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祖(全三册)

第十九章 马腾腾铁骑南下 意惶惶韩王北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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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六年(公元前201年)六月,刘敬回到栎阳,顾不得休息,第二天卯时三刻就赶到塾门等待上朝。启明星尚在东方闪烁,空气中弥漫着燥热。大家看到多日不见的奉春君,都纷纷询问。刘敬一一拱手作答,官员们对匈奴缺乏了解让他心生几缕隐忧。

他在同僚中看到了陈平,显然陈平也发现了他。两人隔着几步远就相互打招呼,然后相偕着到塾门南头僻静处说话。

陈平问道:“奉春君一路辛苦,此去马邑所见如何?”

刘敬扬了扬手中的笏板道:“不瞒大人,依下官之见,陛下准韩王信将都城迁往马邑,未必是一件好事。”

“哦?”陈平很吃惊,没想到刘敬说话会如此直接,便伸长脖子压低声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王听到楚王被削去王爵、降为淮阴侯的消息后十分震惊,下官看他目光迷离,神色有些慌张。”

“这也是陛下派足下前往谕意的用意。”陈平道。

“然则,”刘敬话锋一转道,“毕竟马邑距匈奴太近,下官担心……”

陈平截住刘敬的话头道:“足下担心不无道理,吾等当谏言陛下,对北陲尚需多一点防备,《书》曰:唯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此安社稷之大略也。”

“谁说不是呢?”刘敬说着,朝四下里看,却没有发现张良的身影,“为何不见留侯?”

陈平解释道:“陛下暂居栎阳,以待新都落成。洛阳那边也不能没有人,因此军师暂时留驻洛阳。”

这时候,就听见众人纷纷向一个人问好,看身影是萧何到了。两人收住话头,上前跟萧何打招呼。萧何从刘敬的脸上看到了些许的倦容,便道:“奉春君一路劳顿,也该歇息一日才是。”

刘敬忙回道:“为国效力,臣之职份。倒是丞相为新都奔波,不胜辛苦,该珍重才是。”

萧何笑了笑道:“彼此彼此。”

这时天已微微放亮,只听春熙在栎阳宫前殿门口高声宣布上朝,大臣们纷纷依照次序走进大殿,分文武两班站了。卢绾赴任燕王后,太尉一职空缺,周勃站在武将首列,文官自然是萧何站在最前。

辰时二刻,刘邦出现在朝堂上,春熙宣布早朝开始。萧何首先出列,说长乐宫施工顺畅,请皇上前往察看。刘邦当场褒扬萧何勤勉多思,答应找个机会去看看。

接着是太常卿叔孙通出列,说秉承旨意从鲁地征召三十名儒生,又召五百名弟子,在朝为学者,在野研习礼仪,现已月余,请刘邦择机察看。若可行,即在群臣中推广。

刘邦十分满意叔孙通的办事效率,面对着众位大臣道:“众位爱卿,礼者,以财物为用,以贵贱为文,以多少为异,以隆杀为要。故厚者,礼之积也;大者,礼之广也;高者,礼之隆也;明者,礼之尽也。大汉立国,当隆礼而尚法。故而,礼仪之序,一日不可无。否则,何谓国乎?今日早朝之后,众位即与朕一同去看。”

大臣们十分惊异,一向粗俗的皇上今日一大早竟文绉绉地讲出了一番礼仪之论,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正惊诧间,就听见樊哙小声嘟囔道:“都说的是些什么呀,咿咿呀呀,俺听不懂。哼!皇上是越做越糊涂了。”

这话刚一出,就被身后的郦商拉了一把,小声叮嘱道:“这是朝堂,将军谨慎些。”

樊哙才收住话头,左右看了看,没发现韩信,就用手戳了戳郦商问:“怎么不见淮阴侯?”

郦商告诉他,早上在塾门等候时,听人说淮阴侯病了,特向皇上请告。樊哙就在心中暗自发笑,昨日在府上饮酒时尚言语激昂,为自己的遭遇愤愤不平,怎么一夜就病了?分明是不愿见皇上。

昨日午后,樊哙正在家中磨斧,家令忽然来报,说淮阴侯来访。樊哙放下手中的活儿出门迎接,直到把韩信接到客厅,仍心中纳闷,他不是一向瞧不起自己这些只会冲锋陷阵的将军么,怎么忽地就登门来了。不管怎么说,来者是客,樊哙将腹中的疑虑暂时搁置一边,吩咐上茶。韩信却道要喝酒,这一喝,果然心中的郁闷都吐出来了。虽然自始至终没提到刘邦,但樊哙听得出来,他是在为自己的遭遇而不满。奇怪的是,听着听着,樊哙倒同情起韩信来。是啊!皇上怎么能相信那个王屠户的妄言呢?况且韩信功高也是事实,由人及己,他对刘邦轻视自己也是满腹牢骚。正心猿意马地想着,就听见有人说有要紧军情奏报,越过一个个肩头望去,原来是刘敬在说话。

樊哙就是这样的性格,不管内心多么不平衡,只要一听见打仗,整个人就兴奋起来了,忙收回心思,认真听起来。

刘敬并没有谈及韩王心存异动,主要禀奏的是匈奴情况。他强调自从冒顿登基后,先灭东胡,后驱大月氏,现控弦三十万之士虎视眈眈,时刻都有南下的可能。他说到这里,一脸的忧郁:“依微臣观之,匈奴乃虎狼之师,迟早与我一战,请陛下早有所备。”

闻言,刘邦的眉头就凝在了一起:“朕不是准韩王将都城迁往马邑了么?”

“陛下!”刘敬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了挪,举起手中的笏板道,“此陛下圣明也。可臣以为只是这样还不够,还需朝廷以重兵屯之边陲,若有事随时都可出战。匈奴闻之,也当有所顾忌。”

首先响应刘敬这个奏请的是萧何,他盛赞刘敬看事敏锐,见微知著,力主朝廷在韩国驻军:“臣闻陛下常论要在中央,事在四方。韩王信虽是王侯,然则其乃事也,而非要也。唯有朝廷出兵,韩王才能心安神定。”

刘邦把头转向武将班列,就看见樊哙出列意气盎然道:“俺愿率军前往北陲,绝不让匈奴南下一步。”

刘邦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准许的意思,他想多听听将军们的想法,特别是周勃的见解,问道:“绛侯怎么不说话?”

周勃见皇上点了将,便出列道:“奉春君所言切中肯綮。虽有韩王据守北陲,朝廷却不能无将。需遣一文武兼备的将军前往,即便有事,亦可就便处置。臣以为周吕侯吕泽可担此任,彭城大战时,他屡立战功,挽狂澜于既倒,必能胜任。”

“绛侯所言,正合朕意。”前些日子,吕雉还为吕泽请封,现在就有人举荐他赴北陲,刘邦便觉得遣吕泽去也好堵住臣僚中一些人近水楼台而得宠的议论。要知与匈奴接战,并非人人都能胜任的。

周勃又道:“仅吕将军一人北上尚显不够,臣以为还需一人任长史之职,参谋军务。”

这时候,陈平说话了:“臣以为吕臣老成,每临大事神清气定,可担此任。”

“哦!你说的是他?”萧何也频频点头,“此人的确宜于任长史,只是他现在每日为太子讲书……”

“吕卿多谋,他佐吕泽前往,朕也放心。至于太子这边,朕已有考虑。”刘邦话锋一转道,“传朕旨意,以吕泽为将军,吕臣为长史,不日率军北上,戍边保境,不得有误。”

散朝以后,刘敬却没有走。刘邦关心地说道:“爱卿一路风尘,也回府歇息吧。”

“臣还有未尽之言,奏与陛下。”于是,刘敬将韩王信心有异动的分析说了一遍。

刘邦听了,心中不免又加了一层阴云,半日沉默不语,但他随之就坦然了。韩王信是他从楚营中救出来的,也是他采纳张良的谏言封为诸侯王的,韩王信不会那么容易就忘记了。更为重要的是,他独身南下擒了韩信,这不能不让韩王信有所顾忌。想到这里,他对刘敬道:“爱卿所言,朕已记下了。”

“臣告退。”刘敬走出大殿时,心中如雾里看花,猜不透刘邦此时的心思。

他登上车子,茫然地摇了摇头,对司御道:“回府。”

……

太阳刚刚从草原上升起,冒顿单于已坐在穹庐中品尝奶酒和牛肉了。这奶酒很香,牛肉很嫩,可一旦进入他的口中,就会发出“吧嗒吧嗒”的咂嘴声,犹如一头狼在享受猎物一样。身边站着几位女奴,手捧银做的茶壶和绢帛。

他贪婪地啃完一只羊腿,扔在一边,却渐渐放慢了咀嚼的速度,直到最后有块肉停在口中,而目光却痴痴地望着从穹庐气孔中投射进来的阳光。女奴们相互看了看,都明白单于走神了,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这样过了很长时间,单于终于有些不耐烦地咽下最后一口肉,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酒问道:“左右骨都侯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话音刚落,在外边值守的郝宿王巴尔图喊道:“左右骨都侯大人到。”

冒顿脸上的燥气这才退去,等左骨都侯巴彦热河和右骨都侯突突木罕进到穹庐里,并行了礼后,三人席地而坐,单于挥手示意他们喝酒,两人端起银碗先敬天地,然后才开始自饮。

“眼看九月祭祀就要到了,两位给本单于带来什么好消息呢?”

左骨都侯巴彦热河放下酒碗道:“臣听说刘邦做了汉朝的皇帝。”

“哦?本单于对其不了解,你知道多少?”

巴彦热河回道:“据洛阳的探子说,此人善于周旋,颇多心机。”

“哦?”冒顿睁大了眼睛。

“不过据臣所知,汉朝现在民生凋敝,府库空虚。”

“何以见得?”

“从栎阳回来的商贾说,他看见汉朝的丞相上朝时乘坐的都是牛车,国库充盈,能如此么?”

“哦,是这样啊!”冒顿闻言,笑着展开了眉宇。

突突木罕插话道:“臣撒出去的探哨回来禀报,说汉朝皇帝派了一支军队进驻晋阳了。”

“哦?”冒顿顿时伸长脖子问道,“有这等事,这可是自秦以后七八年没有的事,快说说。”

突突木罕撩了撩袍袖,抓起一块牛肉边吃边道:“来将名叫吕泽,听说乃皇室外戚,倒是懂些兵法。要紧的是长史吕臣,听说是一位老谋深算的将军,只怕……”

“你就说他意欲何为?”

突突木罕道:“依臣观之,汉廷遣二吕前来,不单是防我大匈奴,更在于防韩王。”

“哦?”这话让单于很感兴趣,“这是怎么回事?”

“单于不知,汉朝皇帝前些日子将楚王韩信削为淮阴侯,我猜,二吕到来也是为了防家贼。以汉军之力,眼下还无力与我大匈奴开战。只是前些日子,我军在雁门县西北三十里地与韩王信的巡逻军遭遇,发生了小小冲撞,随之就各自撤退了。”左骨都侯补充道。

“哦!有这等事?”冒顿的身子向前挪了挪,野狼一样的眼神盯着巴彦热河,及至从他口中得知只是韩王信的军伍,身子就向后仰去。

可接着突突木罕的一番话让他眼前一亮:“其后,韩王信遣使者武涉几次前来讲和,都因为彼不愿献出土地而作罢。经单于点拨,臣倒是有个一石二鸟之策。”

巴彦热河就有些不耐烦:“有话就说,卖什么关子?”

突突木罕看了他一眼,接着道:“既然发生过冲突,也就成了我军进攻韩国的理由。现时秋高气爽,臣建议遣左屠耆王攻之。前有我军虎狼之师逼近,后有汉军监视,韩王信万不得已必然降我,如此,则晋阳以北疆土皆归于我,这不是给天神的厚礼么?”突突木罕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羊皮信件,呈给单于,“这是韩王信身边谋士武涉送来的密信。”

单于打开大略看了一遍,一拍大腿道:“真是天助我也。有了这条内线,不信他韩王还能独自撑起一片天地。你遣人暗中与武涉接触,传本单于的话,若能游说韩王投降,本单于封他一个右校王。秦人的兵法讲求不战而屈人之兵,我看这才真的不战而胜。拿酒来,为天神厚礼干了!”

“单于圣明!”巴彦热河与突突木罕同时举起了马奶酒。

议事结束,三人走出穹庐。今日天气意外的好,从天地接连处到头顶,竟没有一丝云彩。冒顿望着雄鹰消失在山梁背后,对两位骨都侯道:“本单于今日有心打猎,不知二位可愿同往。”

“臣等愿意追随。”两位骨都侯忙回道。不一会儿,郝宿王集结起侍卫,呼啦啦地向草原深处而去。

八月十五是汉人赏月的日子,可匈奴左屠耆王并没有让韩王过这个良宵美辰,右大将沃尔霍率领一万铁骑,秋风扫落叶般地杀奔马邑来了。当探哨叫开城门,直奔韩王府之际,王府家令正忙于赏月的准备呢。这消息让韩王信情急之间竟掀翻了果蔬案几,从墙上取下宝剑迅速向城墙走去。刚刚出门,武涉便赶来了,两人登上城楼,举目眺望,不由得“呀”了一声,匈奴的铁骑已将马邑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如此突然?”韩王信看了看身边的将军王喜和武涉问。

王喜曾是韩王成的一名中郎将,韩王成被项羽杀后,他逃到民间,隐姓埋名。韩王信前赴晋阳途中遇到他,便任他为中尉掌管马邑城防。虽然军情突然,但他倒不怎么仓皇:“大王放心,臣以为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只要我马邑军民同仇敌忾,匈奴军也奈何不了。只要坚守半月,到了九月匈奴人要到单于庭祭祀天地,必然撤退。那时我军乘机追杀敌人,危机自然解除。”

韩王信正欲问武涉,却听见沃尔霍在城下喊道:“城头上可是韩王?本大将奉左屠耆王之命前来攻城。韩王若是识时务,不如早日投降,我大单于定当厚待。”

这话落音,就是一阵狂狷不羁的笑声。

王喜闻言,从壶中抽出利箭拉满强弓,却被身后伸过来的手拦住了。王喜看了一眼韩王信问道:“大王这是为何?当年李牧将军镇守北陲,匈奴不敢南进一步;蒙骜将军镇守北地,匈奴闻风而北逃。难道我堂堂大汉诸侯王,还怕他不成?”

韩王信叹道:“敌之目的意欲挑衅,我若轻动,正中下怀。”

王喜闻言,遂收了弓箭。

“先生以为呢?”韩王信将脸转向武涉。

武涉只是淡淡一笑道:“既然王将军说可以拒敌,自然当有良方妙策,且行且看。”

见状,韩王信便不好再问。

其实,武涉早将形势看得清清楚楚。表面上看来,匈奴似乎是围攻马邑,实际却是剑指汉军。若韩国与朝廷大军共同御敌,那胜券在哪一方就很难说了。但他不愿点破,主要是出于两点考虑:一则韩王若借重朝廷,那战后韩王信能否保住国名就在两可之间;二则如果点破,就会使韩王对匈奴产生疑虑,动摇投降信念,那他报仇的机会就永远失去了。

下了城楼,来到王府门前,武涉来到韩王信面前安慰道:“城防有王将军,大王且安心吧。”言罢,他依礼告辞。

韩王信回到王府内室,挥了挥手对家令道:“煮点酒来,寡人想静一静。”

家令应了一声“诺”,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有两位黄门抬着一只小鼎轻轻地放在厅中央,调治好木炭盆,又蹑手蹑脚退了出去。鼎锅里的酒酿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酒香便在屋里弥散开来,犹如韩王信漫漫的思绪,纷繁而又无序。

前几天,他接到晋阳令发来的书信,说为北拒匈奴,朝廷派遣吕泽为将军,吕臣为长史进驻晋阳。接着就是吕泽遣人发来的文书,那是以刘邦的语气写的,就是要告诉他警惕匈奴南犯。这文书看似充满了信任,可韩王信却透过这些文字看到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这是发生在刘敬回栎阳后的事,那刘敬究竟向朝廷禀奏了什么?他对与匈奴近距离接触的事如何看?若是他相信自己对朝廷的忠诚,或是对自己抵抗匈奴充满了信心,朝廷就不会派二吕北上。

韩王信从翻滚的鼎锅里舀起一觥酒,望着滚烫的酒酿和几盘菜蔬发呆。忽然,他的心战抖了一下,禁不住向后仰去,脸上顿时渗出点点汗津。是呀!他能削去韩信的楚王,难保不会将刀子举向自己。韩王信在厅里来回踱着步子,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韩信曾在战事要紧关头驻足不进,要挟刘邦封他为王,而他没有;韩信在汉营中曾数度离开,而他没有。荥阳之战中自己拼死厮杀,而且牺牲了周柯将军;被囚楚营期间,自己也是抵死不屈,他刘邦不会忘记吧?难道二吕北上真是为了协助自己戍边么?若如此,就应该将军队摆在马邑以北,为什么却偏偏屯兵晋阳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月影渐渐西去,雄鸡叫出了第一声报晓,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天色刚刚放亮,韩王信就将武涉传到了王宫。

其实,这一切都在武涉预料之中,但他走进王府时却是急切的神情:“大王怎么了?王将军不是已将城防布置妥当了么?”

韩王信略去君臣间繁文缛节,直截了当地说道:“寡人欲请爱卿前往晋阳一趟,就说改日寡人要亲往劳军。”

武涉眨了眨眼睛问道:“大王差微臣走一趟,不仅仅是为了这个吧?”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韩王信两颊微微泛红,在案几后坐下来道,“寡人昨夜想了许久,总觉得朝廷这次遣二吕北上有些蹊跷。皇帝似乎因韩信一事对寡人不大放心,寡人的意思你明白没有。”

“臣定不负使命,将朝廷实情探个水清见底。”武涉微微笑了……

五天后,武涉已坐在了晋阳守将吕泽的行辕了,他还带了两车草原的皮毛和两车奶酒。吕泽收下了韩王的盛意,并与吕臣在行辕宴请了他。吕泽最关心的还是匈奴的情势,席间不断询问其兵马、粮草和战力。武涉一一做了回答,特别强调前些日子还发生过小冲突。

吕臣举起酒觥,向武涉致意道:“听马邑过来的客商言道,匈奴右大将沃尔霍率军围住了马邑,不知可有其事?”

武涉轻松地喝了一口酒,就笑道:“长史大人怎么可以相信那些道听途说呢?若马邑被围得水泄不通,下官岂能浩浩****出城奔往汉军行辕么?”

吕臣还之以微笑道:“使君所言也许不虚,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却是古今通理,沃尔霍也该知道这个道理。”

“这……”闻言,武涉愣了一下。临行前一天夜里,他到城中一家客栈向潜入城中的匈奴探哨送去自己将赴晋阳的消息,并要西门网开一面。匈奴裨将将此事禀报沃尔霍,第二天黎明他们出城时,匈奴军只是形式上追了一程就回去了。他还要人转告沃尔霍,在他返回前不要攻城,以免惊动汉军前来救援。武涉很快就镇定了脸上的表情,笑道,“长史大人说笑了,不斩来使是不斩交战双方的来使,怎么会容许下官前来汉营呢?世界上哪有如此愚蠢的将军?将这事放在长史身上,会如此做么?”

吕臣忙回道:“下官也是随便问问。所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请使君见谅。”

武涉作揖道:“好说好说,下官也体味得来长史大人所虑。”

宴会后一连两天,吕泽陪着武涉到各个营区走了一趟。这一走让武涉大吃一惊,原来汉军粮草、军备十分充足。所到之处,喊杀连天,始知项羽之刎颈乌江,乃天意也。可这种感觉越强烈,他的复仇之念也就愈坚定。第三天,武涉辞别,踏上归程。

车走了很长时间,早已消失在大道尽头,可吕臣仍望着大路痴痴地走神。吕泽用手在眼前晃动了几次,又用胳膊顶了一下他,吕臣才回过神来。

“不就是区区韩王使者么,大人为何如此入神?”

吕臣却没有笑,一脸肃然道:“将军难道不觉得这个武涉很可疑么?”

吕泽笑道:“大人身处前方,看谁都可疑,本无可厚非。可他是韩王使君,又能有什么假?大人有些杯弓蛇影吧?”

“下官不是说他的人假,而是说他的举止有许多可疑之处。”

“哦?大人有何发现,说来听听。”这一回吕泽也认真起来了。

吕臣跟着吕泽的脚步往城里走,边走边道:“将军想想,依照武涉说法,马邑没有战事,那这些逃难者从何而来?为什么百姓皆言匈奴大举南下,这不可疑么?依他说,假若匈奴围了马邑,他断然不会顺利来到汉营。那我们可否再做另外一种设想,是什么原因使匈奴人打开了西来的路?”

吕泽想了想道:“大人前一个推想不无道理,至于后一个么,无根无据,不可妄言。”

吕臣没有再深说,却提出了一个请求:“为防万一,请将军拨给下官五千人马,在汾阳以北屯兵,一旦有事也好策应。”

“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只是驻军汾阳以北,需时刻将军情报知下官得知,一旦匈奴进击,下官就便处置。”

第二天,吕臣率五千人马沿汾河一直向北而去。在晋阳城外,他与吕泽约定,一旦有事,他将以六百里快马送信前来,由吕泽飞报朝廷。

汾河自北向南缓缓流去,流过了千年青史,也流过吕臣的记忆。这回,汉帝点将他为长史,出兵晋阳,他内心十分愉快。能够重上战场,是自己的幸运。只是连日来的疑虑,一如天空的云彩,越积越重。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吕泽曾与韩王信一起作过战,了解他的忠厚,但愿韩王身边的人都是忠于朝廷的……

战马一声嘶鸣,打断了吕臣的思路。他决计将这一切暂且放下,一心一意地在汾阳布军。敢战方能言和,这是他从刘项二人身上获得的经验。

……

可吕臣没有想到,他率军北上的消息很快就被归途中的武涉知道了。

原来武涉一行也是沿着汾河北上的。汾阳乃是韩国辖域,汾阳县令当然把武涉当上宾款待。但武涉的头脑是清醒的,他担心自己的行踪被二吕看出破绽,因此一进汾阳县城,他就要县令派人沿汾河南下,只为获取汉军踪迹。

果然,在武涉即将离开汾阳之际,派出去的人说他们发现一位汉军将军正率军北上。

“有多少人马?”

“前前后后足有几里,大概有三四千人马!”

“这就对了。”武涉起身准备上马,对汾阳县令道,“探马所言之将军,乃北上讨伐匈奴的吕将军。若是本使没有猜错,多半是那位叫吕臣的将军。汉帝遣大批人马到来,乃为韩国安危计。请县令大人在本使离开后前往城外迎接汉军,最好留驻一夜,方显大王诚意。”

县令想想也是,抗击匈奴乃保境安民,也是他的本分,于是作了一揖道:“使君尽管放心,这里一切皆有下官,一定不会慢待了吕将军。”

“好!本使回到马邑,定当在韩王面前为县令请功。”武涉将车驾留在汾阳,自己和侍卫都换了马匹。他向县令挥了挥手,一勒马嚼,战马“啾啾”一声嘶鸣,撒开四蹄向北而去。

一口气跑出十里地,武涉才慢慢缓下步伐,一摸额头,汗水湿了两鬓,再看看身边的侍卫,也都是汗水淋漓,遂对大家道:“你等先行,本使昨夜受凉,腹中有些不适,出恭一会儿。”

侍卫屯长道:“使君安危事大,我等就在道边等候。”

“留下一人为本使看马,其余人继续前行。”武涉的严肃使得屯长无话可说,于是留下一人在道边看马。

待侍卫队伍离开,武涉对留下来的年轻侍卫道:“本使去去就来,你在此看好马匹,不可离开。”

“卑职明白。”

武涉这才轻脚轻手地向芦苇丛深处走去。连年战火,汾河湾早已荒芜,草长到一人多高。开始侍卫还能看见武涉的头露出草丛,渐渐地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武涉回头见侍卫确实没有跟在身后,这才蹲下来学了两声鹧鸪叫,紧接着就从不远处传来同样的叫声。他循声而去,终于在一方空地间看到了匈奴埋伏在这里的探马。

来者是一名匈奴千夫长,一见面就低声道:“怎么现在才来,我在这里已经埋伏三天了。怎么样,有情况么?”

武涉回道:“汉廷派来两位将军,一万多人马。”

千夫长问:“那依使君看,是为匈奴而来,还是为韩王而来?”

“二者皆有。”武涉眼睛转了转,贴近千夫长耳边轻轻嘀咕了几句,但见千夫长频频点头,“侍卫还在道边等候,就此作别。请千夫长务必禀告沃尔霍,贵军攻城愈烈,才能促使韩王投降。”

不久,武涉就回到了马邑。时值上午巳时,他没有回府邸,就直奔了王府,却没有看到韩王信。他转身出门,刚刚下了阶陛,就看见一身盔甲的韩王信回来了。武涉眼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行了大礼道:“大王,微臣回来了。”

韩王信见状,皱着眉头道:“你为何才回来?匈奴军从前日再度攻城,他们的弓弩煞是厉害,只要我军在城墙上一露头,就必成箭靶。加之城中粮草紧缺,百姓心中不安,有许多人闹着要出城避难。若匈奴人乘机攻进来,我军危矣。”

武涉扶着韩王信道:“大王先回宫,听微臣细奏汉营之行。”

站在王宫前厅,武涉将自己前往晋阳一路所见所闻大略述说了一遍。韩王信听着听着,脸色就阴暗苍白起来,及至武涉刹住话头,他就颓然跌坐在案几后,自言自语道:“我非韩信,从来忠于朝廷,为何如此待我?”

武涉不失时机道:“臣在晋阳街头听到小儿们传唱一首歌谣,好像是韩信作的。”

“什么歌谣?与马邑安危有何干系?”

“那歌谣唱‘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意思是说,功业告成了,忠臣良将的厄运就来了……”武涉有意识地拉长了声音,“臣还听吕泽将军说,大王与韩信一般无二,迟早都会反叛。因此朝廷才派兵进驻晋阳,就是要钳制大王。”

“唉!皇上何必杯弓蛇影,本王何时有过投降念头。若想投降,早在刚刚北上时就降了,何必等到今日?”

“可汉帝却不这样想,他是被韩信吓坏了啊!”

“你没有向二吕将军表明本王的意思,要他们北上增援么?”

“说了呀,可吕泽将军说,没有接到朝廷的军令,不便出兵。”武涉看着韩王信脸色变化,适时地补充在他看来能够打动韩王信的情况,“而且微臣已经知道,吕臣将军率军进驻汾阳县城,时刻准备平叛呢。”

韩王信彻底绝望了:“求援不能,战亦不胜,难道寡人就只剩下投降一条路么?”

“大王不要急躁,先想想怎么做。需要微臣的时候,随时传命。”武涉并不着急要韩王信做出决定,他知道一位诸侯王做出如此决定,等于出卖祖宗,何其难哉。

一连数日,沃尔霍调集近千名弓弩手不断向城头发箭,然后就是号令步军轮番进攻。王喜率领韩军奋力抵抗,到了第十天,城内粮食难以为继,韩军将士每日只能吃两顿稀饭,百姓更是苦不堪言,不断出现争粮械斗事件。

要命的是,城中百饥饿难耐,从北门涌出城外寻找粮食。守城的士兵试图拦截,被饿疯了的百姓踩倒在地。百姓们以为打开城门,就可以解脱,孰料匈奴军从城外涌进来,见百姓就杀。王喜见此情景,迅速组织将士抵抗。一位匈奴裨将直冲王喜而来,他忙上前迎战,两人厮杀没有几个回合,王喜转身就向城中心跑去,因为他惦记着韩王的安危。

武涉在这个关头出现了。他急急来到王宫,给韩王带来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说不仅城池被攻破,而且王喜也被乱马踩成肉酱。

韩王信“嗖”地从腰间拔出宝剑道:“本王这就杀出宫去,拼死也要解救百姓。”

他的手立即被赶来救援的校尉和武涉从两边按住了:“大王岂能轻易捐躯。大王一去,韩国就亡了。”

“与其如此为难,不如自裁了却余生。”韩王信奋力想挣脱校尉和武涉的胳膊,可武涉一句话就让他的手再也抬不起来。

“大王!”武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面看着韩王信道,“大王一去,落得个烟消云散,可您让留在洛阳的王妃怎么办?汉帝当初就是要用家小牵制大王,大王竟置王妃生死于不顾……”

闻言,韩王信长叹一声:“杀不得,死不得,唉……”

“臣倒有一权宜之计,还请大王静听。”武涉站起来道,“大王若要救韩国百姓,与王妃重逢,倒不如先降了匈奴,再做打算。”

这时,守卫宫廷的中郎跑进来禀报,说匈奴军距王宫很近了,到处火光冲天。

“大王,现在不降,更待何时?”武涉喊道。

韩王信看了一眼武涉,无力地说道:“寡人以你为使与匈奴人议降。其一,只降匈奴,不易国名;其二,国内行汉礼,不行匈奴礼。其三,自我投降之日起,匈奴军不再留在马邑城。否则,本王唯有一死。”

武涉跑出王宫,正看见匈奴一位裨将率领人马向王宫冲来。他忙从怀中掏出一件白色绢帛,使劲摇晃道:“勿动刀枪,我乃韩王使者。”

匈奴裨将喝住人马,武涉和中郎来到马前道:“带我去见沃尔霍,商谈投降事宜。”

“他在说什么?有懂中原语者么?”匈奴裨将转过头问身后的军士。

一位千夫长上前道:“他的意思是要见大将军,商议投降事宜。”

匈奴裨将拨转马头,一干人簇拥着武涉来到城外沃尔霍大营。裨将将来龙去脉述说一遍,沃尔霍指了指旁边的地毡道:“使君请坐,有什么话尽管说。”旁边就有一位译令,将他的话翻给武涉。

武涉表示了谢意,接着就转达了韩王信的意思。沃尔霍沉思片刻,竟答应了全部条件。他明白这样的大事他做不了主,上面还有左屠耆王,他一定会报给单于的。

当日,匈奴军便撤出马邑城。

王喜见状,第一个跑进宫来问道:“匈奴军为何退了?”

韩王信听见声音大吃一惊,问道:“你是人是鬼?”

王喜不解地问道:“大王为何连臣都不认识了,臣一直在与匈奴军厮杀啊!”

韩王信闻言,一下子瘫了,仰天流泪道:“我是千古罪人啊,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王喜见状明白了,他没有再问,悄悄退了出去。

第三天,沃尔霍率一万精骑直扑汾阳城而来。早有探马报知吕臣,他立即召集麾下姜、刘、沈、孙四位校尉商议对策。

姜校尉熟稔兵法,首先说话:“末将听说匈奴军屠城胜于项羽,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因此一定不能让其进入汾阳城,免得百姓遭灾。”

其他三位校尉都以为姜校尉所言有理。

孙校尉接着姜校尉的话道:“现在正是八月,我军可在汾河芦苇**深处设下伏兵,待匈奴军到来之际,出其不意,一鼓击之,至少可以阻止匈奴军继续南下。”

“诸位所言甚是,汾阳一战,乃大汉与匈奴首战,定然不可掉以轻心。”吕臣当下命刘校尉和孙校尉率部坚守汾阳,他则与姜、沈二位校尉率两千人马在汾阳以北芦苇**设伏。

八月底,汾阳天气已经变冷,夜间落了霜,后半夜更是冷沁无比。吕臣怕将士睡去或染病,命后厨备了辣椒,困了就嚼一口。

太阳终于从遥远的天际跃出,吕臣的眉宇也展开了。

大约辰时三刻,从北边过来了一支队伍,吕臣借着芦苇缝隙望去,是清一色的骑兵,刚刚轻松的心境又复紧张起来。他在洛阳时就听人说过,匈奴马乃草原肥草喂养起来的良马,不仅耐力强,而且速度快。再回头看看自己的部下,除了少量轻骑外,大部分都是步军和弓弩手。若是厮杀起来,明显不占优势。但他明白,箭已上弦,不能不发。他迅速调整布局,将步军朝后撤,而将弓弩手排在最靠近道路的芦苇丛中。

匈奴人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吕臣很快发现,匈奴军充其量也就五千,那五千匈奴军一定前往攻城了,他在心底暗骂沃尔霍狡猾。

眼看匈奴军进入射程,吕臣做了个发箭的手势,就听姜校尉一声沉闷的喊声。顿时,一支支利箭向匈奴骑兵射去,一批走在前面的匈奴骑士纷纷倒地。姜校尉迅速将第二批弓弩手拉到前面,连连发射,不到一刻钟,匈奴军数十具尸体躺在了芦苇**外。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沃尔霍瞬间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惊悚,他立即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一位懂得战法的将军。但他毕竟是经过风雨的,很快撤退到箭矢射程以外。他叫过裨将巴鲁图,耳语了几句。但见巴鲁图对身后的骑兵大吼一声,便迅速集结在一起。巴鲁图从腰间拿出一个火镰狠劲击打,火星点燃了手中的草絮。巴鲁图搭弓发箭,一支火箭射进芦苇**,接着,他身后的士卒都张起强弓,把一支支火箭射进汉军埋伏地,顿时火光冲天。

匈奴人这一手是吕臣事先没有想到的,他忙挥舞宝剑大喊一声“冲出去”,自己率先冲出芦苇丛。姜校尉寸步不离吕臣,两人背靠背迎接着杀来的沃尔霍和巴图鲁。大战三十多个回合后,吕臣真正体味到匈奴骑兵的厉害。他们的战刀扫过汉军步军时,简直就像割草一样。姜校尉清楚地看到,沈校尉被砍成几块,身首异处。

很快,汉军就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沃尔霍看到汉军渐渐败退,命旗手迅速将汉军分割包围,十人对一人。汉军被围在中间,不一会儿就晕头转向,或做了俘虏,或被砍掉了头颅。

吕臣首先想到的是汾阳城,隔着老远对姜校尉喊道:“撤进城内。”转身率领余众向汾阳城冲去。没走多远,遇见从城里撤出来的孙校尉,就知道汾阳城丢了。

“刘校尉呢?”

“刘校尉在城头指挥弓弩手,不幸中箭掉入护城河中。”

吕臣长叹一声:“首战就连失两名校尉,我如何面对皇帝陛下。”

匈奴人在占领汾阳城当日没有再发起进攻,当晚,汉军撤到距汾阳城四十里的石庄。

吕臣率军一进镇,就下令封锁了镇子,吕臣的大营就驻扎在村北头的庄主家中。石庄庄主早听说过匈奴人的虎狼之性,他带着全镇的“豪杰”,拉着宰杀好的猪羊,犒劳大军。他们愈是热情,吕臣的心就愈是不安。因为很快匈奴人也会从这里经过,而他下一步就是继续向南撤退。

申时三刻,姜校尉、孙校尉安排好庄子的岗哨,先后来到村子北头,进门第一句就问:“将军用过晚饭了?”

侍卫回道:“庄主准备了热汤热菜,专等二位将军。”

吕臣示意他们坐下,然后道:“从马邑方向回来的探马说,匈奴人围攻马邑城半个多月,韩王信在等不到驰援的情况下,已经投降匈奴。”

闻言,姜校尉鄙夷道:“这个软骨头,哪一日见了,非要他的首级不可。”

孙校尉惊道:“武涉到晋阳时不是说匈奴人不曾进攻马邑么,怎么竟围城长达半月,我军全然不知?”

吕臣脸上就掠过难以忍受的遗憾:“当初在晋阳,我就发现这个武涉形迹可疑。我怀疑是他从中作祟,与匈奴人勾结,诱使韩王信投降的。只可惜当时无根无据,以致酿成我军惨败……”吕臣站起来,手指着太原方向道,“马邑得手,汾阳失守,匈奴一定不会就此止步,肯定还要发大军南下。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下一步要取的一定是太原。太原失守,晋阳就完全暴露在匈奴铁蹄之下。”

姜校尉点点头道:“将军之意就是趁夜向太原撤退,一方面在那里布防,一方面请吕泽将军飞报朝廷,请求驰援。”

孙校尉也道:“最好能由军师率部前来,三军合为一处,由军师节制,定有破敌之策。”

吕臣点了点头,两名校尉与他见识不谋而合。的确,现在他最期待的就是张子房能来主持这场战事。在他的印象中,除非韩信或张良来到前方,否则,就很难击退攻势凌厉的匈奴。即便如此,吕臣认为最好能让匈奴退回到草原去。刚刚立国的汉朝与匈奴对垒,毫无胜算。他抬起头望着身边的两位校尉道:“两位虽然是第一次随我出战,可足智多谋,体恤下属,此乃为将之根本。今夜亥时用饭,子时出兵。百姓随我军一直向南,能撤多远就撤多远,绝不让匈奴人抢掠。”

闻言,两位校尉面露难色:“人地两生,百姓如何肯听我等的?”

“这个不用二位操心,我去和庄主说。你等只需安排好断后,消除形迹,让匈奴难以知晓我军去向即可。”

送走姜校尉与孙校尉,就看见庄主出现在门口。吕臣忙迎接道:“下官正要去拜访庄主。”

庄主作了一揖道:“几位的话小人已经听见,难得将军处处想着百姓。此事不劳将军费心,就由小人前去劝说乡亲。”

看着庄主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吕臣转过身对侍卫道:“收拾好地图,随我去查哨。”

“诺。”侍卫卷起地图,为吕臣披上斗篷。两人出了门,朝村南头走去。

这是秋风扫落叶的日子,窸窸窣窣的落叶在地上打着旋涡,风从衣领处吹进身体,冰凉冰凉的。吕臣裹了裹斗篷,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