卒的身影。他紧走两步问道:“姑娘这是……”

屯长淮英停下脚步,向钟离眛施了一礼道:“奉虞将军之命前来巡夜,请将军吩咐。”

“夜间巡逻需严加小心,谨防汉军细作混进城来。”钟离眛心头一阵悸动,为虞姬的临事不惊而感慨。

“明白了!”淮英转身,带着队伍朝前走去。

见健妇营女卒走远,钟离眛对跟在一边的副将道:“你不必去巡城了,快去王宫照管好王妃和令尹的安全。”

之后,钟离眛一人来到北门,在此坚守的两名校尉均回答说如此雨天,汉军不可能攻城。闻言,钟离眛的脸色就阴沉了:“你等怎可如此轻敌,从现在起,命令城楼上的守军持戈披甲,有懈怠者鞭笞五十。”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他转身下了城楼,刚刚站定,那马“啾啾”四蹄腾空,一阵长啸,他循声望去,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虞姬。他手持一对鸳鸯剑,披一身桃花软甲,紧跟在她后面的是健妇营校尉淮梅和士卒们,再后面就是项伯的车驾和侍卫队伍。

虞姬不等钟离眛询问,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道:“汉军已从西门攻进城来,现在正奔向四门,其中一部分冲到王宫,被我尽杀于王宫门外,一个活**代了汉军去向,我立即率军赶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见远处传来雷吼一样的声音,隔着雨雾,可以远远瞧见滚滚浓烟和火光,显见得是东门和南门打开了。钟离眛眉头紧皱在一起,迅速向副将下令道:“趁汉军尚未来到北门,速速护送王妃和令尹出城。”

虞姬断然拒绝了钟离眛的安排,厉声道:“国都乃国脉所系,当此危急之际,我岂能离开?淮梅,传令健妇营前往东门杀敌。”

“诺!”淮梅应了一声,翻身上马。

不料钟离眛“扑通”一声跪下了:“都城安危乃末将所系,请王妃速速离开,此事不仅仅关系王妃,也是为令尹计。”

一句话提醒事中人,若是项伯殒命于乱军之中,她的心一辈子都会不安的。

“好!”虞姬拨转马头,对着身后健妇营的将士道,“此去必有一场恶战,不畏死者,随我来。”说罢,虞姬用两腿狠狠击打战马,马匹箭一样穿过雨幕,向城外奔去……

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钟离眛这才上马,和身边的副将和几名校尉坚守北门,阻止意图冲进北门的汉军,以保证楚军的撤退之路。

“北门若失,我城内两万人马死无葬身之地,你等当用白骨垒起一道墙,死也不能让汉军夺走。”钟离眛说罢,翻身上马,向街中心奔去……

途中,他遇到汉将王吸,两人厮杀了大约一刻时间,王吸不敌钟离眛,拨转马头朝东门而去。钟离眛也不追赶,继续向街心行进。

再说,牛良径直向南门而来,此地坚守的楚军校尉压根儿没有想到汉军会进城,几乎只在一瞬间,就做了刀下之鬼。牛良打开城门,与灌婴、曹参军合为一处,转身又向城内杀来。楚军见大势已去,纷纷放下兵器投降……

灌婴、牛良和曹参一起向前冲杀而去,路遇从北门而来的钟离眛,三位汉将很快将楚军截为三节,灌婴和牛良一心一意对付钟离眛,三人走马灯般地在街头厮杀了三十多个回合,钟离眛大气不喘,从容应对。曹参在斩杀了一批楚军之后也赶上来参战,形成三对一的局面,双方又斗了二十多个回合,王吸也赶来了。面临四对一的钟离眛终于明白,敌人的目的就是缠住自己,以便其他城门汉军进城。而钟离眛此时最惦念的还是北门,于是,他瞅准机会,抡起大刀向牛良砍去。牛良见来势凶猛,急忙躲闪。孰料钟离眛反而撤回大刀,拨马朝北门而去,一边跑一边对跟在身后的楚军喊道:“不可恋战,速回北门。”

果然,汉军还没有打到北门。钟离眛明白,必是健妇营拖住了城外汉军。他下令一名校尉率军断后,其余皆从北门撤退。不一刻,灌婴率军追来,冲在最前面的汉军士卒被楚军射杀,灌婴被激怒了,催动坐骑直奔校尉而来,一刀将楚军校尉拦腰斩断。其他楚军见主将已死,纷纷缴械投降。

灌婴吩咐一名校尉率部押解俘虏到指定地点,自己则带着其他校尉登上北门城楼,将“汉”字大旗插在了城头。

凭楼远望,城外的战事也已结束。显然,汉军没有能够阻止虞姬的突围,这让灌婴不免有点遗憾。他吩咐校尉们谨防桓楚、虞姬合军再来攻城。下得城来,灌婴就看见牛良,还有樊哙三人催马而来。樊哙看见灌婴,就发牢骚道:“项羽也不过莽汉耳。如此大的彭城竟然这么不经攻打。”

灌婴笑着回道:“打仗又不是屠狗,任由你性子来。你是没有遇见钟离眛,若是遇见,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牛良在一旁插话道:“据末将所知,钟离眛虽然跟随项王较晚,却颇受器重,即便被我等擒住,大抵也是以死殉职。”

樊哙却是不服:“那是因为他没有遇见老樊,看我不如屠狗般地宰了他。”

牛良觉着樊哙有些言过其实,正要说话,却被灌婴拦住:“钟离眛终究是逃出了彭城,当务之急,是迎接汉王进城。”大家以为灌婴所言有道理,这才散了……

刘邦和张良、陈平、郦食其、卢绾等是在汉军攻占彭城的第三天进城的。一番热烈庆典之后,张良并没有消闲下来。他提醒刘邦项羽必不肯善罢甘休,很快就会率军南下,务必做好大战的准备。

刘邦虽然在心底以为张良对项羽的估计过高,但还是接受了他的谏言,并且在进城的当天夜间部署了彭城的防务。一是命樊哙北攻邹鲁、瑕丘,在今山东峄县、枣庄、邹县、曲阜、滋阳一带驻守,以拱卫彭城之安全;二是命彭越以魏相身份进驻梁地,牵制项羽军南下;三是命曹参、郦商的军队据守萧县东南,策应樊哙大军;四是诸侯军队,愿意继续留下来的亦可,不愿意留下来的,可率军回封国去。

大家散去后,张良和陈平并没有走,他俩觉得有许多话当着诸侯的面不好说,却又如鲠在喉。刘邦从两人的目光中已经看出了这层意思,命曹窋给大家续了茶水,大度地说道:“二位有话不妨直说,寡人洗耳恭听。”

张良将茶盏举起来又放下,望着灯影下喜形于色的刘邦道:“大王不该急于遣散大军,臣以为接下来守卫彭城将更加艰难,正当用兵之际……”

刘邦含笑着打断了张良的话:“子房多虑了。攻下彭城,形同于宣告楚亡,楚军人心不稳,无须惧之。再说诸侯兵将不过数万,即便遣返,我汉军尚有三十万人马,而项羽军主力不归,一时仗打不起来。”刘邦喝了些热茶,干脆将衣襟散开,“再者,尚有樊哙三万人马在邹鲁一代驻守,岂能任项羽南下?而且我军久战,寡人欲命各军休整十日如何?”

“万万不可。”陈平因为急于阻止刘邦,被茶水呛得咳嗽了许久,“强敌在前,大王岂能刀枪入库?”

“都尉言重了,寡人的意思,就是休整数日,何来刀枪入库一说?”

“大王!臣以为……”

陈平还要说,刘邦便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夜已深,二位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明日寡人不催你等议事,也找个去处消闲消闲吧!”

张良看出来了,陶醉在胜利喜悦中的刘邦一时很难再听得进去这些话,继续下去只会伤了君臣的和气,两人遂起身向刘邦告辞。出得帐来,陈平拉了拉张良的衣袖问:“大王今天怎么了……”

张良没有回答陈平的问话,却发了一句“蚁穴虽小,溃堤千里”的感慨。此时此刻,他非常想念萧何,如果他在彭城,一定会不顾刘邦的情面直谏的。

唉,也许人的才智就是这样在与过失的相仞相靡中不断锻造的,即使统率三军的汉王也不例外!在临近司马道口的时候,张良试图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

彭城对于王陵,是一座充满了忧伤和仇恨的城池。

说起来,王家也是沛县屈指可数的豪族,从他记事起,父亲就用严格的方式教育他。父亲曾不止一次地对他说,男子汉需顶天立地,即便匹夫,亦不可以夺其志。这样的训诫养成了他桀骜而矜持的性格。十岁那年,父亲因病溘然长逝。父亲是家中的长子,依规,他是要承袭父亲在家中的地位的。然而,他的几位叔父却以他年幼而试图取而代之。母亲是何等明白的人,取代了嫡长子地位,就等于获得了承继王氏家产的权力,她怎么可能任由他们妄为呢。母亲请来沛县的“三老”,当着他们的面,承担起一族之长的角色,而要王陵一心一意地习武读书。直到他长到二十岁,举行了冠礼之后,才从母亲手中接过族权。母亲是一位深明大义的女人,当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举义,包括刘邦、萧何等在内的沛县士人纷纷追随之际,她并没有阻拦王陵效法。那天黎明,当王陵率领麾下义军前往南阳时,母亲拄着拐杖到府门外送行,她拉着儿子的手叮嘱道:“陈胜举义乃拯救百姓于水火,你此去途中,不可骚扰百姓。否则,为娘不能饶恕你。”

“母亲放心,孩儿绝不做逆天害民之事。”王陵跪倒在母亲面前,凄然泪下。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对项羽每下一城必屠之的做法深恶痛绝。当项羽的使者企图游说自己归顺时,他婉言拒绝了。项羽并不甘心,又遣人来过几次,并带来了重金,均不能动摇王陵的意志。于是,他就把王陵的母亲掠到了彭城。谁知,竟成母子永诀。

现在,彭城终于到了汉军手中,然而他很遗憾,项羽竟然北上伐齐了。昨夜,他自己一个人在大账内喝着闷酒,面前摆着一个杯子,那是留给母亲的。他斟满一杯酒,双膝跪地,高高举过头顶,仰面望着帐外的云端道:“母亲在上,请饮下这杯酒。孩儿已率军攻进彭城,还要亲自取项羽首级,以雪杀母之仇。”

酒喝到半醉的时候,他传来从事中郎,眯着醉眼问道:“你可知项羽王宫中尚有何人?”

从事中郎回道:“项羽北上后,宫中留下王妃虞姬,于昨夜战乱中逃出。现在宫中就是些中官和宫女。卑职听说,项王后宫佳丽千人,个个貌若天仙,绝艺绝色。”

“好!我就从他最痛处杀起,先将那些宫女杀完。”王陵说罢,仰天冷笑。

从事中郎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正要劝解,却听到耳边传来“呼呼”的鼾声,原来王陵和衣倒在榻旁睡着了。从事中郎给他盖上一件披风,才小心翼翼地出去了。等到他再醒来时,东方晨曦初露,五月初的朝霞映红了窗户的幔帐。王陵揉了揉眼睛,对外面喊道:“来人!”

“诺!”

从事中郎应声带着军厨进来,上了早膳,王陵匆匆吃了,就传令侍卫队伍集结,前往项羽王宫。

王陵着一身铁甲,手持大刀,骑一匹黑色骏马。而他的侍卫,并不与汉军戎衣一样颜色,而是清一色的铁锈红,外罩黑色铁甲。这样一支队伍从街头经过,自然引起过路人的注意。及至看到他们在十字街口拐了一个弯,龙摆尾似的朝王宫奔去,都以为是刘邦的卫队。其中也有眼尖的,却看出了服饰的殊异,断定是诸侯的队伍。只是大家不明白,这么一大早去王宫干什么?

王陵并不管这些,他现在心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杀了宫女,以雪心头之恨。

王陵和侍卫队伍来到王宫前,他一眼就看到今天在王宫值守的是汉军,具体说就是汉王刘邦的侍卫。为首的校尉看见王陵,忙上前行礼道:“参见王将军,不知将军一早前来王宫,有何要事?”

这种说话的口气让王陵很不舒服,顺口就回了一句:“要事?我的要事还需给你说吗?想这彭城王宫乃项羽起居地,别人来得,为何我就来不得?”言罢,挥起马鞭将校尉拨到一边,径直上了王宫的阶陛。

校尉一看急了,上前扯住王陵的马缰道:“王将军万万不可。汉王现在宫内,惊动了王驾,卑职可吃罪不起。”

王陵勒住马头,淡淡一笑道:“呃!原来是汉王在宫中。我与汉王情同手足,他在又有何妨?”说着,催马就要进宫。

校尉死死拦住道:“汉王反复叮嘱,任何人不得进宫,违者斩无赦。”

王陵正要训斥校尉,却不意听到乐坊内传来丝竹管弦演奏的声音,估计刘邦正在欣赏乐舞,他心中就老大地不快——我正在服丧期间,他作为同乡不去吊唁也就罢了,反而在此沉醉于歌舞,是何道理?他气上心头,挥动皮鞭用力抽去,校尉的手立时撒开了,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王陵趁机朝身后的卫队一挥手,呼啦啦地就进了宫门。

不错,刘邦此时正在司宫(太监首领)陪同下观看楚宫乐舞。他一边看,一边在心底与咸阳秦舞对照,觉得楚国歌舞确实独具特色。

刘邦低声问司宫道:“寡人听说楚灵王时喜好舞女蜂腰削肩,宫中多饥饿之色,可有其事?”

司宫回道:“早几代的事情小人不大清楚,小人自担任司宫以来,凡宫中歌舞伎皆由虞姬王妃姐妹遴选**,项王较少过问。”

刘邦“哦”了一声,想这项王遇见了虞姬,真是天缘,不仅武艺卓尔不群,而且通乐音歌舞。只怕这些,纵然吕雉将来来到身边,也不会感兴趣的。等将来有机会了,定要有一个懂得歌舞的女人在身边。

正想着,就见一队舞女飘然来到面前,只见她们一色的碧绿长裙,袅袅婷婷,宛若出水芙蓉;舞步轻盈,欲俯先仰,欲来又往,柔若霭云,似仙女飞天,青天广袖。忽而高耸起身,山乳隆起;忽而宝塔欲倾,娴婉柔美。罗衣起舞,长袖交横。看得刘邦如醉如痴,不知不觉间魂魄就跟着舞女们走了。

司宫趁着刘邦看到兴头处,轻轻地击节两次,从后台转来几名年轻宫女,每人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盛着果蔬和酒酿。人还未到跟前,从袖间散出淡淡的兰香味,飘进刘邦的鼻翼,眼看着便不能自持。及至喝过酒,刘邦便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对司宫道:“寡人有些困倦,想歇息片刻。”

司宫久在项王身边,此刻早已体味了刘邦的心猿意马,于是对刚才敬酒的宫女道:“好好伺候大王。”

“妾身明白。”舞女柔声答了一句,就来搀扶刘邦。刘邦益发地心浮意浪,正要拦腰抱起女子,却看见曹窋在一旁候着,才收回手去,“寡人就在宫中歇息片刻,你且退下。”

曹窋还没有来得及退下,刘邦却被一声吼惊得浑身一个激灵,定睛一看,冲上来的是王陵。王陵径直进了乐坊,指着刘邦不无揶揄地说道:“大王甚是开心吧?我倒想问问,这彭城是用多少将士的血肉换来的?不知大王想过没有?”

刘邦一惊,酒倒是醒了几分,望着眼前的王陵道:“寡人岂能不知,单是王将军麾下就有成百将士阵亡。可既是打仗,不可能不流血捐躯。唯其如此,寡人才命全军将士休整十日。今日王将军既是来了,不妨听听楚乐,观观楚舞如何?”说着就要拉王陵入席。

王陵一甩胳膊,刘邦顿时怒从心头起,指着王陵骂道:“好你个王陵,不知好歹,寡人好言与你,竟不领情。来人,将王陵拿下……”

话音刚落,王陵就“嗖”的一声,从腰间拔出宝剑,厉声道:“谁敢上前?”

曹窋知道此时贸然上前,会伤了刘邦,急忙双手打拱道:“将军息怒,有话好说。”

王陵转过身来对着刘邦,一时悲上心头,眼见得眼睛红了:“大王曾记得,我是因为要迎接大王家眷才得罪了项羽。项羽禽兽不如,竟将吾母烹之为羹,令我一想起来就夜不能寐。原想大王与我同为乡里,情脉相连,当悲王陵之所悲,痛王陵之所痛,共诛楚贼,一雪仇恨。孰料大王竟然因小胜而得意,见美女而忘形,难道就不怕寒了众位将士的心么?”

刘邦刚才被激起的怒火渐渐平复,嘴巴嚅嗫了几次,但王陵似乎并没有给他说话机会的意思。他双手抱拳,说出一番令刘邦彻底酒醒的话来:“我记得当初沛县举事时,大王曾邀请我加入,可当时我并没有答应。为什么?就因为大王早年出入赌场,胸无大志,我不愿为伍;然则,离开沛县后,大王纳贤才,引良将,令我心服之至,故而才拒绝项王游说。今虽参与彭城之战,但并未归汉军节制。今社稷未定,大王即沉湎酒色,甚失吾望,倒不如就此拜别,重回南阳过消闲无拘的日子罢了。”

刘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是恼怒,是惭愧?王陵的一番话,犹如一盆冷水浇醒了他。刘邦撇下司宫和宫女,走上前去向王陵深深地行了一礼,等他再抬起头时,目光中充满了悔恨:“将军之母,便是寡人之母,岂能容项羽恣意残害。来人……”刘邦向站在面前的曹窋下令,“等太仆回来后,便在彭城外军营中搭建祭坛,为王陵之母举行衣冠葬礼。”

王陵摆了摆手道:“吾母生前和光同尘,身后也不图铺张显扬,我只是希望大王勿生让逝者痛心之举。”

闻言,刘邦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忙使了个眼色给曹窋。曹窋会意,立即喝退了司宫和宫女们。刘邦定了定神,上前道:“将军一席话,寡人谨受教矣。将军留在汉营,定能大展宏图。”刘邦想了想,又面对上苍说出一番让王陵动心的话来,“伯母在天之灵,寡人听说伯母为刘季家小,不屈项羽**威,壮烈殉身,不胜感动。他日情势稳定之后,寡人要亲为伯母整修墓园,勒碑永志。”

王陵见状,眼含泪水道:“大王有此心,我铭感肺腑。只是我尚有一言,诚望大王绝**声,远小人。当务之急是不能住在城中,当移居军营,与将士们在一起。”

“好!就依将军。”刘邦说着,就上了曹窋早已备好的车驾,“寡人今日就出城,住进曹参的军营。”

回到萧县军营的第三天,夏侯婴迎接岳恒押送的军粮回来了。让刘邦没有想到的是,他还为自己带回了一双儿女。加上在岳恒军营的刘肥,三个孩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刘邦很是吃惊,拉住夏侯婴的手问道:“太仆是在何处见到他们姐弟的?”

“在一个叫作梨花镇的地方。”夏侯婴与岳恒禀报了押送军粮和遭遇刘盈姐妹的经过后,双双退了出去。

刘邦看看刘肥,虽然人黑了,可是精神了许多,一身铠甲穿在他的身上,再也没有当初的臃肿和邋遢。

刘肥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父亲,现在看到刘邦精神健旺,面色红润,知道他百事顺心,遂拉过刘盈和刘蕊的手道:“快叫爹爹!”

两个孩子三年多没有看到父亲,当初那个衣着普通、行为散淡却和蔼可亲的父亲不见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披盔甲、人人见了毕恭毕敬的男人。他们不免感到仓皇,直到刘邦弯下身子,用一双手摩挲着刘盈的脸颊时,他才从这抚摸中感受到了久违的父爱,他们双双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爹”。刘邦的眼睛就潮湿了,拉着刘蕊和刘盈到膝下忙不迭地问道:“你母亲和祖父呢?”

闻言,刘盈“哇”地扑在刘邦怀里大哭起来:“楚军追击,母亲让张乙叔叔带我们逃生,她与祖父为引开楚军,向另一方向逃去,如今生死不知。张乙叔叔为保护我们,已经战死了。”

刘蕊接着刘盈的话道:“孩儿带着小弟随逃难人群到了梨花镇,遇见夏侯伯伯,他才带着孩儿来见父亲。”

这一番话,使刘邦一下子懂了王陵的感觉,他把一双儿女搂在怀里,安慰道:“你母亲与祖父不会有事的。”刘邦又拉过刘肥,交代道,“趁着这几天在彭城停留的日子,你且照顾好盈儿和蕊儿。”

两年多没见,刘盈和刘蕊都长大了许多,刘肥看着心里就十分亲切,道一声“父亲放心”,就带着刘盈和刘蕊出去了……

三个孩子一出去,刘邦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阴沉。他十分担心吕雉和刘太公的命运,若是他们落在项羽手里,难免与王陵母亲一样的下场……

让刘邦没有想到的是,在与秦军大战中冲锋陷阵、攻无不克的樊哙军,一俟遭遇项羽率领的南下三万精骑,竟如积冰春溃,顷刻就被打散。

一切都源于樊哙的轻敌和大意。他以为连桓楚这样的善战者都未能避免退往留县的结局,项羽即便再派些不知名的将军,又能奈他何呢?大军攻占鲁瑕丘后,他就将所部分散在峄县、枣庄、邹县、曲阜、磁阳一带。他将自己的部署写成文书送往张良处,可还未等送出,项羽率领的骑兵就踏上了峄县土地。

项羽此行的目的地是彭城,他攻击驻军,是为扫清南下的障碍。因此他严令遭遇敌军,击溃即可,不许恋战;项羽更清楚,只要樊哙一败,其他各县驻军群龙无首,必然乱作一团。因此,他首先就攻打驻在鲁瑕丘的樊哙。樊哙的一双板斧哪里敌得住项羽的长戟,三十个回合后,樊哙自感气力不支,欲退入城内,孰料项羽不给他这个机会,率领大军穿城而过,将樊哙赶往曲阜方向去了……

这样一路穿越,一路征战,项羽和他的三万精骑终于在五月中到了留县,与桓楚残部和虞姬的健妇营会合了。

君臣见面,桓楚十分惭愧,一再言说没有能够保住彭城,有负于项王重托。从小一起在吴县长大,项羽对桓楚很了解,他不是怯战退缩的人。若不是刘邦攻势太猛,他绝不会率两千多人的残部退到留县。项羽在心里嘲笑张良也有失策的时候,倘若当初汉军一直咬住桓楚不放,那么,还有他项羽南下的立足之地么?

在留县县府中,项羽扶起跪在地上的桓楚宽谅道:“此事不怪你,乃寡人之过也。”

桓楚稍微好受了些,正要说话,却听见帐外传来一阵脆亮的女人声,忙站了起来。虞姬此时已经进了帐,两只杏眼盯着项羽半天,晶莹的泪珠就挂上了两腮,口中讷讷道:“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回来了,寡人回来了。”项羽一步上前,手按在虞姬的两肩,依旧是那样的有力,那样的温暖,“爱妃,寡人回来了。”

桓楚见状,悄悄地退了出去,却看见虞娘在帐外站着,两人相随着向军帐而去。路上,虞娘叹道:“跟了君王、将军有什么好,分多聚少的……”

桓楚也不反驳,他忘不了撤退留县途中,面对强敌的追击,虞娘几次要引开敌军,都被他死死拦住。这份爱,这份情,他一闲下来,就反复咀嚼。

项羽忘情地抱起虞姬,在空中转了几圈才放下,口中连道:“想煞寡人了。”

虞姬软软地靠在项羽肩头,那熟悉的气息让她陶醉;当项羽再度抱起她向后帐走去时,她没有挣脱,而是紧紧地贴着项羽宽阔的胸脯,他们已经有许久没有在一起缠绵了。她知道,眼前的时光对于他分外珍贵,是战争间隙的浪漫,说不定明天就是生离死别。当她蓬松着头发坐在项羽对面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位高大、威武的将军,而方才云浓化雨中的丈夫就存入记忆中了。

“多亏了爱妃,叔父才安然无恙。”项羽盯着虞姬道。

“此乃妾身职责所系,大王叔父即虞姬之叔父矣。”虽说久别如新婚,可虞姬还是不愿意将心里话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问道,“大王打算如何处置吕雉和刘太公呢?”

项羽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有用,寡人要用他们换回彭城。”

“此乃下下策。刀枪见血,攻城略地,怎么都行,大王不该把老人和女人作为工具。”

项羽的心头暗暗掠过一丝不悦,却是不能发作,随口问道:“那依爱妃之见呢?”

“将刘太公与吕雉放了。”

“妇人之见!”项羽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此乃你死我活之事,岂能温良恭让?寡人原本还想让你去劝说吕雉和刘太公,孰料你竟然替他们说话。”

“大王!”虞姬宁静的目光看上去水汪汪的,“妾不是替他们说话,是要帮大王追回人心。一个王陵之母已然让诸侯震恐,如再生出其他事故,岂不尽失天下人心么?”

“你放肆!”项羽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虞姬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他也明白,若非王陵之母一事,刘邦定然无法纠集五十多万大军杀气腾腾地进到彭城。但他就是不愿意面对现实,而要拿吕雉和刘太公要挟刘邦,“此话从爱妃口里出来,寡人可以宽谅,若是其他人,早成刀下之鬼了。”

虞姬久别重逢的喜悦被项羽这番话冲淡了,但她依然希望项羽回心转意,便换了说话的口气:“刘邦与大王乃金兰之好,太公形同伯父……”

“哈哈哈!金兰之好?寡人从来不曾信过。既是金兰之好,又如何会有彭城之战呢?”项羽仰天大笑,对着外面喊道,“来人!”

侍卫应声进来:“大王有何吩咐?”

“传虞子期,寡人要亲自见一见刘太公与吕雉。”

“诺!”

侍卫转身离去后,虞姬绝望地望着项羽道:“大王果真要重演一场王陵之母的悲剧么?”

项羽没有回答虞姬的话,她轻轻地起身,施了一礼道:“妾这就回健妇营去。”言罢脚步踯躅地朝外走。

项伯刚好进来,见虞姬脸色不好,便低声问道:“刘太公之事……”

虞姬摇了摇头,向项伯道别,黯然神伤地离去了。她担心照这样下去,有一天项羽会连楚地百姓之心都会失去,成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项伯进帐时,项羽正要前往关押处。项伯抛却了平日里的矜持,直接道明来意:“倘若籍儿能够放了刘太公与吕雉,我愿说服刘邦将彭城交还大楚。”

项羽并没有给项伯留面子,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叔父不必费心,当初若不是叔父暗送消息,鸿门宴岂能走脱刘邦;刘邦如被杀,岂有今日?”

项伯还要说话,项羽却已上了车子,驭手一声鞭响,朝虞子期营寨去了。

“唉!”项伯长叹一声,望着项羽的车驾渐行渐远,心头覆上一层浓浓的云团。

房门打开的时候,吕雉的眼睛已闭了好长时间。五月的日光刺眼,她沉静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站在面前的楚军屯长。不过,比起往日来,他今天说话的口气很客气,先拱手行了大礼才道:“大王要见夫人,请随末将来……”

吕雉坐在那里没有动,却问道:“刘太公怎么样了?”

屯长连道:“大王吩咐,一定要好生款待刘太公与夫人。他老人家顿顿有肉有酒,岂能亏待了。”

吕雉虽然不知道近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判断项羽要亲自见她,必有大事。从踏出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盘算,应该怎样面对这位传说中杀人如麻的西楚霸王。

吕雉在楚军士卒的押解下站在了虞子期的大帐外,屯长高声道:“启禀虞将军,吕雉带到。”

虞子期闻声出来,一看吕雉身上的枷锁,立时训斥道:“吕雉乃汉王夫人,岂能如此对待,还不松绑?”

面对卸了枷锁的吕雉,虞子期和颜悦色道:“都是下属目无尊长,让夫人受惊了,大王正在帐内等候呢!”

“有朝一日令妹被汉王所擒,我一定怜香惜玉,不让她披枷戴锁。”吕雉看了一眼虞子期,眉毛间露出一丝笑意。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虞子期内心却有些慌张。

吕雉终于看见坐在大帐中央的项羽了,他果然满脸的杀气,但从体魄看,比自己丈夫刘邦威武多了。只是不知道杀了那么多人,项羽在梦中遇到过索命的鬼魂没有。

这也是项羽第一次看到吕雉。尽管她身上留下了漂泊的风尘,囚禁多日的痕迹,然而项羽仍然十分惊艳她的美丽。她眉宇间透着逼人英气,浑身洋溢着凛然不可犯的骨气,举止投足见流溢出雍容华贵大气,这是一种居人之上的美。

虞子期不失时机地提醒吕雉向项羽行礼,但吕雉却站在那里没有动。倒是项羽上前道:“让嫂夫人受惊了。请坐。”

吕雉不卑不亢地看了一眼项羽道:“妾在乡间多年都是站着说话,大王有何话不妨直言。”

闻言,项羽不免有些尴尬,但还是笑了笑道:“我与刘兄义结金兰,多年情同手足,故而,对嫂夫人理应敬仰有加。”

“呵呵!”吕雉冷笑一声,轻蔑的目光掠过项羽的额头,“情同手足?你遣人追杀他的儿女,这是手足之情么?”

“这……”

“你派人擒拿他的老父亲和夫人,这算是金兰之好么?”

“这……”

“你将妾绳捆索绑,终日囚于小室,不见日光,这算是敬仰有加么?”

“唉,嫂夫人误解了……”

项羽还要辩解,却被吕雉用冰冷的目光截断了:“你今日要见妾,必不是为了说这些。还是将心思和盘托出吧,妾洗耳恭听。”

“好!嫂夫人果然快人直语。想当初兵进咸阳,寡人于戏下封刘兄为汉王,孰料他竟然趁寡人北上伐齐之际偷袭彭城,占我王宫,杀我吏民,此刘兄负我西楚国民也。”

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刘邦占领彭城了。吕雉的思路在高速运转,彭城乃西楚国都,重兵卫戍,要攻克需要多少兵力?这消息让她很受鼓舞,回看了一眼项羽道:“据妾所知,当初夫君进咸阳时曾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如此仁义之师,岂能入彭城滥杀无辜。妾倒是听说项王每下一城,必以屠城为快,可有此事?”

“你!”虞子期觉得吕雉太不把项王放在眼里了,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道,“你不怕杀头么?”

“妾自被将军押解到这里来后,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去。”吕雉回了虞子期一个冰冷的微笑,转过脸问项羽,“大王果真记着与夫君的金兰之好,不妨现在就放我与公父出去,也赚个好名声。”

“这倒不难。”

吕雉径直朝外走去,项羽在身后道:“只要汉王退出彭城,重回汉中,寡人立即放太公与你回去。”

“这才是大王今日要见妾的心思吧?这个就不必费心了,退不退出彭城,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情,妾爱莫能助。”吕雉说着伸出两手,“给我重新戴上枷锁,押回小房去吧。”

项羽还要再说什么,无奈吕雉不再理会。项羽挥了挥手,示意将吕雉押下去,虞子期对着门外等候的屯长喊道:“将吕雉押回去。”

不一会儿,虞子期回到大帐,连道:“微臣无能,没有说服吕雉。”

项羽摇了摇手道:“与你没有关系,寡人预料,这女人将来必要染指楚汉之争。”

虞子期疑惑地问道:“那大王何不杀了她?”

“不急!留着她有用。”

虞子期愣愣地看着这位妹夫,半日思路没有回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