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祖(全三册)

第六章 楚霸王援齐失利 韩重言求假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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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四年(公元前203年)十月,龙且率部到达高密城时,从临淄逃出的齐王田广依然惊魂未定。当高密令禀报有大军兵临城下时,他竟然以为是韩信大军追击而来,一下子瘫倒在县府。直到听说是项王救援的大军时,才战战兢兢起身对中官道:“请丞相代寡人出城迎接。”

“丞相在城破那夜迁往博阳了。”中官脸上有些为难,羞于用“逃”字来表示这场空前的浩劫。

“田光呢?”田广问的是代理署政的守相。

中官告诉他,守相在城破之夜也迁往城阳了。

“唉!”田广油然觉得自己十分孤单,望着县府门前高大的桧树,他长叹道,“哼!平日里个个信誓旦旦,国难当头之际,逃得比谁都快。”

现在回想起汉军攻破临淄时的情景,田广仍然不寒而栗。曹参率领大军从东门进来,直奔王宫。守宫的将士在郎中令的带领下,抵抗了两个时辰。无奈汉军攻势凌厉,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在郎中令被曹参斩于宫门之后,齐宫禁卫们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消息传到内宫,田广从剑架上拔出宝剑,就要自尽。中官总管从身后死死抱住他,老泪纵横道:“大王倘若自裁,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只要大王在,楚国就一定会来驰援。有楚国助力,齐国就不会亡。”

“现在汉军已攻进宫内,寡人就是长了翅膀也难以逃脱。都是田横错谏,不该杀了郦食其,激怒刘邦。”田广虽不无自责,但连他自己也觉得这埋怨何等苍白无力,解不了眼前的危机。

正当这时,宫中禁卫带着中尉田既进来了,不由分说,他们架起田广就来到后宫。田既掀开屏风后的榻床,就有暗道口露了出来。田广心想,情急之中,怎么将这一逃生之处忘了。

田既急切道:“事急矣,大王快快进去,出了暗道直往东南,臣已命高密县令做好准备。”

田广不知道,就在他刚刚下了暗道,田既将榻床放回原处后不久,曹参就带领汉军占领了王宫。

事情过去了半个多月,田广惊惧的心仍然无法安定下来,常常半夜三更大叫而醒。中官和宫女们一个个胆战心惊,生怕惹恼了王上丢了性命。

“田既呢?”田广一边问,一边四下里寻找。

当田既身披盔甲出现在他面前时,田广的眼睛顿时亮了,讷讷自语道:“田将军一到,寡人心中安定多了。”

田既从宫中撤出后,心知高密兵力不济,于是转向西南,直奔高密而来。

这些日子,他督促原驻守在高密的士卒与自己所部一起日夜训练,加固城池。但他更清楚韩信深知兵法,加上曹参和灌婴,个个都是勇武过人的军中骁将。要是齐国没有外力支援,城破只在早晚间。于是,在进驻高密的当晚,他就向田广提出遣使前往西楚求援。

上苍眷顾,项王不但答应了齐王的请求,而且遣最得力的大将龙且率二十万大军疾驰而来。此刻楚军就在城外,田既心中沉落的希望再度升起,他希望楚军能帮助齐王打回临淄去,重现昔日辉煌。

“启禀大王,楚军到了。”田既站在前厅中央,向正襟危坐的田广说道,“大王当遣使出城迎接。”

闻言,田广的眼睛转了一圈后道:“依礼寡人当出城迎接,但最好还是让龙且大军驻扎城外。”

“这是为何?”

田广耸起肩膀,以便显得严肃:“刘邦若是一只虎,项羽便是一只狼。被虎追击,未得喘息,又引狼入室,如此,则齐之不存矣。”

田既“哦”了一声,便明白田广是被吓怕了,生怕龙且进城后非但没有救齐,反而趁机控制齐国王室。正暗自唏嘘间,就听见田广又道:“丞相现在博阳,守相又在城阳。寡人就命爱卿为使臣,去城外慰劳龙且将军,共商大计。”

“微臣遵命。”田既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答应了。不是他妄自尊大,而是历数齐王周围臣下,非老即残,食禄怠劳者多,也只有他尚能为国家争得一丝颜面。

田广脸上的愁云渐渐稀薄,他立即传来高密令,要他速备车辆、金银、玉器等,随田既出城劳军。

田既暗自庆幸,一向爱财如命的田广居然懂了破财免灾的道理,这该是何等的不易。出了县府,他追上脚步匆匆的高密令道:“大王今日倒撒得开手。”

高密令却没有任何喜悦:“高密虽在平原,然则连年战事,民生凋敝。大王一句话,又不知该有多少百姓穷困潦倒啊!”

第二天,田既由高密令陪同,带着所部的两名旅帅(相当于汉军的校尉,楚军的右领)到龙且行辕劳军了。

潍水自北向南流过高密城西,十月,正是河两岸蒹葭吐穗的日子,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倒影映在水中,仿佛雪落碧水,平添了萧瑟之气。田既的队伍赶着十多辆车子,上面装满了犒劳楚军的什物,由一卒(200人)人马押送着出了南门。沿着潍河岸南行五里,朝西一拐,前面不远就到了龙且扎营的井沟镇。

田既扶着车轼,手搭凉棚朝远处眺望,就看见旌旗如林,帐篷连绵,拉了数里路长,不说二十万之众,十多万是有的。及至渐渐走近,就发现高高的寨门上悬挂着“龙虎之师”四个大字。两边各有一面大旗,左边的旗面上写着“楚”字,右边的旗面上写着“龙”字,风展旗卷,那字便若隐若现,更加显出几分威武。门口站着四名士卒,挺身肃立。从哨位上向内看,巡逻的楚军个个精神抖擞。

田既看着身边的高密令,他脸色蜡黄,额头冒汗,显然是被这森杀的气氛震住了。

田既毕竟是从刀枪血泊中过来的人,笑了笑道:“你我乃大王使者,当秉持正气,不能让龙且小看了我齐国。”

高密令机械地点点头,挺直了身子。田既一看,又笑道:“你就随和些、放松些,龙且将军没那么可怕。”

高密令一脸的尴尬,惭愧地低下了头。

田既见状,也不再强求。

龙且已接到屈右领禀报,正与监军项庄站在大帐外迎接。

田既眼观龙且,果然器宇轩昂,虎气生生,眉宇间时不时会不自觉流露出骄矜。但这并不影响他依礼接待两位齐国使者:“使君到了,未能远迎,尚乞海涵。”他谨慎地选择了“海涵”而不用“恕罪”二字,既显示了客方的高风,又表明了援助者的身份。

田既忙热情回道:“将军到来,必能救我齐于危难之际,本使代表大王深表感谢。”言罢,他挥了挥手,便有齐国士卒抬着犒劳的物品鱼贯而入。

龙且将项庄介绍后便邀请田既和高密令进了大帐。

田既听说项庄不仅是楚国左司马,更是项王之弟,顿生敬意,忙拉着高密令行了大礼:“司马到此,如同项王到此。”

项庄虽然口中连道“多谢”,但眉宇间掩饰不住的轻视。这些都被高密令看进眼里,他心想,人言骄兵必败,不知这两位楚军大将能给齐国带来什么?

四人分宾主而坐,田既呷了一口热茶润了润嗓子,也平静一下情绪才道:“大王听闻将军率大军兵临高密,深感项王大义。只是不知将军会以何策攻破汉军,还请不吝赐教,本使也好回奏。”

龙且看了一眼项庄道:“本将军既是奉项王之命而来,定当不辱使命。必将搴旗取将,力挽狂澜,送齐王重返临淄。”

项庄接着龙且的话道:“我等想先听听齐军战况,以便布兵排阵,克敌制胜。”

田既摘其要者大体述说一遍,有意识地夸大了齐国现存军伍的数量,末了,以强调的语气说道:“汉军锋不可挡,齐楚在本土作战,容易轻敌,将军不可不慎。”

龙且对此没做出反应,项庄便问道:“依使君之意,当如何破敌?”

高密令此时心境才稍稍松动了些,带着试探的语气道:“依下官之意,倒不如一面深沟高垒,以守为攻;一面招抚沦陷城邑,使其知齐王尚在,楚军来救。亡城将领闻之,必四方响应,内外夹击,如此,则胜局定矣。”

龙且脸上依然水波不兴,却转过脸来问项庄道:“司马以为如何呢?”

项庄回道:“兵贵神速。我军新到,锐气正盛,必当速战。”

“司马所言甚是。”龙且的印堂闪过一道光亮,他带着大家来到地图前,“齐国诸将对韩信知之太少,未免心怯。本将军在项王帐下时,韩信不过是一执戟郎耳。且他早年寄食于漂母,无资身之策;又受**之辱,无兼人之勇,能知多少兵法?不足畏耳!”

田既有过与韩信作战的经验,听了龙且的话不免性急,上前打拱道:“龙将军……”

话尚未出口,却被龙且挥手打断了:“本将军知道使君要说什么,无非是汉军北抚幽燕,南下赵代等。其实如此种种,并非韩信之功,乃在诸将之愚,不知变故耳。”

“将军!”田既心中有些不悦,龙且的口气显然是把自己也包括在了“诸将”之列。正要辩解,却听到龙且气势磅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本将军既奉命前来救齐,据而不战,何功之有?若一举战而胜之,可得其半土回归。”

这番话如江河湍流,涛声盈耳,田既和高密令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项庄也正为龙且的话而吃惊,口张得很大却没有出声。田既的心头忽地升起一种责任,既然自己掌握着仅存的齐国军伍,就应该将心中所想陈于楚将面前。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为的是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龙将军血战巨鹿,兵问九江。本使虽孤陋寡闻,然将军战绩,如雷贯耳。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也。而今面对强敌,还是请将军慎思为上。”

田既的这种姿态,深深震撼了胆小殷勤的高密令,他也在一旁帮腔道:“田使君所言,下官深表赞同,还请……”

未料这话却招来龙且的哈哈大笑,继之投来的是轻视的目光:“二位是被韩信吓破胆了吧!”龙且觉得不可与这些败军之将言勇,随之从怀中拿出一张绢帛道,“此乃齐王致项王书信,明言楚军到达之后两军归本将军节制,就请使君依照部署听令出兵吧!”说完,他转身命令伺候在帐外的屈右领道,“时候不早,送使君回城。”

田既顿时陷入无言的尴尬,觉得脸上无光,继之似乎有芒刺在背,一刻也不愿意在此待下去了。但他仍然竭力遏制内心的愤懑,保持使者应有的礼仪和风度,先是向龙且和项庄行了告辞礼,然后,身子有些佝偻地离开了大帐。高密令跟着田既亦步亦趋,也匆匆出了大帐。

此刻,田既心头飘起悲凉的寒风,没有一丝喜悦。在他的感觉里,似乎正走在亡国的绝道上。对于楚军能否战胜汉军,他没有丝毫的信心。眼看着城门越来越近,田既忽然说了一声“停车”,随即跳下了车子。高密令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跟着下车问道:“将军何故不走了?”

“本以为楚军可助我驱逐汉军,收复临淄。可龙且今日之轻敌,让我颇为忐忑。我担心高密不保,欲拨两什侍卫护送大人去博阳禀报丞相,让他早早做好迎接大王之备。”田既握着高密令的手继续道,“大王安危,系于君身。万望大人恪职历艰,以国事为重。若齐国有救,大人则为第一功臣。”

高密令分明看见田既眼里的泪水,忙拍着胸脯道:“请将军放心,下官一定面见丞相,陈说利害。”

田既随即唤过跟随自己多年的侍卫,吩咐道:“你带领今日随来侍卫悉数跟随高大人,护送他前往博阳,不得有误。”接着又叮嘱了一番,才返身上车回高密城去了。

夜寒人不静。当太阳在峡山背后跌落时,韩信的营帐里,曹参、夏侯婴、灌婴、李必、骆甲等几位将军参加的议军会渐次进入**。被胜利之火激**的韩信对龙且的到来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项羽遣龙且前来救齐,倒有些出乎意料,我原以为他会遣桓楚前来。”

对于龙且,韩信并不生疏。当年在楚营任执戟郎时,他曾多次听过龙且与项羽之间的议兵。给他留下的印象是年轻气盛,十分关注于功名,每逢战阵,总是率先请缨。尤其是巨鹿大战中,他骁勇善战,逼死王离,令诸侯刮目相看。那时,他作为旁观者,也曾试图通过龙且将自己关于战事的思考转给项王,但每次都遭到奚落。这种讽刺和挖苦对龙且是说过就忘,而在韩信这却是刻骨铭心。他曾不止一次暗地发誓,若是有一天两人对阵,他一定要让龙且拜倒在自己膝下。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韩信放下探马送来的情报,说出的话也带着兴奋的色彩:“诸位将军,项王遣龙且前来救齐,现驻扎在潍水东岸,紧靠高密城。如何一举破敌,还请诸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侯婴听人议论过龙且,遂先开口说话道:“听说龙且其人年纪与项王相当,且贪功好战。此次受命东来,显呈骄兵之姿。故我军当坚壁不与战,疲其师也。”

话音刚落,曹参就接上茬:“龙且以救人者自居,倨傲自大,必轻我军。我军何不趁其立足未稳,一举歼之,彻底断了田广复国之念。”

韩信将目光投向灌婴,他素知灌婴不仅善战,而且多谋,在定策之前,总希望听听他的见解:“灌将军以为如何?”

灌婴沉思片刻,目光中就灼灼有光:“兵法云: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我军滨水驻扎,敌若与我军交战,势必要渡过潍水,何不因地利而布兵,如此,则事半功倍也。”

李必、骆甲两人都是第一次参加议兵,说话不免谨慎了些。李必看了看骆甲,鼓起勇气说道:“灌将军所言实乃妙计。末将也以为我军与楚军接战,应做佯败之势,使敌益骄。”

“然后以水战击之!”骆甲禁不住出了声。

“诸位所言,亦我心中所思也!”韩信心中充满必胜的自信。可早年那遭遇冷眼,人生多有坎坷的经历,使他养成了不喜形于色的习惯。面对大家如此不约而同,他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便迅速收敛了笑容下令道,“曹参听令,命你率所部与龙且接战,可佯败将敌引至潍水。”

“遵命。”曹参应了一声,出帐去了。

韩信接着对灌婴道:“将军可率弓弩手在潍水西岸埋伏,待敌半渡之际,即可用箭射之。”

在灌婴遵命离开大帐后,韩信对夏侯婴、李必和骆甲下了最后一道命令——他要夏侯婴率部在潍水上游筑坝截水,待敌陷入流矢重围后即毁坝水淹楚军。

“水淹龙且之后,骆将军率轻骑立即攻打高密,务擒齐王田广。”韩信最后道。

汉军频繁调动,田既都及时地传报给龙且,项庄也提醒他不可轻视韩信。可这些似乎都无法改变龙且急于与韩信决战的心理。这天,田既将项庄悄悄约到帐外二里地,如实谈了自己的担忧,并希望项庄能将之告知项羽。项庄回营后,连夜写了书信,派心腹星夜南下,希望能在开战前获得项羽的诏命。

项庄不知道,楚军南下要经过卢绾、冯敬和彭越的防区,其间阻隔重重,怎么可能短期内得到项羽的指示呢?他每天都到营门前瞭望,却一直没有看到使者的影子。

十一月初,楚汉两军在潍水展开大战。出乎龙且预料的是,这战事的攻方不是楚军,而是先发制人的汉军。

“韩信果真胸有雄兵么?”龙且在心中问自己。

当曹参向楚军发起攻击时,龙且甚至有些措手不及。好在他毕竟久历战阵,立即率军出战。曹参先命麾下的李校尉出战,龙且见状,便遣所部谭右领应对。两人大战数十回合,李校尉一个转身,催马向自己阵内奔去。谭右领第一次与曹参所部交战,不免贪功,疾疾追来。眼看马头已贴着李校尉的马尾,却未料对方忽然转身,贴着马背一枪刺来。谭右领只顾追击,却不防被回马枪刺中咽喉,气绝身亡。

龙且此时就站在军阵门旗下,他见此情景,挥动手中兵器大喝一声:“有取曹贼首级者,赏五百金。”随后便冲了过去。

曹参见状,也从容应战。

主将对阵,双方士卒自然分外紧张,各自擂鼓,两人就在河滩上刀来枪往,连战数十回合。曹参渐渐做出体力不支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拨转马头,向北而去。龙且哪里容他逃走,双腿猛夹坐骑,追了上去。

这时,却听见身后传来收兵的锣声。

战马闻听锣声,四蹄腾空,仰头“啾啾”长啸。龙且勒马回头,只见项庄正向自己招手,他不无遗憾地对麾下将士说一声“回营”,转身朝楚军营寨奔去。等到了阵前,他再回头去看,曹参的队伍正纷纷登船,向对面划去……

“我正要取曹参首级,监军为何鸣金收兵。”

项庄抱拳道:“将军有所不知,曹参不仅骁勇善战,而且多虑善思,我怕他有埋伏。”

“那又怎么样呢?难道我怯阵不成?”龙且不无遗憾,且带着些微的怨气,“照样将他斩于马下。”

“我曾与曹参打过交道,以他的战力绝不会如此快地就力怯惧战。他之所以败退,显然是诱兵之术,将军不可不防。”项庄并不计较龙且的态度,他就记着北上前夜,酒阑席散后项羽私下对自己的叮嘱——龙将军乃大楚砥柱,不可有失,望弟小心谨慎。何况鸿门宴上,他也见过曹参的智慧。

“彼能渡河为战,我亦能舟楫渡河。”在当晚的议军会上,龙且做出一项冒险的决定,“两天后渡河直捣汉军大营,生擒贼酋韩信。”

也许是担心被阻,龙且根本没有征求项庄的意见。议军结束后,项庄没有走,他来做监军就是要约束龙且的鲁莽行为,便劝道:“将军渡河,乃孤军深入。若中了韩信的埋伏,悔之晚矣。”

龙且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项庄道:“我十分不解,为什么这个昔日乞食者韩信,竟然让我大楚上下谈之色变。”

项庄闻言,苦笑了一下道:“将军安危,举国牵挂,我不能不尽责。”

龙且回道:“现进军令已发,若再收回,岂非儿戏?我意已决,监军无复多言。大王降罪下来,我一人承担。”

项庄长叹一声,出帐去了。刚回到大帐,等了几天的信使回来了,说是带回了项王的诏命。项庄急忙打开一看,心就一个劲地往下沉。原来不仅龙且无视韩信,项羽在诏命中对韩信也是十分蔑视,并且相信龙且一定能挽狂澜于既倒。

项庄收起诏命,他决定在双方大战之前不让龙且看到此信。

一连两天,龙且遣了两名右领,协同齐军的校尉到附近渔村征集了数百条舟船。不断传来楚军骚扰百姓的消息,十里八乡,哭声动天。到了第二天傍晚,终于将船只征齐。酉时一刻,项庄觉得船只大部分已经到位,匆忙赶到龙且的大帐谏言道:“既是舟楫已经到位,不妨今夜子时趁机暗渡潍水,一举歼敌。”

龙且觉得项庄过于谨慎,笑了笑道:“我军势大,何必偷袭?”

项庄不解地问道:“这又是为何?”

“我就是要让狂妄的韩信知道,我能以战胜之而非诡计。”

“将军此言下官不敢苟同。所谓兵者,诡道也,诡者,欺诈也,从来真真假假,能用谋战,何必用力战?”

龙且摇了摇头,仍然以将令已出,不易更改为由婉拒了项庄。

第三天清晨竟飘起了雪花,冷风夹带着缕缕寒意,吹得楚军旗帜呼啦啦响。龙且来到潍水东岸,抬眼望去,数百条船只齐刷刷地停留在码头,旌旗如林,刀光闪闪。龙且眉宇间流露出必胜的神色,他似乎看到韩信已举起降书,在等待着他。

龙且“嗖”地从腰间拔出宝剑,大吼一声:“杀向对岸。有擒获韩信者,赏千金;取其首级者,赏八百金。”

这些楚军将士是匆匆调往齐国的,不少士卒还没有来得及换上绵甲。他们听说有赏金,顿时来了精神。一时节桨动浪涌,马嘶人唤,大队人马气势磅礴地向对岸驶去。为了争先,他们相互抢夺水道,引起纷争。龙且见状,命裨将周昊一连斩了两位什长,才使渡河的秩序渐趋稳定。

大军必须尽快渡河,否则被汉军发现,只需在对面部署弓弩手,就可以将楚军压制在河心无法移动。这个意念一闪上心头,龙且本能地抖动了一下肩膀,对身边的靳右领道:“传令下去,加快速度过河。”

靳右领命艄公将船只划到前头,大声喝道:“不想成为汉军箭靶者,加速前进。”

楚军大部终于过了河心,朝西岸前进,龙且这才松了一口气,对靳右领道:“只要我军占领滩涂,就是给汉军胸口插了一把刀。”

靳右领正要回话,就听见“嗖”的一声,一支箭从河对岸飞过来,眼看就要射中龙且。靳右领冲上前去,那箭就将他穿心而过。靳右领喷出一股鲜血,落进河里。

龙且心头一沉,未及多想,对岸的箭雨已经密集地朝着河心飞来。龙且挥动宝剑,大声吼道:“快下水,快躲到船下去。”

呈现在龙且面前的是怎样一幅恐怖的场景哦!从西岸飞来的箭矢遮天蔽日,楚军士卒纷纷落水,不一会儿,尸体就漂满了河心。将士们惊魂未定地下到水中,试图依靠船体躲避箭锋,却听见上游传来沉闷的“吼声”。周昊从船体后面露出头,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数尺高的浪头自南向北涌来,滚滚潮头很快就到了面前。那些刚刚躲到船下的楚军士卒甚至连惊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浪头卷走了。

龙且的船被大浪托着,时而被推上波峰,时而被抛进浪谷。一个浪头打来,他落入水中,一连呛了几口水。亏得他从小生在海边,很快就顺着浪花稳住了自己。他抹了一把被河水迷住的眼睛,就看见对面游过来一个人,头发散在水面,那是周昊。龙且直着嗓子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昊仰着头,尽量不使自己呛水,口中却骂道:“韩信竟筑坝截水,等我军渡河时毁坝放水。可怜我吴中健儿转战南北,未料却在这里做了冤魂。”

龙且惭愧地扭过头,不敢看周昊悲愤的眼睛:“都是我低估了韩信,才有今日。”

周昊劝道:“事已至此,将军自怨无益。为今之计是迅速返回东岸,那里距我大营很近,尚有反转之机。”

龙且认为此言有理,他奋力划开水浪,朝东岸游去。周昊紧紧跟在身后,拨开拥挤不堪的尸体。两人刚刚游上岸,就听见从滩涂上传来一位汉将的声音:“前面可是龙且将军,灌婴在此等候多时了!”

龙且四处打量,见周围都是汉军,灌婴持刀立马,面容冷峻,便知道自己走投无路了。他转身对周昊说道:“我等深受大王之恩,岂可降贼?随我杀过去,即便玉碎,也不枉为楚将。”

“愿随将军赴死。”

两人直奔灌婴而来,灌婴挥刀下去,周昊的兵器就落在地上,很快就被汉军擒住。这时候,灌婴又说话了:“汉王乃当世明主,素来仰慕将军骁勇。将军若能弃暗投明,我定当保荐将军。”

“哈哈哈……”龙且伸手抹了一下脸颊的水渍,从牙齿缝间发出一阵冷笑,“灌将军错了,我非陈平,岂可投降毁一世英名。今日狭路相逢,宁死也不愿为阶下囚。”言罢,挥动宝剑向自己的脖颈抹去,一股鲜血喷上天空,将雪白的芦花染得通红。

见状,灌婴长叹一声:“可惜一代名将,就此殒身了。”

韩信在侍卫的簇拥下进了战场,灌婴下马来到车前道:“末将恭迎右相。”

韩信下得车来,双手打拱道:“将军辛劳。”在他的身后,跟着曹参、夏侯婴、李必和骆甲。

灌婴向韩信禀报,说龙且被围后自刎身亡。

“他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龙且好像经过一场艰苦的跋涉,四肢无力地躺在沙滩上,只是那双不甘的眼神含着太多的意味。韩信见状,心头忽然掠过一丝酸楚。心想像龙且这样的将军,为项羽出生入死,到头来却是如此结局,他长叹一声道:“龙将军一世英雄,就失在轻敌自信上。”他伸出手,轻轻滑过龙且的眼帘,那双眼睛便合上了。

韩信站起来,看了看夏侯婴又问:“高密城如何?”

骆甲立即上前禀报道:“末将率部攻进高密城,发现田广早就逃往城阳了。末将未能擒获田广,请将军降罪。”

韩信挥了挥手道:“此事在预料之中,由此观之,田广对楚军能否操胜也是疑虑的。”

经过与龙且的较量,诸将再一次见证了韩信的运筹帷幄,心中的诚服又增添了不少。这一点,韩信有着强烈的感受,回想这些年的经历,心底平添了对刘邦的感激。当然,他心底最感谢的还是萧何与夏侯婴。

“将龙且尸骨入殓送往楚营,他毕竟是一代名将,项王心腹,当入土为安。”

韩信继续沿潍水北行,沿途所见,被射死或淹死的楚军尸体阻塞了河道。龙且之死对项羽的打击必然是巨大的,但眼前的情景没让他觉得有丝毫的轻松。

“穷寇当追。”韩信对跟在左右巡看战场的诸位将军道,“灌将军即日起率部攻打城阳,务必生擒田广;曹将军进击田既;太仆与李、骆两位将军随我进攻博阳,务必擒获田光。如此,则三齐之地定矣。”

当晚,韩信在高密城中大宴诸将,酒至夜深,方兴尽人散。当大帐内只留下他一人时,所有的心事便渐渐浮上心头。从蒲坂渡河一路东来,燕赵收于囊中,定齐指日可待。屈指算来,离开襄国已有两个月了。记得在他奉诏离开襄国东行的前夜,张耳趁着夜色到访。茶过三巡,张耳几乎是贴着韩信的耳朵说道:“万分感激足下说服汉王封我于赵。诗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汉王众臣中,萧何善政,却不能决胜千里;张良善谋,却不能挥动千军。唯足下进可以旌麾奋指,退可以游刃有余。我想问一句,定三齐后,足下有何打算?”

“这……”韩信明白张耳的意思,但他还是谨慎地说道,“我归汉不久,如何……”

“足下之言差矣。齐乃海域鱼盐之地,物阜民丰,疆域辽阔,岂能一日无君?况乎齐之距汉中,迢迢千里。足下若治齐,于公,乃为汉王分忧;于私,乃足下兴业之地。还请足下早做筹谋。”

他不得不承认张耳所言正对自己的心思,可当时他除了留下感谢的言辞外,并没有任何赞同的表示。而第二天黎明,刘邦就闯入军营夺了他的印信。他在心底庆幸自己亏得谨慎,否则……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伴随着帐外的寒风,就着帐内红红的炭火,他搁置心头的思绪重新活跃起来。张耳封了,韩王信封了,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呢?这三齐之地是自己身披战尘打下来的,封王也是当之无愧;何况大泽乡揭竿以来,诸侯蜂起,自己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韩信呷了一口热茶,暖了暖腹,重新坐在木炭盆旁想心事。哦!他想起来了,就在前几日即将与楚军展开大战前夕,他接到了张耳送来的信札。由于战事,他竟然忘记了。韩信起身急忙在案上寻找,终于找出一张薄薄的绢帛。信不长,但意思很明确,就是提醒他不要忘记了临行前的谈话。

韩信决计接受张耳的建议,向刘邦上书请封。他来到案几前,缓缓铺开绢帛,拿起笔,思绪却踯躅了。他清楚自己的战绩,也清楚自己的来路,更警觉汉王身边的张良、陈平等人。是的!上书既要让刘邦明白自己的请求,又不至于给人留下口实。半个时辰过去,韩信终于将反复斟酌之后的词语落在绢帛上——

右相、大将军臣韩信昧死上书汉王陛下:

自奉命入齐以来,臣击齐楚军于潍水之上,楚将龙且伏诛;取城阳、克博阳且在旦夕之间。三齐地定,天意民心。然则,齐伪诈多变,反复之国也。楚在其南,虎视眈眈。故臣欲借假王而镇之……

写完书札,封好信件,韩信望了望帐外渐渐透明的晨曦,心想不知汉王会如何看待这事呢?

“嗯!应当遣一位可靠的使者去广武。”韩信手扶案头,讷讷自语。

“李左车。”忽然这个人的形象浮现在脑际,韩信在兵临齐国的日子中,他左右参谋,屡立战功。他去见刘邦,定然不负嘱托……

广武前线两军对峙,剑拔弩张,刘邦在栎阳仅仅停留了四天。但他利用这四天时间,却干了几件必办的事情。

他首先关心的是太子刘盈。刚一回栎阳,来不及与夫人温存,他就把萧何、吕臣和刘盈传到面前,详细询问了情况。刘盈聪慧,不但对答如流,且有所思虑,这让刘邦十分高兴。当晚,他留萧何、吕臣在宫中小宴。席间,刘盈彬彬有礼,谈吐不凡。刘邦兴之所至,欲多饮几觥,却被戚夫人劝住。萧何、吕臣也是乘兴而归。

刘邦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命工官处做了一颗司马欣的假头,用鸡血涂了,悬挂在栎阳城楼三日。萧何有些不解,问道:“司马欣已死在汜水之上,为何于此悬挂头颅?”

“丞相难道忘了,栎阳乃塞国之都,寡人就是要告知栎阳臣民,从此塞国不复在矣!”

萧何笑了笑道:“大王此意在于告知项羽,关中属大汉也。”

刘邦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头颅在挂出的当日,吸引了不少人来看。那些识文断字的,看着旁边的王榜,情知塞王先是归汉,彭城大战中复又降楚,便骂其朝三暮四,盛赞汉王乃天下英主。这些并不值钱也不解决现实问题的赞语传到刘邦耳内,他笑了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即将离开栎阳的前一天,萧何特地请关中名医来为刘邦诊脉,察看伤情。那医家解开刘邦的衣襟,看到伤口基本痊愈,只留下铜钱大的伤疤,不禁惊呼道:“大王真天子矣。”

“先生何出此言?”刘邦淡淡一笑。

“小人曾到广武涧采药,东西两岸正一箭之隔,可楚军箭矢却偏了许多,未及心扉,此非天意乎?”

萧何在一旁听了,忙命中官取了百金送与医家。

第四天,刘邦无论如何不能再停留了。他将刘盈叫到面前,言明此次要带戚夫人和如意回广武,要他安心留在栎阳读书习政,不可心有旁骛。

刘盈闻言,眼睛里噙着泪花,却又不敢任性。他将一肚子的话咽回去,怯怯地说道:“儿臣尚有个不敬之请,请父王帮儿臣接回母亲。”

刘邦将刘盈搂在膝下,许久没有说话。是啊!几年了,他也无缘见到吕雉。上一次卢绾从楚营回来,说虞姬对吕雉很宽厚,他到现在也难以置信。他默默地抚摸着刘盈的长发道:“你放心,父王记下了。”

萧何依依不舍地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函谷关前。

刘邦留步道:“千里相送,终有一别。丞相身负治理关中,保障前方辎重之任,还望珍重。”

萧何闻言,干脆下车与刘邦步行朝关前走去。路上,萧何说了自己的估计和担忧:“两军对峙,恐难分胜负。项羽一时要调动大兵,似有些力不从心,很可能遣使前来议和。到那时,大王就该把视线转向南面,毕竟您离开南郑很久了,而雍齿一人镇守,久了恐怕……”

萧何没有说完,刘邦已猜到下面的意思,平静地说道:“丞相不必担心,雍齿穷途末路才来归汉。他很清楚,像他那样的性格绝不可能见容于项羽。他只有跟随寡人,才不致成为项羽口中之食。不过,丞相的担忧也不无道理,等大势渐趋平稳,寡人便遣子房南行,一则接夫人出关,二则也好察看情势。”

到得关前,郦商早率守关将士出门迎接。

看见郦商,刘邦心中就充满了内疚。郦氏兄弟两人一文一武,为大汉立下了累累战功,可郦食其却惨死于田广之手。他一想到这些,就从心底埋怨韩信不该出尔反尔。尽管小修武夺兵暗示过韩信,但他至今仍没有明白韩信的心思。既然大举攻齐,行辕却不前移,他究竟要干什么?

刘邦一步上前,抚着郦商的肩膀道:“令兄乃为国捐躯,寡人铭记在心,定要拿田广首级祭祀。”

郦商闻言,言语中就充满感激之情,道一声“大王请”!径自在前面引导,守关将士排成长长的甬道,刘邦、萧何穿过甬道,朝关城署而来。

进了关城署,刘邦第一眼就看见案几上摆着郦食其的灵位。萧何眼快,抢先上前向灵位行了大礼:“郦先生,大王来看望足下了。”随之代刘邦上了三炷香。

伴随着香烟袅袅,郦商双膝跪倒,头抵着地,很久没有抬起。

见状,刘邦的心再度悠悠颤动,暗暗决定回广武后要诏令韩信加快进军,务必扫灭田齐,给亡灵一个交代。

第二天,萧何和郦商在函谷关向刘邦告别。

刘邦握着郦商的手叮嘱道:“关中安危系于将军,定当佩弦自急,勿负我望。”

“请大王放心,除非臣殒身,否则,项贼休想进关一步。”

带着戚姬回到广武军营,刘邦向张良、樊哙、周勃等人说起函谷关祭祀郦生的情景,仍然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他在迎接的臣僚中发现了陈平,便问道:“爱卿何时到广武的?”

陈平忙上前见礼:“臣在敖仓击败项声、曹咎军后,便将防务交给刘公子、樊公子和王吸、薛欧几位将军,疾疾赶回广武复命,却不料大王回了栎阳。”

刘邦点了点头:“敖仓安危关乎我军生死,务必严防死守。”

张良不失时机地奏道:“大将军遣使到了广武,我军已攻破临淄,连克高密、博阳、城阳等城。齐王田广逃亡,中途为身边禁卫所杀。齐相田横闻田广死,乃自立为齐王,率部攻灌婴部,为灌将军所败,其率五百骑奔往彭越军中。”

刘邦截住张良的话头令道:“诏令卢绾、冯敬前往彭越军中索要田横等人,押回广武。”

张良看了看几位同僚,摇摇头道:“大王待彭将军不薄,可彭将军至今左右彷徨。若他接纳了田横,我军则无可奈何。为不使彭越归楚,不如暂忍一时,待击败项羽,一切皆迎刃而解。”

陈平接上张良的话道:“军师所言,虑远而谋深。臣也以为不可因田横而坏了大局。”

刘邦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好,此事就先这样!传令给大将军,命他加速清剿齐国残军,不可犹豫。”

张良又提醒道:“大将军使者现在传舍,正等待大王召见。”

“哦?令他来见。”

大约一刻后,韩信的使者李左车双手捧着封了签的上书来到刘邦面前。

在行过礼后,刘邦命中官呈上上书,从头到尾浏览起来。他先是眉目掩藏不住的兴奋,继之眉毛渐渐收拢,及至读到最后几句时,嘴角就挂上了恼怒。放下上书,刘邦看着仍跪在面前的李左车,终于忍不住愤懑道:“寡人被困于此,日夜盼望右相前来佐我退项楚之兵,彼反欲自立为王,此与昔日武臣何异?”

这话一出口,刘邦就觉得脚被人踩了一下,及至顾盼左右时,才发现正是心腹近臣张良和陈平。趁李左车没有抬头,张良迅速附耳道:“我军还没有摆脱不利局面,此时又如何能禁止韩信为王呢?不如就此立他为王,大王以诚信待他,他必不能叛汉,否则必生变。”

刘邦顿时明白此言之意,转而以不无嗔怪的语气道:“这个重言,为何对寡人也吞吞吐吐的。大丈夫平定了诸侯,就该做个真王。陈中尉,寡人命你即刻起草诏命,封韩信为齐王。你等亦当以齐王为楷模,勠力同心,光我大汉基业。”说完,他又走到李左车面前,扶起他道,“使君一路劳顿,改日寡人在行辕设宴招待。”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从真怒到假怒,从埋怨到嗔怪,不仅李左车没有反应过来,就连张良和陈平都为刘邦的敏锐而暗中叫好。以致李左车在起身的那一刻都情不自禁地赞道:“臣曾事于赵王歇,也曾奉命出使西楚拜见过项王。然大王胸襟阔朗,令臣铭感肺腑。回到临淄,臣定将大王恩典禀报右相。”

送走李左车,散了诸将,刘邦只留下张良说话。在厅内只有两人时,张良情之所至地赞扬了刘邦。刘邦却不无狡黠地眨了眨眼道:“寡人听说李左车善谋,他不会看破其中玄机吧?”

张良朝外瞅了一眼道:“听其言,观其行,李左车当不会节外生枝。”

刘邦点了点头:“不过从今以后,对韩重言须多所提防。寡人欲遣你为使者前往临淄宣达诏命,此意卿明白么?”

“臣明白。”张良向刘邦施了一礼,告辞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