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時代四部曲係列(套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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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五月初,我到×海鷹那裏受幫教時,她讓我在板凳上坐直,挺胸收腹,眼睛向前平視,雙手放在膝蓋中間,保持一個專注的模樣。而她自己懶散地坐在椅子裏,甚至躺在**,監視著我。我的痔瘡已經好了。除此之外,我還受過體操訓練——靠牆根一站就是三小時,手腕綁在吊環上,腳上吊上兩個啞鈴,這是因為上中學時我們的體育老師看上了我的五短身材和柔韌性,叫我參加他的體操隊,後來又發現我太軟,老要打彎,就這樣調理我。總而言之,這樣的罪我受過,沒有什麽受不了的。除此之外,×海鷹老在盯著我,時不常地嗬斥我幾句。漸漸地我覺得這種嗬斥有打情罵俏的意味。因為是一對男女在一間房子裏獨處,所以不管她怎麽凶惡,都有打情罵俏的意味。鑒於我當時後進青年的地位,這樣想實在有打腫了臉充胖子的嫌疑。

後來我到美國去,看過像《九周半》之類的書,又通讀了弗洛伊德的著作。前者提供了一些感性的知識,後者提供了一種理論上的說法。這些知識和我們大有關係,因為在中國人與人的距離太近,在世界其他地方,除了**的夥伴不會有這麽近,故而各種思想無不帶有**的痕跡。弗洛伊德說,受虐狂是這樣形成的:假如人處於一種不能克服的痛苦之中,就會愛上這種痛苦,把它看成幸福。從我個人的經曆來看,這種說法有一定道理。但是有關虐待狂形成的原因,他說得就不全對。除了先天的虐待狂之外,還有一種虐待狂是受虐狂招出來的。在這方麵,可以舉出好多例子。以下例子是從一本講一九○五年日俄海戰的書裏摘出來的,當時日本人沒有宣戰,就把停在旅順口外的俄國戰艦幹掉了好幾條:

“帝俄海軍將戰艦泊於外海,且又不加防護,招人襲擊。我帝國海軍應招前往,贏得莫大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