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长江的流水,匆匆而过,没有间断的时候。春去秋来,又到了葡萄成熟的季节。金甜甜为了胜任这个鲜果采购部主任,四处奔波,慢慢适应了在繁忙繁重的工作中生活,不想其他,读书的梦想就淡薄了。她给乔汉桥又还了一万元,但她的奖金也多了起来,乔汉桥非常照顾她,她感觉得到。
这一天,乔汉桥喊她开会,是关于中熟葡萄采购前讨论方案的会议。她进了会议室,桌上用果盘装着六七个品种的葡萄,色彩斑斓,红的、黑的、紫的、青的、翠的,都如玛瑙水晶,玉骨冰姿。
乔汉桥说:“现在,每个盘子下面都写上了品种和产地,我们根据它们的味道来确定下一步采购计划。因为我们对信息的掌握,第一拨上市的早葡萄,我们的采购量达到了满负荷的三百五十吨,采购部和金甜甜主任的团队劳苦功高。现在摆在大家面前的,是部分我们精选过的中熟葡萄品种,请大家尝尝,提出意见。”
大家站起来品尝,并将自己认为好的葡萄放到乔汉桥面前,交流着,谈着自己的看法。
金甜甜拿着一种碧绿色葡萄对大家说:“这个品种大家不看好,是因为现在还不是完全成熟的时候,还得几天。这种醉金香,是在长江的大楚洲上种植的,我们希望大批上市时去田间采购,减少成本,以最新鲜的口感赢得顾客的口碑……”
乔汉桥说:“我意可行,我们得到的信息是第一手的,所以我们的行动是快捷的。如果农残检验合格,我们在那儿可以建立一个固定采购点。”
金甜甜说:“乔总,那得要您郎嘎出马了。”
乔汉桥说:“行!”
快到农历的七月初七,金甜甜晚上做梦,又和洪大江一起在村里找葡萄架,但那个讨厌的肖丙子出现了,说他们偷他家的葡萄。醒来这个梦清晰可忆,想起小时候吃了肖丙子的黄瓜被他羞辱,那个晚上的事情仿佛发生在昨天。她马上要去大楚洲采购了,一去应该有几天,非常辛苦,就想约洪大江一下,七夕给他送点好葡萄去,顺便再跟他一起找个葡萄架听听牛郎织女说悄悄话,圆儿时的一个梦。为什么突然做这个梦呢?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忙得脚不点地,哪想过小时候的糗事呀,潜意识而已。
清晨,电话那头的门房阿姨有点烦,但听出是金甜甜的声音,还是帮她去喊了洪大江。金甜甜说:“大江哥,晚上我送点葡萄来,是我采购的,很好的葡萄。”哪知洪大江要她不去,说晚上有课。金甜甜就说:“那怎么办?葡萄我已经买了,不然就烂了,我把葡萄给你了就走。”洪大江这才同意。
金甜甜感到洪大江有点躲她,没有以前亲热了。但问起他与赵怡月的事,他矢口否认,说他一门心思考研,人家赵怡月要到澳大利亚留学,这是肯定的事。赵怡月去澳大利亚,金甜甜高兴,可洪大江没有将感情倾斜过来,梦中的葡萄架,勾起了她过往的美好记忆,突然非常想他,想与他在一起。
金甜甜在一楼水果超市挑选了两穗,一穗藤稔,一穗甜蜜蓝宝石。艾晓兰说,这甜蜜蓝宝石真好,今天是七夕,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金甜甜故作不知说,我不清楚,因为明天要去大楚洲采购,我有事去找老乡,就顺便带点葡萄去,是两个老乡,一人一挂。
她提着沉沉的葡萄出来,乔汉桥在停车,问她去哪儿,她说去华农有事,给两个老乡捎点葡萄。乔汉桥说,提着东西不方便,葡萄重,我送你一程。她不让,还是拗不过上了车。
车到校门口,金甜甜要下车,说自己走进去。乔汉桥说,这里他熟悉,车可以开进去,学生宿舍要走很远,非得要送她到宿舍门口。
洪大江本来是背着书包回宿舍等金甜甜的,无意间看到金甜甜从小车里下来,车很熟悉,是黑色奥迪,开车的也很熟悉,乔汉桥。他躲到一边,看到车开走了,坐在树林里发愣。
金甜甜提着葡萄,想让传达室的阿姨喊下四〇二宿舍的洪大江。阿姨很热情,喊了几遍,没人应声。阿姨告诉她宿舍里没有人,金甜甜说:“我给他买的一点水果,您能不能转交他一下,或者让我去放他的宿舍?”阿姨说:“男生宿舍不让女生进,你要见他你就在这儿等一会,他会回来的。”
金甜甜就坐在门口的树下等洪大江,在来来往往的学生中找他的身影。
洪大江在远处树林里看着她,纠结着是过去还是离开。他想了想,狠心丢下金甜甜,去了图书馆。
天色已近傍晚,金甜甜还没吃东西,去问阿姨,洪大江可能去哪儿了。阿姨说,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图书馆,要考研的,都喜欢在图书馆。
金甜甜提着葡萄,进了图书馆,一个一个的阅览室寻觅。洪大江心不在焉地看着书,抬头看到金甜甜找来了,他赶忙弯腰侧身从另一个门悄悄走掉。
金甜甜楼上楼下找,一场空,手上的葡萄越提越沉,提成了一块死铁。她走出图书馆,一脸沮丧和无奈,坐在馆门口台阶上,双手抱着葡萄,欲哭无泪。她想碰上赵怡月也好,可赵怡月的影子也没见到,她口干舌燥,解开塑料袋,想摘下几颗葡萄吃,想了想,又放进袋子里。
旁边,一个男生手捧鲜花站在图书馆门口,一会儿,一个女生从图书馆里走出来。女生接过鲜花,两个人忘情地拥抱着亲吻。金甜甜自觉羞惭,把头扭到一边。那一对男女相拥着离开了。一个女生经过她身旁,她鼓起勇气问:“同学,请问你一下,你们学校哪儿有葡萄架?”
女生想了一下,指着南边说:“那儿走两百米好像有吧……”
金甜甜找到了葡萄架,她提着沉甸甸的葡萄,心里叫了一声“大江”,便咽泣起来。
哭不解决问题,她平静了,在葡萄架下贴着耳朵听是否有牛郎织女相会在说话。什么也没听见,她自己倒笑了起来,为自己的幼稚天真。其实,她已经不信,她只是想见见大江。
洪大江一直在跟着她,几回想鼓起勇气站出来。等他下了决心想跑过去,抬头一看,没了金甜甜的身影——她已经离去。洪大江顺着金甜甜离去的方向走了一会,没有见着人。
洪大江回到宿舍,门房阿姨将一袋葡萄交给他说:“你那个老乡女孩给你的葡萄。”
洪大江问:“她走了多久?”
阿姨说:“没多久。”
洪大江拔腿就往外跑,他狂奔着跑到校门口,看到一辆公共汽车停在那儿,金甜甜正在上车,他大喊:“甜甜!甜甜!”
车开走了。洪大江垂头丧气地回去,阿姨让他提上葡萄,说:“那女伢等了你半天,你去哪儿啦?”
洪大江说:“在图书馆。”
阿姨说:“那个女孩长得真漂亮,比巩俐漂亮多了。洪大江,你女朋友吧?”
洪大江说:“不是,是老乡。”
他提着葡萄,在路灯下解开袋子,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
“大江哥,今天是七夕,本来想与你在学校的葡萄架下去听一次牛郎织女悄悄话的,结果没见到你,好遗憾……”
他捏着那张纸,提着葡萄,好难受,一个人上楼,想着想着,眼里滚出了泪水。
长江中的大楚洲,是个巨大的洲子,过去种西瓜出名,没想到这几年,许多人在这里种起了葡萄。来采购葡萄的日子,正好赶上大风大雨,许多葡农将新采摘并称重的葡萄搬上船,乔汉桥和金甜甜在岸边签收。他们穿着雨衣、雨鞋,渡口那儿一片泥泞,坐没处坐。好在,船装完了,对岸码头的汽车等待去接船。乔汉桥问船老大,这风啥时能停。满脸沟壑的船老大在长江里常年跑船,看了看天说:“估计今天难停。”
金甜甜说:“师傅,那咋办,葡萄不能放啊?”
船老大说:“老天爷才不管你是葡萄还是什么,碰上就碰上了,反正你们说吧,开不开,乔总?”
乔汉桥望着风急浪高的江面,不好回答。
金甜甜问:“师傅,如果开,你有没有把握?”
船老大指着江上说:“谁敢说有绝对的把握,行船跑马三分命。你看,对岸是看得到的,风一吹,能见度很高,开,不开,你们决定,货是你们的。”
乔汉桥叉着手问金甜甜:“甜甜,你说呢?”
金甜甜欲上船看看,但船在岸边颠簸,跳板乱晃乱戳。乔汉桥见了,喊住她:“别上去,这浪大,再等等。”
渡口有个卖票的铁皮小屋,现在大家都挤进去避风雨。可这些人在屋里抽烟,烟雾腾腾,呛得金甜甜直咳嗽,她受不了,还是跑出来,站在墙边。看了看天色,乌云沉浓低垂,雨依然淅沥在下,风没有减小的征兆。
风吹得人身上发冷,她又回屋。乔汉桥问:“风小点没有?”她说好像没有。船老大说:“就是没有。要说,这样的天气我也不是没开过。”乔汉桥说:“这得百分之百的把握。”船老大说:“干啥也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行船一靠技术,二靠船好,三靠运气,四靠命大。”乔汉桥问船老大:“我们就赌命了?”又问金甜甜,“会游泳么?”金甜甜说:“会一点。”
铁皮顶棚的小屋,被风雨摇撼着,发出哐当哐当摔打的尖锐噪声。一会,风突然小了,雨也小了。船老大出去小解,回来说:“风雨都小了不少,天快黑了,你们在这里不吃不喝怎么办?”乔汉桥问:“有救生衣吗?”船老大说:“还用问,肯定有啊。”乔汉桥果断地站起来说:“开船!”
挨近傍晚,铅云西垂,尚有些天光,能见度甚好,汉口、武昌的高楼大厦比平时清晰数倍,浪在飞卷,显然没了先前的气势。乔汉桥扶着金甜甜上了船,小水手拿来了几件陈旧的救生衣。乔汉桥挑了一件较好的,让金甜甜穿上,并帮她系好左右的绳子,他自己也挑了一件穿上。
船老大发动了机器,船在震动,对他们说:“你们站好,抓紧栏杆。”
乔汉桥看了看船上,问:“我们可以到你的驾驶室去吗?”
船老大说:“可以的。”
小水手在岸上解开缆绳,一声汽笛,船就离开了码头。
装着五吨葡萄的船向对岸驶去,船老大紧紧抓着舵轮,船行在雨雾中,切开波峰浪谷,像一只神经不正常的江豚在扑腾。风浪打进了驾驶室,乔汉桥他们躲避着,他对金甜甜说:“抓住我,没事的,马上就到了。”
一阵狂风贴着江面突然刮过来,船簸上浪峰,前面的城市灯火看不见了。乔汉桥感觉金甜甜身子在发抖,问:“甜甜,冷吗?”金甜甜说不出话,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乔汉桥说:“不用怕。”对船老大说,“师傅,你开稳点。”
船老大没有回应。他们看到,船头的小水手抓着栏杆,不停朝驾驶室惊慌地摆手。乔汉桥问船老大他在做什么,船老大的声调变了,说:“装多了,装多了,船头吃水有点深!是不是船舱进水了?……”
乔汉桥拽住金甜甜问船老大:“有什么办法?”
船老大说:“只有掀葡萄!”
乔汉桥两腿叉开抵着船板问:“你是说把葡萄掀到江里?”
一个大浪打来,船几乎失去平衡,像一匹公驴尥着蹶子。船老大咆哮道:“是葡萄重要还是命重要?!”他一只手掌着舵,一只手伸出来指挥道,“快去掀呀!”
乔汉桥拉开驾驶室的门,一阵风雨扑过来,他往后退了一下,毅然冲进了风雨中。船在发癫,他交代金甜甜:“你别动!”
金甜甜却跟在他后面说:“我也去!”
乔汉桥大喊:“你不要去!”
可金甜甜跟着出来了,乔汉桥看阻止不了,大声说:“你要抓紧!抓紧!”
金甜甜说:“我知道!”
小水手在另一边,示意他们往水中掀葡萄箱子。乔汉桥一只手拉住栏杆,一只手往江里掀塑料箱子,并对金甜甜大喊:“抓紧不能松!”
一箱箱葡萄往江中掀去,落入水里,激起水花,但马上流到船后。船却越来越慢,并往下沉……
乔汉桥对驾驶室的船老大喊:“咋回事呀,师傅?”
没有听到船老大的应声,船像一个大病在身的人,摇摇晃晃,不堪重负地继续往下沉。
一个大浪从侧面涌来,船老大大叫一声:“不好!”
所有的葡萄就往一边挤压过去,眼前一黑,乔汉桥和金甜甜被抛入江中……
金甜甜跌进江里,头就嗡嗡直响,头蒙了。她呛了几口水,浮了起来,闭上嘴,将脑袋拼命往上伸以便呼吸。但浪涛将她埋葬,将她往水底撕扯,让她五马分尸,往她的嘴里拼命灌呛人的水,往她的喉咙里粗暴地塞……她扑腾着,想抓住什么,只有水、水、水……她感到快窒息了,大脑里混乱一片,就像掉入地狱,全是鬼魂在翻滚、呼号和惨叫,全是黑压压的呼救的手臂,是蛇阵,要把她吞噬……
蓦然在某个缝隙中,她似乎听到了有人喊她:“甜甜,甜甜!”这声音响亮,有力,给了她求生的力量,让她清醒。她终于在浪缝里看到了穿着红色救生衣的乔汉桥。她伸出手,抓到了他的手臂!
“甜甜!……”
“乔叔!……”
乔汉桥的手同时也抓住了她,那只手像铁钳一样。金甜甜喊:“……乔叔!……不要松手!……不要松手!我怕!……”
乔汉桥一只手往上托着金甜甜,用另一只手划水,大声说:“甜甜,我在这里,不怕!不怕!”
乔汉桥始终托着金甜甜,拼命往前划水。金甜甜已经迷糊,她隐约听见乔汉桥粗重的喘息声和呼唤声:“甜甜,我在这里,别怕……坚持住!快到岸了……”
黑暗中,风雨小了。乔汉桥拖着金甜甜上岸,她已经昏迷,浑身颤抖,嘴里不停地喊着:“乔叔!不要松手!不要松手!我怕!……”
乔汉桥拍打着她的背部,让她把水吐出来:“……好了,没事了,我们上岸了!我们活下来了!……”
金甜甜哇地吐出了肚里的江水。
乔汉桥与金甜甜两人死里逃生,损失了五吨葡萄,但保住了两条性命。她在医院里住了三天,再送到汤逊湖别墅休养。乔汉桥守候在床边,金甜甜精神受到了刺激,躺在**,半夜一阵惊悸,就会在梦中大喊:“乔叔!不要松手!不要松手!不要离开我!……”
乔汉桥从混沌中惊醒,从沙发上弹起来,到了床边,抓着金甜甜的手说:“甜甜,不用怕!我在这儿。”
但金甜甜因梦魇惊惧着发抖,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乔汉桥轻拍着她,让她安睡。
顾老师也无法入睡,母子俩望着谵妄迷糊的金甜甜,见她额上虚汗淋淋,顾老师就用毛巾给她擦拭,揪心地看着她,对乔汉桥说:“这孩子受的惊吓太大了。”
乔汉桥说:“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啊。”
金甜甜浑身还是一阵阵地抖,面色惊恐,一颗泪珠从眼角滑下,顾老师心疼地帮她擦去。
到了天亮,鸟儿啁啾,晨光如绸,汤逊湖的风细细地从窗口钻进来,被噩梦**的金甜甜也醒来了。她坐起来,发现自己紧紧拽着乔汉桥的手,乔汉桥坐在床沿上打瞌睡。她松开手,乔汉桥惊醒了,问:“甜甜,怎么了,还好吗?”
金甜甜羞愧地说:“我把您郎嘎的手抓着一夜?”
乔汉桥说:“我也不知道,反正你晚上没睡沉,嘴里在喊叫什么。”
金甜甜拍打着床沿说:“……我?唉,我好没面子。”
“没事,你做噩梦了么?”
“我梦里全是江水翻滚,妖魔鬼怪。”
“医生给你开的药要准时吃,听见没有?”
“嗯。”
乔汉桥端来了水和药丸,让她吃了。
天亮了,卧室的灯依然亮着,亮堂堂的,乔汉桥不想让她身处一丝黑暗。乔汉桥拉开窗帘,将落地窗的窗户打开,清新的湖风悠然而入。远处,湖上红云翻卷,一轮新鲜的红日在湖面滚动着上升,透过云层,射出无数道明亮的霞光,好像在给湖水灌注金色的颜料。
乔汉桥做了几个扩胸动作,眺望窗外的湖面说:“你看,黑夜过去了,这里的早晨真是太美了!”
金甜甜也下床去看。
乔汉桥希望她彻底赶走那个缠身的魔鬼,希望太阳将她烤热,不再有夜晚寒冷的噩梦。
乔汉桥说:“等于是一次重生,用另一条生命来看这样的早晨,活着是值得的。”
金甜甜说:“谢谢乔叔救了我!”
乔汉桥说:“没有你,我可能也坚持不到最后,所以,也等于是你救了我,以后要好好珍惜,好好活着。”
金甜甜在楼上盥洗。乔汉桥下了楼,坐在露台的藤椅里,他妈顾老师看着儿子,说:“你也要去睡一会,你气色不好。”
乔汉桥说:“妈你也要睡。”
顾老师说:“我还睡了些时,你这一夜一夜地不睡会把身体弄垮的,今天晚上我来照看她。”
乔汉桥说:“妈,不用,还是我来,没事的。”
顾老师说:“咱们母子换班吧,你照看上半夜,我看下半夜。”
乔汉桥说:“不行,不行。”
顾老师说:“这丫头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向她父母交差呀,人家家里也就这棵独苗。”
乔汉桥摩挲着头,说:“我得去医院给甜甜拿药,妈,我走了。”
顾老师吩咐:“开车别打瞌睡呀!家里还有燕窝,我给她炖燕窝粥去,燕窝是安神的……”
等金甜甜从楼上下来,顾老师看她脸色苍白,目光无神。
顾老师给她端上了燕窝粥,还加上用辣椒炒的豆豉、豆腐乳,说:“甜甜,来,喝点粥!这个豆豉,还是你春节带来的,我舍不得吃哩。”
金甜甜说:“您郎嘎尽管吃,吃完了我再带。”
顾老师看着金甜甜吃粥,说:“唉,多俊的丫头,阎王爷舍不得收你去,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甜甜,你一定会有大出息,荣华富贵。”
金甜甜说:“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平安安。顾老师,您郎嘎炒的豆豉真好吃。”
顾老师说:“没你做得好。”
金甜甜说:“这几天我给您郎嘎做菜吃。”
顾老师说:“你要以休息为主,好好调养身体。”
金甜甜说:“没事没事。”
金甜甜白天没事,到了晚上,就不安神。
乔汉桥想让她轻松,给她放音乐,清风袅袅,蛙声阵阵,月光如水。让她服药之后,依然将灯全打开。可金甜甜闭上眼睛睡着,又突然惊醒,说:“乔叔,全是狂风恶浪……能让我抓住您郎嘎的手睡着吗?”
乔汉桥把手递过去,金甜甜抓着,慢慢睡着了。
不一会,她又在**挣扎呼号:“不要松手!不要松手!不要离开我!……”
乔汉桥忙回答:“甜甜,没有啊,没有松手!我在这儿!”
金甜甜呻吟转侧,又踢又蹬,终于平息了,又睡去了。
乔汉桥望着她,精疲力竭。他又抬头望了望窗外,夜空中,有杜鹃鸟在空中凄清地鸣叫。
晚上,家具商场给乔汉桥的别墅送来了一把躺椅。乔汉桥将躺椅放到金甜甜的床前。他要照顾她,自己也可以躺在躺椅里睡一会了。虽然她吃了药,但晚上,她要抓住乔汉桥的手才能睡踏实,否则她的梦又会被妖魔鬼怪、惊涛骇浪填满。
乔汉桥在躺椅上放了一床被子,这样就可以斜躺平躺,比他坐在椅子里舒服多了。
乔汉桥尝试着让她听美妙的音乐入睡,让她看周星驰的喜剧片,但效果不佳。晚上,乔汉桥说:“我给你唱个民歌,你心情一定会好一些,我唱完了你猜猜是哪儿的。”
乔汉桥喝了一口茶,唱起来:
爹爹在喊,姆妈在追,
幺妹子硬要送郎回。
送郎送到瓦池湾,
郎是只藕,妹是只簪,
牵肠挂肚连心肝。
爹爹在喊,姆妈在追,
幺妹子硬要送郎归。
送郎送到虎渡河,
河边柳树多又多,
妹是只鸟,郎是个窝,
鸟儿远飞不离窝。
金甜甜听着,会心一笑,拍着手打拍子,后来与乔汉桥一起合唱起来:
爹爹在喊,姆妈在追,
幺妹子硬要送郎回。
送郎送到太平口,
江上船儿行上游,
郎是篷帆,妹是只舟,
风吹浪打不回头……
这是一首荆江县的民歌,唱着这个好久未唱的民歌,金甜甜突然说:“我好想回家。”
乔汉桥觉得,金甜甜回家也好,说不定回到她爸妈身边,会恢复得更好一点,因为爸妈的照顾更细心些。
乔汉桥就说:“这个可以考虑。”
金甜甜说:“乔叔,在这里,我都不好意思折磨你们了。”
乔汉桥亲自将金甜甜送回家,在高速公路上,乔汉桥告诉她说,你同学洪大江到商行来找过你,问艾晓兰为什么你电话打不通,艾晓兰将你的情况给他说了,说你的手机掉在长江里了。等你情况好转后,回汉再给你买个新手机。金甜甜说不要,乔汉桥说,联系工作必须要有手机。
回到天露湾家里,金甜甜心情好多了,家里的猫往她身上蹭,睡在她怀里。因为到家太晚,乔汉桥就歇息在金家。他给金甜甜父母讲到她受到了精神刺激,主要是晚上情况会不好,要叮嘱她准时吃药。
金满仓对乔汉桥说:“真的感谢你,没有你,我丫头就没命了。”
乔汉桥说:“感谢我?我差点把你们女儿弄丢了,实在对不起,弄成这样,希望她能尽快恢复,我等她好一点后,准备给她一些补偿……”
金满仓不知道乔汉桥说的补偿是什么,关于还款的事,金满仓说,明年就到盛果期了,钱我们会还上的。乔汉桥说:“我不是来讨债的,我是来向你们赔礼道歉的。”
乔汉桥睡在给他收拾的另一间房里。他刚躺下,就听见金甜甜房间里传来惊慌呼喊的杂乱声。他穿衣跑出去,听见金甜甜爸妈在喊:“甜甜,你怎么啦?甜甜!”
乔汉桥进去,俯身看**在梦中挣扎的金甜甜,金甜甜闭着眼喊着:“不要松手!不要松手!不要离开我!”
乔汉桥叹息着对他们说:“自从出事后,她每天晚上总是这样。”
余翠娥问:“有什么办法?”
乔汉桥拍醒踢蹬呼喊的金甜甜,“你醒醒,甜甜。”
他把手放在她旁边,金甜甜从梦里睁开迷糊的眼睛看着他们,终于抓到了乔汉桥的右手,小声地唤喊着:“不要松手!不要松手!不要离开我!”然后昏昏沉沉地睡去,安静了。
金甜甜父母看到这一切,觉得奇怪,乔汉桥给他们解释说:“甜甜是惊吓过度,她可能抓住我的手才有安全感,才能睡着。她还是在做噩梦……你们去睡吧,我来照顾她。”
他拿过一把椅子坐到金甜甜床前。
余翠娥说:“那这样乔总你不休息了?”
乔汉桥说:“没有事,我坐会儿,等甜甜睡实了,然后我就去睡。”
可天亮后,金满仓和余翠娥起床,在金甜甜房里,看到乔汉桥依旧坐在柳木椅上,他的右手被女儿抓着,女儿正在熟睡,打着细匀的鼾声。乔汉桥沉重的头时不时往下栽,打着盹。
金满仓进去轻声叫了下乔汉桥,乔汉桥猛一惊醒,对金满仓示意:金甜甜睡得很好,别弄醒她。
乔汉桥本来送金甜甜回家后就准备回汉,哪知金甜甜依然晚上离不开他,依然要他的陪伴,而白天又跟正常人没有区别。晚上余翠娥试着让甜甜抓住她的手睡觉,可是女儿在梦中颤抖喊叫,弄得怪吓人的,只有乔汉桥伸手过去让她抓住才能安静。
余翠娥把金甜甜叫到菜园里摘菜,问她晚上究竟是什么情况,金甜甜说:“我也不知道。”余翠娥看着女儿心疼地说:“怎么办呢,甜甜?”金甜甜无可奈何地说:“现在我是离不开乔总了,否则我睡不了觉,我很害怕。该死的噩梦折磨我,您郎嘎说我怎么办?我感觉我还在地狱里一样,抓不住他的手,我一夜夜会死去……”余翠娥问她:“那大江呢?”金甜甜说:“他不想理我,他是大学生,我是打工妹,配不上他。”余翠娥说:“乔总是个好人,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只是他比你大这多,差一辈呀……”金甜甜说:“不就二十几岁吗,您郎嘎是老封建思想。”余翠娥抽泣起来。金甜甜抱住妈道:“妈,您郎嘎不用担心,我只是这样想,我说的是万一,乔总并不知道,他对我彬彬有礼,从来没有非礼过我,他是个绝对正派的男人,而且是天下第一好人。”余翠娥抹着泪说:“这我相信……”金甜甜说:“何况,没有他,我早死了,哪还能如今与爸妈相见!……”