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時代四部曲係列(套裝)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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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年我把“拿起筆做刀槍”招到家裏來的事可以這樣解釋:我用這種方法給自己爭到了一片領地。雖然這座樓在別人的圍困之下,但是他們還沒攻進來。雖然這樓裏除了我還有別人,但是他們和我是一夥的,這個樓怎麽說都有我的一份。雖然得到這座樓的方式不大合法,但是當時也沒有合法的事。最主要的是在這裏我想怎麽幹就可以怎麽幹,但是第一件事就是不能讓人衝進來,把它從我手裏搶回去。所以我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修成銅牆鐵壁。為此我已經竭盡全力,但是還是不能保住它。後來我就再也沒有過屬於我的領地。

我在那座樓裏戰鬥時,精神亢奮,做每件事都有快感。那時我一天幹的工作,現在一年也幹不完(假設是給公家幹)。假如讓弗洛伊德解釋,他會說因為我當時年齡太小,處於性欲的肛門時期,因為性欲無處發泄,所以鬥誌昂揚。我覺得這種說法不對。屁眼太小,不足以解釋我當年的昂揚鬥誌。

我們守在那座樓裏時,夜裏沒有太多的事,隻是不能睡死了,叫人家摸了營去。所以打盹時,都是兩個人一對背抵背。有個女大學生,不是姓黃,就是姓藍,再不就是姓洪,總之是一種顏色,每回我都和她抵背。晚上睡著時是抵著的,早上醒時準是摟在一起。有時臉還貼在她**上。這件事也能說明我不是在肛門時期。

假如我本人也能算個例子的話,就可以證明男人的性欲從來就沒有過一個肛門時期,隻有過自命不凡的時期。那個時候看不起一切和自己不一樣的人,包括老頭、老太太、小孩子,還包括和自己最不一樣的人——女孩子。雖然心裏很想和她們玩玩,嘴頭上又不承認。

我幹的最糟糕的事,就是告訴了×海鷹有姓顏色的大學生這個人,還告訴她說,姓顏色的大學生梳了兩條辮子,後腦勺枕起來像個棕織的墊子。後來她就老問那姓顏色的是怎麽一個人,簡直麻煩得要命。我早就告訴了她,姓顏色的大學生是個女的,她還是問個不休,老打聽那個人在哪裏,好像要搞同性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